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長生之燈
自從和商焉逢吵了一架後,明燭便不見了蹤影,幾個弟子找了他一整夜,險些将日照山給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他的人影。
商焉逢去回禀歸寧真人時,卻只得到一句:“随他去吧。”
沈紅川險些被打,整個人都是懵的,思忖了一整夜也沒想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錯事,能讓脾氣溫和的明燭這般大動怒火,竟然想當着所有人的面這麽不給他面子的甩巴掌。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通,索性在明燭那亂糟糟的房間裏睡下了。
整個房間彌漫着淡淡的青蓮香氣,熟悉的氣息讓沈紅川很快沉沉睡去,也便沒有瞧見桌上一堆雜物中紅蓮劍正在微弱散發着光芒。
天還未亮,周負雪拎着一盞燈,信步踏過幽徑小道,撥開濃濃白霧,停在了一處巍峨高樓前。
周負雪擡頭看了那長生殿的牌匾一眼,這才推門而入。
長生殿甚少有人來,一是受不了殿中徹骨的寒冷,二是害怕那宛如黃泉路的氣息。
門因為長久未開,發出沉重的聲音,周負雪将燈放下,在漫天長生燈的照映下,緩慢朝着中央的高臺走去。
這是周負雪第二次來到長生殿,雖然被那寒氣激得渾身發冷,但是卻沒了當年來時的恐懼和膽怯。
他拂開一盞盞長生燈,腳步輕緩地踩着階梯踏上高臺,冰冷的視線在觸及到面前的人時倏地柔和下來。
“師兄。”
明燭依然昨日那身衣衫,渾身是血,正狼狽地蜷縮在高臺的角落中,雙手還死死地抱着一盞長明燈。
他聽到聲音,緩慢張開雙眼,還沒認出來面前人是誰時,臉上就浮現一抹驚恐,他一把将手中的燈環在懷裏,拼命往角落裏縮,嘴中還喃喃叫着:“別……別碰……”
周負雪輕輕單膝點地,朝着他伸出手,聲音柔和:“師兄,我不碰,跟我出去好不好?”
明燭仿佛沒聽見,依然拼命往角落裏縮,手中長生燈下懸的玉牌墜子微微露出一角,周負雪随意一掃,正好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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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紅川。
明燭的眸子有些失神,大概現在還沒清醒。
周負雪聲音放得更輕了:“師兄,我是負雪啊。”
“負……負雪?”明燭愣了一下,迷茫地朝他看去,聲音帶着點疑惑,“負雪……”
周負雪朝他伸出手道:“是我。”
明燭愣愣看着他半天,片刻後渾身一軟,險些癱倒在地上,被周負雪一把攬在了懷裏。
明燭無意識地小聲道:“十三……”
周負雪看出來了明燭有些不太正常,也不敢刺激他,柔聲道:“師兄,在這裏待久了會難受的,我們一起出去好嗎?”
“難受……”明燭蜷縮在他懷裏,迷迷瞪瞪地搖搖頭,“不……不想難受。”
周負雪心都化了:“那我們把燈放下,好不好?”
明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當知道周負雪指得是自己手裏的長生燈時,他渾身一抖,拼命搖頭:“不……不放!會……會滅的,我要……好好看着。”
周負雪不明所以,還是柔聲道:“長生燈在這裏是不會滅的。”
明燭已經不能思考了,他呆呆道:“是嗎?”
“是的。”
明燭聽到肯定的回答,似乎想要放手,但是本能驅使下還是死死抓着,直到周負雪将溫暖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他才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猛地放手了。
沈紅川的長生燈一被放開,便緩慢升到了半空,和那萬千燈盞融為一體。
周負雪将明燭用滾了毛邊的鬥篷裹住身體,從地上抱了起來,方才明燭也不知道到底是睡迷糊了還是清醒着,這麽一點功夫他再次睡了過去,右手的小指卻像前幾次那樣,依然死死地纏着他的衣帶。
周負雪嘆了一口氣。
長生殿地處偏遠,倒是和落華居挺近,周負雪不知是藏着私心什麽的,直接将明燭抱回了落華居,輕手輕腳為他換了身衣服,将他放在柔軟的床榻上。
也不知是不是他體內紅蓮靈脈的緣故,明燭額頭和胸口的傷只是一夜就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臉色依然蒼白,睡得也不□□穩。
周負雪想了想,将小香爐搬來,點燃安神香,霧氣煙煴,片刻後明燭才終于沉沉睡去。
周負雪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盯着明燭的睡顏。
自從周負雪搬來落華居,兩人已有半年沒有好好說過話,周負雪自知犯了錯,也不敢往明燭面前湊,每每瞧見他都跑的比兔子還快,明燭又提防着自己魅力太大怕自家小十三一時把持不住,便也不會主動找他。
一來二去,周負雪險些都忘記了自己大師兄的臉到底長什麽模樣,此番靜下心來,他幾乎是有些貪婪地盯着明燭的臉看得出神。
明燭的母親宿晏本來便是五洲數一數二的美人,和本就很英俊的明昭生出的孩子,自然是完美地繼承那兩人逆天的容貌,若他平日裏不表現的那麽吊兒郎當,相信會有大把大把的男修女修吵着要嫁給他。
周負雪看着看着有些出神,突然想起來半年前的那個夜裏,他就是這樣貪婪無厭地盯着睡夢中的明燭,然後像是受了蠱惑一般,覆唇過去,将他徹底推離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那天晚上自己并沒有一時沖動呢?周負雪一直在想,這樣的話,現在自己是不是依然待在他身邊,肆無忌憚地觸碰他也不會被推開了?
周負雪失笑地搖了搖頭。
明燭昨天受到了一連串的驚吓,晚上又在長生殿那種陰寒之所待了一夜,還沒睡一個時辰就被噩夢驚醒了。
明燭茫然地張開眼睛,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噩夢,但是細想之下又記不起來到底夢到了什麽,他正頭痛欲裂着,一偏頭便看到了坐在一旁凳子上打盹的周負雪。
明燭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何時到了周負雪的住所來了。
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不想小指上纏了好幾圈的發帶牽着周負雪胸前的衣襟,将他扯着瞬間清醒了過來。
周負雪一擡頭,對上明燭有些赧然的眼神,愣了一下,才道:“師兄醒了,身體還難受嗎?”
明燭幹笑了一聲,哆嗦着手将小指上的衣帶解開,臉微微有些紅了,他讷讷道:“好多了……昨晚,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明燭臉皮極厚,大概沒有人看到過他臉紅的時候,周負雪也有些稀奇,想了想,故意道:“師兄不記得了嗎?是你拼命往我懷裏撲,讓我帶你走的。”
明燭:“……”
昨晚的事情,明燭忘了個一幹二淨,再加上周負雪從未騙過他,當即臉龐更紅了,他讷讷道:“是嗎?還真是……對、對不住啊。”
他一低頭,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經換了身中衣,一股梨花香隐隐約約萦繞鼻息。
周負雪适可而止,從衣櫃中翻出來自己的一套衣服遞給明燭,道:“師兄昨日的衣服不能穿了,先穿我的吧,我送你回去。”
周負雪在日照待了這麽多年,也被那群不着調的師兄傳染了不穿日照衫的臭毛病,衣櫃裏全是深色常衣,随手丢給明燭的是一件墨色錦袍。
明燭也沒說話,心不在焉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這才和周負雪一起出門了。
落華居離日照大殿甚遠,離聞弦不知雅更遠了,兩人走了兩刻鐘這才到了。
一大清早不知雅已經有了幾個客人,明燭進去一瞧,發現商焉逢和沈紅川正在拎着個東西似乎往池塘裏丢,聽到腳步聲他們立刻回頭,一副被捉奸的樣子。
明燭一身墨衣,襯着臉龐更加蒼白,他疑惑道:“你們在扔什麽呢?”
被商焉逢拎着的“東西”嗚嗚兩聲,明燭走上前一瞧,正是陸青空。
陸青空被捂着嘴,四肢胡亂撲騰,眼睛中滿是被吓出來的淚水。
明燭:“……”
商焉逢被抓了個正着,只好将陸青空給放了,他拍了拍手,道:“沒什麽,想讓小九去池塘裏洗洗澡。”
陸青空披頭散發地朝着明燭撲了過來,躲到他身後渾身都在哆哆嗦嗦,他害怕道:“他們……他們要沉了我!”
明燭不高興了:“商焉逢!沈紅川!你們怎麽回事?”
沈紅川看到明燭恢複到了平日裏的模樣,笑了起來,他淡淡道:“方才小九過來,用行鳶來敲詐我,對不住啊師兄,你也知道我家世代行商,遇到這種敲詐的人往往都是沉了了事,這不,一下順手了。”
明燭:“……”
陸青空躲在明燭後面驚魂未定,不滿道:“我哪裏有敲詐你,你也是要坐我的行鳶回降婁國的,我收你個路費又怎麽了?小氣鬼。”
沈紅川朝他勾勾手指,柔聲道:“出來和師兄說話。”
陸青空頓時吓得縮了回去,悄悄扯了扯明燭的手臂,小聲告狀:“大師兄,你看他啊。”
明燭簡直拿陸青空這個財迷沒轍了,他在一旁小櫃子裏翻了半天,找出來當年沈紅川給他的儲物戒,直接扔給陸青空,道:“這裏面的晶玉拿去用,不夠再來找我,做這種敲詐師兄的事兒你也不知道丢人。”
陸青空接住那儲物戒,往裏面一瞧,險些要窒息,他在原地小小蹦了兩下,一下撲過來按着明燭的腦袋親了他眉心兩口,亢奮道:“謝謝師兄!”
說完也不管其他人的臉色,歡天喜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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