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沈家紅川

最後,柔弱可欺的大師兄還是被兩個慘無人道的師弟毫不留情硬拖上了行鳶。

明燭靠着周負雪哆哆嗦嗦坐在雕花窗旁的座位上,為了不慘叫出聲,他嘴裏咬着畛域珠的鏈子,瞳孔都在微微晃着,看起來真的怕得不行。

周負雪很不明白為什麽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會獨獨怕高,他摸了摸明燭滿是冷汗的手心,嘆了一口氣,道:“師兄,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怕高?”

明燭牙齒打顫地含糊道:“小時候……我、我和浮華曾經爬到屋頂上看、看星星,沒沒沒站穩從上面滾了下來,摔暈了好多天險些沒命。”

周負雪簡直哭笑不得。

很快,身下陡然傳來一陣晃動,明燭吓得“唔唔”兩聲,險些鑽到桌子底下去。

陸青空往外看了一眼,長鳶巨大的羽翅緩緩騰空而起,一陣劇烈的失重感傳來,接着殘留在長鳶枯骨中的殘魂尖嘯一聲,順着透明的結界拔地而起,瞬間騰空,半天才穩住平緩的行駛在雲霧中。

透過層層薄霧,下方寬闊的荒原仿佛被踩在腳下,寬闊的河流也變得如同藍色長線一路綿延。

行鳶最下層的船艙玉令極其廉價,只要是有些家底的人都能買到座位,即使日照的人下了不少,船艙中依然擁擠。

大部分人都是難得坐一次行鳶的平常人,自從行鳶飛穩後都争先恐後地站在長廊上,看着沿途觸手可及的濃雲和腳下渺茫的荒野高談闊論,吵鬧極了。

明燭按着桌子,聽着外面的呼嘯風聲,還是控制不住地打哆嗦,他面無人色,顫聲道:“我我們要坐多久?”

陸青空道:“兩天一夜,明晚便能到說玉城。”

明燭臉色更難看了。

正在這時,一只手輕輕落在明燭肩膀上,他擡頭望去,便看到一個面容帶笑的男人正彎着腰朝他笑,道:“美人,身體不舒服嗎,看這臉蛋白的,要不要去在下的房間坐一坐啊?”

明燭難受得要死,沒心情像在小鎮那樣和男人調情,直接一偏頭,道:“不用了。”

周負雪冷着臉将那人的爪子從明燭肩上拍下去,按着明燭的脖子往自己身邊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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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臉上寒光一閃,繼續溫聲細語地說:“美人和這些下等人坐在一起着實不搭,這去說玉城路途遙遠,下等船艙魚龍混雜,氣息污濁,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看着美人受苦實非君子所為,所以才冒昧請美人去在下房中休息休息,省得累壞身體。”

周遭的下等人聞言全都怒目而視,但是當看到那人腰上玉令上的“中”字,氣焰頓消。

行鳶船艙三層越往上的玉令價格越高,完全就是按照權勢地位來劃分,最下層的人往往都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人,而能住在中層的則是非富即貴,不是常人能惹得起的。

此人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想帶明燭回房間到底是存着什麽龌龊心思。

明燭不知道是怕高還是被這人惡心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捂着嘴臉色慘白,眼中滿是水霧,這副孱弱的模樣看着反而更加令人遐想。

陸青空看着此人眸中的貪婪和□□,厭惡至極,冷冷道:“我師兄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你是聽不見嗎?”

那男人三番兩次被拒絕,臉上的溫色再也裝不下去,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明燭,一把抓住明燭垂在一旁無力的手猛地用力,冷笑一聲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能看上他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再者說我只是讓他陪我兩天,又不會要他性命,玩膩了我自當把他送出來。”

在他看來,坐在最下層的人不是凡人就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修道者,根本無所畏懼,在整個五洲,只要是權勢滔天或靈力登頂之人,便可不顧那束縛常人的規矩,生殺予奪為所欲為。

周負雪和陸青空幾乎被氣笑了,他們也都是第一次見到明搶豪奪這麽理直氣壯的,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明燭全身無力,一手被抓,空着的手拼命捂着嘴,耳畔一陣嗡鳴,周遭聲音隐隐約約傳來,聽得不太真切。

就在那男人滿臉不耐煩地想要拖着明燭離開時,一個身着藍衫的男人慢條斯理地從一旁的木階上走下,腳步聲雖不重,不知為何卻傳遍整個吵鬧喧嘩的船艙中,那如風般溫順卻強大的氣勢撲面而來,頓時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已經将手按在腰間劍柄上的周負雪也猛地一頓,無心劍頓時一陣嗡鳴,悄無聲息安靜下來。

整個船艙瞬間一片寂然。

藍衫男人姿态雍容爾雅,臉上遮掩着半邊面具,但是單看露在外面的薄唇和下巴也能大概瞧出此人定然有着臨風玉樹之姿。

他不疾不徐地從木階上走下,在衆人驚慌的注視下走到明燭身邊,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按在那男人的小臂上,穆如清風般柔聲道:“閣下,既然別人都不願随你去,強人所難未免丢了身份吧?”

那男人被他氣勢所震,握着明燭的手陡然松下來,他愣了一瞬,臉色有些難看:“你……你是……”

“還是說,你沒有聽到他的拒絕?”戴面具的男人伸出修長的手,似乎有些疑惑地敲了敲男人的手臂。

他微微擡起頭,漆黑的眸子幾乎在頃刻間變成冷厲駭然的猩紅魔瞳,殺意翻騰地看着面前的人,但是語氣還是如春風化雨般的溫柔:“若是你耳朵不好的話,沒有聽到他拒絕的話倒也情有可原。”

那男人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恐懼,因為他突然發現随着面前人話音剛落,周遭的喧嚣吵鬧似乎在一步步地朝着他遠離。

戴面具的男人輕輕彈了彈手指,在他驚恐的眼神中柔聲笑了,道:“真是失禮了,我還是看不過去有人敢這麽随意觊觎我師兄。”

這是男人此生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而後整個世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戴面具的男人輕輕松松将那登徒子收拾好了,一直在旁邊的明燭面有菜色,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紅紅紅川……”

名喚紅川的男人臉上柔色更重,姿态優雅地單膝點地,将明燭冰冷的手握在掌心,接着在周負雪目瞪口呆下湊到唇邊,在明燭發青的骨節上輕輕落下一吻,他勾唇一笑:“師兄,你終于來了。”

明燭氣若游絲,眼神迷離地看着他,顫聲道:“紅川。”

紅川含情脈脈道:“師兄。”

“紅川。”

“師……”

明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他一身。

紅川:“……”

周負雪:“……”

片刻之後,明燭躺在行鳶最頂層的奢華房間中,奄奄一息地被周負雪喂着水,看模樣若是再讓他在窗戶旁坐一會,恐怕要蹬腿升天。

在外室,已經從頭到腳換了身衣服的沈紅川姿态懶散地靠在椅子上,臉上的面具已經被他拿下,露出一張昳麗俊美的臉龐。

細看之下就能發現,無論是他閑下來時臉上的神态,還是随意倚靠的姿勢竟然和平日裏明燭散漫的姿态絲毫不差,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陸青空冷着臉道:“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才把剩餘的單間都定下來,這回如果不是因為你,明燭根本不可能受這種罪,更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那種登徒子調戲。”

沈紅川姿态散漫,妖邪的魔瞳冷淡睨了他一眼,道:“小九,這麽些年沒見,你還是這麽沒大沒小,竟然敢對大師兄直呼其名,給我喚他大師兄,順便向他道歉。”

陸青空冷冷道:“該道歉的應該是你。”

“小九啊,”沈紅川奇道:“我前些日子收到大師兄的傳信,說要我照料兩位出來歷練的師弟,我怕你們涉世不深做事不牢靠,這才好心好意勞心勞力為你們操辦一切,竟然還是我的錯?”

“沒有你我們也能有房間住。”陸青空冷冷道,“我出發前向小師叔支了能坐行鳶第二層的銀兩,根本不用你來瞎操心。”

沈紅川頓時一副沒眼看的表情:“不是我說啊,師弟,就第二層那些個房間,我天,那簡直不是人住的,一間房竟然還不如我這的衣櫥大,你說說你們住那不會覺得伸不開腿嗎?”

陸青空:“……”

陸青空似乎想要開口罵他些什麽,但是一想起此人的臉皮是得了明燭真傳,頓時将那些罵娘的話咽了下去,冷冷道:“托你的福,我們連衣櫥都住不了。”

一擲千金的沈紅川絲毫不理解捧着些碎銀精打細算的師弟內心的暴怒,啧啧兩聲,道:“你說說你,自己坐那最底層就算了,為什麽要讓師兄也去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受罪?”

陸青空木然地重複他一直在強調的話:“還不是因為你。”

沈紅川完全忽略他譴責自己的話,從一旁的小櫃子中拿出一個木制的镂空盒子,漫不經心道:“這是我去實沈國花大價錢買來的聚靈燈的煉器陣圖,唉,現在才突然想起來,我也不會煉器啊。”

陸青空一聽,眼睛立刻直了,方才嫌惡的表情頓時消失,兩眼發光地看着沈紅川手裏的木盒。

沈紅川将木盒在手中轉了幾圈,微微晃了晃,看着陸青空的眼睛也跟着木盒晃來晃去,像是一只見了狗尾草的貓一樣。

沈紅川勾唇一笑,身體微微前傾,姿态悠然雅人深致:“師弟好像還會一點煉器布陣吧,要不,這個師兄就當是慶祝我們重逢的見面禮?”

陸青空完全抛棄了平常的清冷,點頭如搗蒜。

沈紅川言笑晏晏地将木盒遞給陸青空,在陸青空抖着手想去接時他勢如疾風地将盒子收了回來。

陸青空愕然擡頭,便看到沈紅川笑容頓消,面無表情道:“叫師兄。”

陸青空忍辱負重:“七七師兄。”

沈紅川依然冷着臉:“我讓你叫的是大師兄。”

陸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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