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萍水相逢

陸青空:“就因為這個?不是……那南清河是不是腦子有病?奚楚死了,關師兄什麽事情,周負雪不是也說昨晚頂樓上還有一個男人嗎,指不定就是那個男人殺的。”

沈紅川豎起一根手指:“噓,等會在師兄面前不要提這個。”

陸青空不明所以,但是看沈紅川難得凝重的神色,還是點點頭。

沈紅川輕聲輕腳地将門打開,擡步走了進去。

明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此時他正坐在打開的窗棂上,漫不經心地曲起了一條腿,一截白皙的手腕搭在膝蓋上,姿态煞是懶散優雅。

周負雪大概是累了,此時正趴在床邊閉目小憩,身上還披了一件紅色外袍。

沈紅川看到他這副模樣,一時間有些怔住。

明燭昳麗的面容帶着點病态的蒼白,羽睫微垂,仿佛在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的手,墨發如同懸落的瀑布披散在背後,被從窗外吹來的風輕輕拂起。

“師兄?”

明燭恍惚被驚醒,偏過頭眯着眼睛看了門前的沈紅川和陸青空一眼,半晌臉上才露出一抹輕笑:“來了?”

他一直清醒着,那剛才沈紅川和陸青空說的話應當也是聽清了的,沈紅川也不再隐瞞,走上前将誅伐令遞給他:“師兄,誅伐令一下,說玉城大概不能待了。”

不對,應該說整個五洲都不能待了,一旦上了誅伐令,除非徹底改頭換面,否則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有為了賞金來追殺他的人。

明燭接過那誅伐令,眸子淡淡掃了掃,在看到落款掠月樓南清河時,他面不改色,輕輕彈了彈薄薄的紙,無奈道:“這是讓我再回日照的意思嗎?有時候我都懷疑南清河是不是和小師叔商量好了來逼我回去的。”

陸青空有些生氣,但是看到明燭這副病弱的模樣又不好再無理取鬧,只好有些別扭地開口道:“師兄,你……你別傷心……”

明燭眨了眨眼睛:“我傷心什麽?哪裏的話?”

陸青空讷讷道:“你不是很喜歡南清河那小崽子嗎,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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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燭“噗”的一聲笑出來,他的左手被層層紗布包紮住不能動,只好伸出右手輕輕拍了拍陸青空的頭,忍笑道:“我和南清河不過只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罷了,他誤以為我殺了奚楚,這麽恨我是應當的,你期望他對一個殺了他最鐘愛之人的陌生人手下留情嗎?我們只不過立場不同罷了,有什麽好傷心的?”

陸青空還是不服氣:“可是他……”

“好了好了。”明燭胡亂揉着他的頭發,“一個陌生人罷了,那麽在意做什麽。”

陸青空回想了一下,發現明燭似乎對所有合他眼緣的人都是這種令人可惡的自來熟德行,也感覺出來了明燭對南清河可能真的不在意,便放下了心來。

“別拍我的頭,煩死了。”

明燭哈哈大笑起來。

沈紅川已經走到床邊将周負雪叫醒,回頭朝着調戲陸青空的明燭道:“那師兄打算接下來去哪裏?”

周負雪迷迷瞪瞪地醒來就突然聽到這句,頓時清醒了,有些緊張地看着明燭。

明燭一直想要逃離日照山這個他是最清楚的,這回終于出來了,明燭肯定是不再願意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他正提心吊膽着,明燭偏着頭往窗外随意瞥了一眼,聲音輕柔,道:“我想回日照。”

此言一出,三個人都愣住了。

沈紅川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他搭在膝上的右手,蹙眉道:“師兄,你想好了?若是這次回去,歸寧一定不會讓你再出來了。”

陸青空也道:“你花這麽大精力出來,難道真的只是出來看一眼這紅塵喧嚣?而且你這次私自逃出來,回去的話師父一定會大發雷霆,你之前被關在寒潭裏一年是沒待夠是吧?”

周負雪又想讓他回去,又不想他受歸寧真人的懲戒,頓時有些左右為難,只好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明燭在三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我……我還有事要去問師父,而且現在有誅伐令在,五洲幾乎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紅川道:“又不是非得日照山能護住你,你和我回降婁,我可以嘗試讓我父親出面将誅伐令給撤了……”

陸青空原本也在擔憂,聽到沈紅川這話頓時不爽,冷冷道:“如果誅伐令撤不了呢?他若是出了事,你要怎麽負責?”

沈紅川被噎住了,難得沒有和陸青空一般見識,低着頭一言不發。

陸青空深吸一口氣,道:“回日照也好,日照有天險結界,比五洲任意地方都要安全,師父的話……他應當也不會罰得多麽嚴重。不過師兄,你是真的決定了嗎?此番回日照,你可能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按照歸寧真人困明燭的勁頭,恐怕這一生都不會主動放他出日照了。

明昭垂眸,輕輕摸着脖子上的畛域珠——那簾的妖瞳和奚楚的內丹都放在裏面,正在透着縫隙發出微弱的妖息。

“決定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弄清楚。”

他想知道歸寧真人把他困在日照山的真正原因,想知道明昭和日照又有什麽聯系,還有明昭口中的……

那“事與願違天命”又是什麽意思。

他這趟出來原本只是為了在聞風樓得到一些關于明昭的消息來解十年前的疑惑,沒想到這一系列事情下來,他的疑惑非但沒解,反而更多了。

沈紅川見勸不動他,只好輕嘆一口氣,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明燭道:“越快越好。”

明燭從窗棂上跳下來,燒了一夜的身體還是有些發軟,腳剛落地就直接一頭栽到了周負雪懷裏,他擺擺手,勉強笑道:“沒事,腳突然軟了。”

周負雪一言不發地将他半抱着扶回床上,低聲道:“傷好了再走吧。”

明燭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半天才重複道:“越快越好。”

沈紅川揉了揉眉心,妥協道:“好,以防萬一,我去訂一只行鳶吧,若是快,明日便能回日照,也避免被人發現身份。”

明燭搖搖頭:“不必,我用老九買來的那張皮就成,醜是醜了點,不過勉強能湊合——不是我說你,你花那麽多錢買皮就不能買張好看的嗎?那張醜得我都不想照鏡子了。”

陸青空怒道:“不戴就算了,還給我。”

明燭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怎麽?送給別人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啊——紅川,就随便買幾個行鳶玉令就好了,不要靠窗就行。”

這下陸青空有些詫異了:“你不怕高了?竟然主動要求坐行鳶?”

他說着,用手貼了帖明燭的額頭,看他是不是還在發着燒:“是不是腦子燒壞了?”

周負雪一把把他的手打下去,冷冷看着他,示意他別動手動腳。

明燭将右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半靠在榻上,漫不經心道:“說來也怪,我前幾天被一個老王八蛋從數十丈的高空直接扔下來之後,怕高的毛病似乎好了不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以毒攻毒?”

陸青空皮笑肉不笑道:“要是真這樣就好了,把你扔蛇窟裏去,保證你以後再沒有懼怕的東西。對了,誰把你從天上扔下來?護城河那次?”

明燭懶洋洋“哼”了一聲,閉眸小憩,沒再說話。

沈紅川叮囑了幾句之後便出門訂行鳶,陸青空索性也跟着一起出去,打算買些東西帶回日照,只剩下周負雪留下陪着明燭。

明燭半靠在床上沒一會就昏昏欲睡,周負雪唯恐他碰到左手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半抱着他想要放在床上,但是手還沒碰到,就被明燭一把抓住了手。

周負雪:“師兄?”

明燭緩慢張開眼睛,臉上沒了平常言笑晏晏的神色,表情因為太過緊繃而泛出些奇異的冷淡,他低聲道:“對不起。”

周負雪一愣:“什麽?”

“昨晚傷到了你,對不起。”明燭身體前傾,眸子低垂看着周負雪手臂上已經包紮好的傷口,輕輕吐出一口氣,而後将額頭抵在周負雪肩膀,啞聲道,“下次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師兄保證。”

周負雪低頭看着他柔軟的發和微顫的身軀,回想起昨晚明燭滿臉淚痕咬着自己衣帶哭到渾身顫抖時的場景,心頭像是被一根針輕輕戳了一下,又痛又癢。

因為明燭這個示弱的姿态,周負雪只要輕輕伸出手就能将他抱個滿懷,但是他的手擡擡起起數次,最後還是安分放了回去,他裝作不在意,柔聲道:“無事,皮外傷而已。”

明燭悶聲“嗯”了一聲,大概是太累了,索性靠在周負雪肩上沒再動。

這個姿勢太令人遐想,明燭沒有自覺,周負雪反倒是有些尴尬,他突然想起來什麽,“啊”了一聲,側過身将一直放在床腳的兩把劍拿了過來,順勢躲過明燭的觸碰,含糊不清道:“這、這這是你的劍,昨晚你沒有收回,我就給你拿回來了……”

明燭被轉移了注意力,眸子一瞥,當看到那刀柄上刻着紅蓮印的劍時,瞳子猛地一縮,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右手已經擡起,朝着紅蓮劍重重一擊。

與此同時,和紅蓮劍并在一起的誇玉劍猛然紅光大放,一個小小的人影瞬間出現,直接踩在了那不住顫抖的紅蓮劍上。

明燭“啊”了一聲,揚聲道:“誇玉,把它給我弄廢!”

誇玉劍不知何時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着短衣的小男孩,那孩子粉雕玉琢,赤着腳露出蓮藕般的腳踝,上面挂着兩只金鈴,随着他的動作鈴铛聲響成一片。

他滿臉稚嫩,頭發編成一簇小辮子甩在背後,發尾還墜了顆鈴铛,此時正龇着小虎牙,憤怒地坐在紅蓮劍上一拳又一拳地塞了過去——他那胖乎乎的手不知有什麽怪力,一拳砸在劍刃上竟然将那劍砸得哐哐作響。

那孩子嘴裏還在憤恨地喋喋不休:“揍死你,揍死你!”

周負雪:“……”

作者有話要說:

周負雪很直男了。【不】

ps:想改一下文名字,現在這個《師兄窮且志堅》和《別人家大師兄也這樣嗎》,哪一個比較好呀,求幫忙選下

麽麽噠QAQ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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