46 :應對

顧冬雪親自撐着一把油紙傘,在傍晚的風雪中,跟在袅袅娜娜的碧煙身後,往顧邦正所住的正院走去。

北風凜冽,寒的刺骨,風中夾着堅硬的雪粒子,不時的從油紙傘下打到她的身上,雖然有厚厚的衣裙遮擋着,可是握着傘柄的手卻時不時的被敲打着,冰涼中帶着微微的麻,疼卻不怎麽感覺的到,如她現在的心情一般,冰冷麻木,卻真真感覺不到疼痛。

正院守門的婆子是府裏的老人,還是李氏在的時候就挑到正院服侍的,只是那時候她是在屋內服侍的,而現在雖然還在正院,只不過已經從近身服侍變成了守門婆子了。

“許媽媽!”顧冬雪笑着和她打了一個招呼。

“雪大路滑,五姑娘慢些小心一些。”守門的許媽媽面上露出一絲同情,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嘆。

走在前頭的碧煙撩起了正屋門前挂着的厚厚的銀紅色簾子,一股并不是很暖的暖氣從裏面蘊散出來,顧冬雪緊跟在碧煙身後,從撩起的簾子一角走了進去,正屋廳堂中空空的并無一人,碧煙卻絲毫不詫異,徑直往廳堂左側走去,那裏垂着一道鴉青色上面繡着并蒂蓮花圖樣的簾子,簾子極厚,即使剛才她們二人從外面進來,帶進來的那一陣冷風,也沒有讓這道簾子拂動一下,顧冬雪面色未變,心中卻已然怒不可遏,只是現今的她,知道自己即使怒火滔天,也無法改變現實,所以必須懂得按捺住自己不合時宜的怒氣和脾氣。

“嗬,她動作倒是快!”顧冬雪聽到碧煙輕輕嘲諷道,只是那聲音極輕,若不是顧冬雪就站在她身後,是肯定聽不見的。

“爺,五姑娘到了。”碧煙對着簾子內通報道。

“讓她進來!”這一聲并不像之前顧邦正對她說話的語氣,溫和中含着愧疚,這一聲卻像是隐忍着一股怒氣一樣。

碧煙走到門邊,側過身,打起簾子,笑着對顧冬雪道:“五姑娘請,三爺就在裏面。”

顧冬雪并不是不知道碧煙的眼神在自己面上轉了好幾圈,只是她并不準備給碧煙好奇的機會,她的表情一如之前的平靜無波,殊不知她這段時間的表現,早已引起了碧煙的注意,她很好奇這位顧府的五姑娘,以前的膽小腼腆跑哪去了,她知道這其中必定有蹊跷,可是她只是想看熱鬧看笑話罷了,自己卻不願意去尋找熱鬧笑話,更加不願意去制造熱鬧笑話,也因為此,即使碧煙再好奇,再覺的奇怪,她也沒有去尋找原因的興趣。

這一次從厚厚的簾子內傳來的熱氣卻幾乎讓顧冬雪之前在外面凍得冰涼的臉,瞬時變得熱紅起來。

這裏本來是顧邦正和李氏的卧室,屋裏正對着門的一方放了一張架子床,床邊設有案幾,架子床西側是半面百寶閣,上面放置了瓷器玉佛等裝飾品,那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顧冬雪卻知道大多數都是假的,西側另半面放置了一張紅漆木梳妝臺,梳妝臺上有讓顧冬雪熟悉的首飾匣子正靜靜的放在上面,屋內一角的琺琅彩繪香爐中正冉冉升起一縷縷帶着熟悉香味的薄煙,東側臨窗邊是一張暖炕,炕上鋪了大紅色繡着鯉魚蓮花圖樣的錦褥,炕正中放置了一張紅漆木炕幾,炕幾兩邊各放了一個大紅色繡着百子嬉戲圖的藥枕,顧冬雪眼睛一縮,這兩個藥枕是李氏親自一針一線縫制而成,又一針一線将上面的百子嬉戲給繡上去的,可是現在這兩個由李氏親自縫制而成的藥枕卻分別被顧邦正和宋氏靠在身後。

顧冬雪眼神黯了黯,她微微屈膝,福了一福,聲音冷淡的道:“不知父親喚女兒來所為何事?”

“何事?”顧邦正卻忽然從炕上站了起來,用手點了點顧冬雪,“你說說,你為何要将綠草和綠蔓趕出去?”

顧冬雪擡眼瞄了瞄坐在另一邊的宋氏,宋氏低頭啜了口茶,就像并沒有注意到顧冬雪的眼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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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冬雪輕輕的扯了扯嘴角,“難道父親不知道嗎?或者是宋姨娘忘了說,綠草沖撞了六妹妹和七妹妹,我欲要處罰綠草,綠蔓卻非要幫她求情,所以女兒沒柰何,只能将她二人一起趕了出去,以平息六妹妹和七妹妹的怒火。”

“璧兒,是這麽回事嗎?”顧邦正将目光轉向宋氏,只是話一出口,他卻忽然一頓,他剛才沖口而出,沒有注意,竟然在嫡女面前喚了與宋氏私下的昵稱,這讓他有些尴尬,不過看到顧冬雪仍然面無表情的站着,就像沒有注意到他這個稱呼一樣,他又将那股尴尬抛諸腦後了。

宋氏擡起頭,對顧邦正露出一個牲畜無害的柔弱笑容,“爺不要着急,妾想着五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只是姐姐走了有三年了,五姑娘年齡也還小,将姐姐在世的事忘了大半,所以才因為一時的不高興,便将姐姐安排給她的兩個丫鬟給攆了出去。”

宋氏輕言慢語的說道,顧邦正聽得眉頭卻越皺越緊,顧冬雪嘴角牽起一個嘲諷的笑,還沒等她否認或是承認,就聽到顧邦正柔聲道:“所以你今日才将雅韻生前所用之物都拿出來,是為了讓雪姐兒記住她的母親?”

顧邦正的聲音越發的柔和了,眼神也更加憐惜的看向宋氏,二人在這眉目傳情之時,顧冬雪很不合時宜的“嗤”了一聲。

顧邦正一愣,将目光從宋氏那張柔美的臉上移開,看向顧冬雪,顧冬雪也恰好擡起頭,直視着顧邦正,口中的話卻是對宋氏說的,“宋姨娘,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話呢,難道六妹妹和七妹妹沒有回去和你說嗎?那綠草對她二人不敬,七妹妹可是當場發火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又能如何,難道看着六妹妹和七妹妹在我的院子中與一個丫頭争執吵鬧?這又成何體統,所以,當時我也顧不得這件事是誰對誰錯,怎麽的也要先顧着自家姐妹的面子,所以我便将綠草趕了出去,也将為她求情的綠蔓趕了出去,只是因為她二人這錯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她們畢竟是兩個姑娘家,出去了這日子必定不好過,安全上也不放心,所以我便将綠蔓的哥哥程大柱也一并放了出去,就想着有一個男人在,一般宵小也不敢欺侮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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