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癡心妄想

周負雪沉吟片刻,沒再說話。

這麽一會功夫,衆人終于一路到了那傳言中的聞風樓。

聞風樓果然如同傳說中的一般高聳入雲,一層層全都有人來人往的人奔波其上,往上看去,飛檐懸挂着無數琉璃燈盞,尾部懸着玉玲,遇風發出清脆的響聲,連成一片甚是動聽。

而那每層的樓脊之上,竟然還有脊獸螭吻奔騰其上,吞雲吐霧般張口,尾部被一把鋒利的劍固定其上,活像是個被劍釘死在屋檐上的妖獸一般。

明燭看着那不斷奔騰仿佛想要掏出來的螭吻,“啧”了一聲:“這是脊獸?”

沈紅川把明燭頭上戴歪的花輕輕理了理,漫不經心道:“不算,普通人家的脊獸自來都是石雕玉雕,哪裏會用上真家夥,這些只是被他們強行固定在此處用來鎮樓保平安的靈獸罷了,不用管他們,我們直接去三十樓。”

他說着,便帶着明燭往人頭攢動的聞風樓裏走。

聞風樓裏到處都是來買情報的人,有老有少,又販夫走卒也有錦衣華服,不一而足,他們帶着沉甸甸的晶石排着隊走近那遍地是金的聞風樓中,換得一張薄薄的紙張,滿意而歸。

明燭自進來後便一直在東張西望,看起來好奇到不行。

沈紅川朝着身後兩人淡淡道:“好了,我要帶師兄去取信,你們随意在聞風樓裏玩吧,注意不要惹事,惹事了也不要說認識我。”

“……”陸青空無言以對,只好朝他翻了個白眼。

周負雪皺眉道:“大師兄不和我們一起嗎?”

沈紅川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明燭笑吟吟地摸了摸周負雪柔軟的頭發,道:“師兄有要事去做,你們不是來聞風樓也有事情嗎?我們各自先去辦事,好了之後在門口彙合,到時候你七師兄要帶咱們去吃好吃的,吶,好不好?”

周負雪自來對明燭言聽計從,聞言立刻點點頭,輕輕扯了扯明燭寬大的袖子,想了想還是來回搖了兩下,像是普通孩子撒嬌一樣:“那師兄萬事要當心。”

明燭的心幾乎被這個動作給融化了,連忙應聲道:“定定定會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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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負雪冷漠的臉上這才露出一個吝啬的輕笑。

沈紅川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到他們還告別個沒完沒了了,直接按在明燭肩膀上,故作溫柔,道:“師兄,走了,樓主可不輕易等人。”

明燭道:“好好好,走。”

說着,便和沈紅川朝着一旁的長廊中走了過去。

陸青空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蹙起了眉頭:“不太對?”

周負雪道:“什麽不太對?”

陸青空道:“我在來之前曾經查過聞風樓的消息,除非是事關魔修大能之事,聞風樓樓主才會在三十樓接待貴客,而他們方才說要去三十樓……”

周負雪也想起來了沈紅川方才說的那句話,眉頭也跟着皺起來:“他們要查魔修的事情?”

陸青空也滿臉凝重,但是三十樓不是他們這等小人物能夠随意進入的,就算再好奇也只能按捺着,想着等明燭回來再問問吧。

被兩人擔心着的明燭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跟在沈紅川後面東張西望,嘴裏還在喋喋不休:“他們這麽高的樓,到底是怎麽建的啊?你說咱們日照山那個勞什子玲珑塔也最多只有十層,稍微被風吹上一陣就會搖搖欲墜的,我每次走到塔下面時總是擔心會被砸在下面。哦對了,我們要如何上去,禦劍嗎?”

他說着臉色就難看了起來,痛苦地捂着胃:“不要了吧?”

沈紅川一直在耐心地聽着他嘚啵嘚啵,沒有絲毫不耐,聞言輕笑一聲,道:“自然不是。”

兩人剛好走到了長廊盡頭,沈紅川輕門熟路地将門推開,手腕上一枚玉令輕閃,形成一個圓形結界将兩人圈在其中。

明燭只覺得眼前一晃,周遭的場景驟然大變,仿佛是虛空轉移般。

此時兩人已經身處在四周牆壁圈都是卷宗的房間中,明燭仰着頭瞧了一眼,發現頭頂竟然也都是一冊冊卷宗,被虛無的結界籠罩着懸在上面,被風吹着微微浮動。

沈紅川拍了拍明燭的手腕,道:“師兄,那便是聞風樓的樓主。”

明燭将四處張望的眼神收了回來,順着沈紅川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一個身着藍衫的女人坐在一堆齊人高的卷宗中奮筆疾書。

她看書極快,幾乎是一目十行,不過幾息便将一本厚厚的書卷翻完,之後看也不看地扔在桌上的書堆上,似乎極其趕時間。

聞風樓的樓主極其年輕,面容俏麗,風姿綽約,眉心一點朱砂豔美動人,只是她似乎很多日未曾休息了,眼下有片青紫,她始終半阖着眸子,懶散困倦,仿佛下一刻便要睡過去。

明燭面對美人自來都是顧及形象的,立刻收起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浪蕩模樣,挺直腰甩了甩袖子,努力做出一副氣宇軒昂之态,他故作矜持道:“日照歸寧真人座下大弟子明燭,見過聞風樓主。”

聞風從堆積如山的卷宗中擡起頭,懶散地瞥了明燭一眼,含糊道:“嗯,長得不錯,勉強能入眼。”

她說話似乎是将話含在嘴中的,嘴也只是輕輕抿着,将聲音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懶散又無力,聽着都想讓人睡覺。

明燭沒聽出來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別人誇他他就莫名開心,笑吟吟道:“多謝誇贊。”

聞風懶洋洋瞥了他一眼,對沈紅川道:“就是他要明昭的下落是吧?”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明燭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幾分。

沈紅川面不改色:“是。”

聞風道:“好,十。”

沈紅川道:“成交。”

聞風點點頭,掩唇打了個哈欠,拖着懶洋洋的腳步開始在四周的牆上東翻西翻,似乎在找相關明昭的卷宗。

明燭看着她磨磨蹭蹭如同烏龜般的姿态,想要上去幫忙又怕會幫倒忙,只好站在一旁和沈紅川咬耳朵:“她剛才說的,‘十’是什麽意思?”

沈紅川笑了:“聞風樓自來都是以錢來交換情報的,這個‘十’自然指得是晶玉。”

明燭道:“哦,十晶玉,挺便宜的,我聽別人說聞風樓總是喜歡坐地起價獅子大張口,此番瞧來似乎并不如外界傳言那麽兇殘。”

沈紅川看着明燭認真看着聞風的表情,輕輕勾起唇笑了,沒再說話。

那個十,自然是不可能是十晶玉的,大概也只有明燭這種被關在日照多年不谙世事的人才能将這個沒有任何後話的“十”這般理解了。

兩人在一旁等了大半日,聞風才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到明燭身邊,随意将那價值“十晶玉”的卷宗扔給他,道:“喏,這就是,收着趕緊滾,別在這裏礙眼。”

明燭連忙将那竹簡卷成的卷宗接住了,他細細瞧着微微閃着些白光的竹簡,不知道為何,眸子微微有些發紅。

沈紅川瞧着他一副怔然的模樣,試探着按住他的肩膀:“師兄?”

明燭這才如夢初醒,“啊”了一聲:“多謝。”

沈紅川和聞風似乎是舊識,他十分熟稔地将一個戒指甩給她,道:“晶玉我都放在裏面了,你差人過來點一點吧,對了,旁邊的房間借一下,我幫我師兄拆個竹簡。”

聞風頭都不擡:“滾滾滾。”

沈紅川笑了笑,權當她默認了,帶着明燭慢悠悠晃進了一旁的偏室中:“師兄,夜長夢多,還是直接在這裏便拆開竹簡吧。”

明燭低着頭看着手中那精巧的竹簡,許久之後才“嗯”了一聲。

偏室并不大,裏面的布置處處都是聞風樓那奢靡的風格,桌椅貴妃榻,珠簾香爐,一一具有,處處透露着精致。

沈紅川道:“我在外面等着你,好不好?”

明燭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過很快他便點了點頭,低聲道:“好。”

沈紅川看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安慰地笑了笑,這才善解人意地關門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地關上,明燭站在碎玉珠簾前,低着頭看着手中的竹簡,似乎在掙紮到底要不要開。

許久之後,他微微咬牙,抖着手将纏着竹簡的紅繩一圈圈地扯開,也如同将自己藏匿了數十年的隐秘傷口一層層扒開猙獰的血肉。

竹簡被一根根攤開,最中間還夾雜着一根晶瑩的玉令,不知道作何作用的,不過此時明燭已經沒興趣去看他,他只是魔怔地看着竹簡上一行又一行的字,直到看到最後,他渾身都開始劇烈地發起抖來。

“砰——”

在外面來回踱步的沈紅川聽到一聲巨響,連忙推門而入,便看到明燭癱坐在地上,手中還捏着那幾根竹簡,而背後的碎玉珠簾大概被他氣勢所震,連線直接斷掉,珠子噼裏啪啦落了一地。

沈紅川看着明燭呆愣地坐在地上,分不清此時他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只好一步步試探着往前,低聲道:“師兄?”

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時的明燭還是認人的,他緩慢擡起頭,通紅的眼眶注視着沈紅川,輕輕道:“紅川,人死不能生,破鏡難重圓,覆水不可收,這個道理三歲小孩都懂,為何他明昭卻不懂?”

沈紅川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當年他将母親殺死,将我靈脈硬生生廢除,在浮華面前墜入魔道。“明燭恍惚陷入了回憶中一樣,俊美的臉上帶着些猙獰和悲意,“讓我這些年像是……”

他想了想,竟然有些自暴自棄地尋了個最貼近他的形容詞:“……像是個無用的廢物一般活着……”

沈紅川單膝點地,朝他伸出手,低聲道:“師兄不是廢物,我知道。”

明燭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他将那幾枚竹簡擡起,接着一簇火苗将其直接燒成一堆灰燼,沈紅川餘光一瞥,瞧見了一行不太清晰的字。

“……以命入秘境,妄想得鎮靈,複活……”

後面的字便瞧不清了。

明燭一合修長的手指,将那燒盡的灰燼握在骨節分明的五指中,他盯着虛空,豔麗的面容恍如冰雕般冷漠。

“複活?癡心妄想。既然你這麽悔恨殺了她,我自然要将你們天人永隔,讓你永世都不會再去打擾她的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明渣爹即将上線?

【ps我心态要崩了,申請三次簽約都沒成功,我要撲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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