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一口惡氣
周負雪對這種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極其不滿,他冷淡瞥了明燭一眼,道:“我不是在幫你。”
明燭自己心中也知道,他之所以前來阻攔只是為了避免那個登徒子被自己殺掉,饒是這樣,他還是覺得開心。
“嗯,我知道。”
周負雪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來的膽子和那能射出破天一箭的妖修這麽說話,或許是他表現的太過無害,又或是他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兩人這一晚上就說了這麽兩句話,便默默無言。
很快,陸青空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他把眼睛看瞎了都沒有找到那傳說中的玲珑玉,夜色已深,只好先回客棧休息。
沈娣安的病情實在不能再拖,陸青空每天一大清早就拽着周負雪往黑市裏跑,邊打聽掠月樓什麽時候會開,邊在那黑市的地攤上找玲珑玉。
而明燭每天也都會找各種理由和他們一起前去,這麽兩三天下來,陸青空和明燭聊得越來越歡,而周負雪的臉色不知為何卻越來越沉。
第三晚,明燭跟着他們一起回到了客棧時,一直穩穩的腳步突然踉跄了一下,險些直接栽倒在地上。
陸青空正在怒氣沖沖地踢着階梯,他今天又找了一天,非但沒有找到玲珑玉,還被那些攤主平白無故罵了一頓。
好在當時明燭不在那,要不然一定又是一陣血雨腥風。
陸青空感覺到旁邊人突然一晃,疑惑道:“你怎麽了?”
明燭強行撐起身體,輕笑一聲,道:“沒什麽。”
他的靈力在之前本就消耗過多,這麽三天從不間斷的用靈力支撐下來,已然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他強撐着和陸青空告了別,将房間的門輕輕關上,接着再也忍不住,突然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來,濺在了地上宛如一朵盛開的花。
明燭輕輕順着門癱坐了下去,眼眸失神地盯着虛空出神許久,才緩慢找回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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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茫然地看着腳邊的血跡,愣了半天才從撩着寬袖,一點點朝着地上的血擦去。
白衣很快被他擦的全是血痕,恍惚間,他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水跡落在手背上,渾渾噩噩一看,卻是發現自己口中溢出了更多的血。
他看到那些落在手上、地上、衣服上的血,第一反應不是“我要死了”,而是:“好麻煩啊。”
“活着太麻煩了。”明燭渾渾噩噩地想,“當時的我為什麽會突然一時想不開,要選擇這樣的方法茍活于世啊?”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他仿佛陷入了一個經年不醒的噩夢中,四周全是痛楚和絕望。
直到。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徹死寂的房間,将明燭猛地驚醒。
他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鮮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他才啞聲道:“誰?”
門外安靜了一瞬,周負雪的聲音傳來:“我。”
明燭一愣,這才猛地驚醒,他沒有直接去開門,而是有些着急的拿着衣擺胡亂往地上擦,想将地上的血給擦幹淨。
周負雪道:“我聞到了血腥氣,你在裏面做什麽?”
明燭有些着急,手下的動作更加慌亂,顫聲道:“沒、沒做什麽。”
周負雪不清楚這個妖修到底是僞裝還是真的如同他表現的那麽人畜無害,所以就算覺得不對也不敢貿然闖進去查探,只好張開神識往裏面一探,發現裏面只有一個人的氣息,這才緩慢松了一口氣。
他沒再說話,直接轉身離開。
腳步聲離開後,明燭手中的動作才緩慢停下,他垂着頭呆呆看着地上斑駁的血跡片刻,這才緩慢彎下腰,将額頭抵在手背上,許久後才輕輕發出一聲嗚咽。
明燭靈力耗盡,勉強修養了一晚恢複一些靈力,第二天臉色蒼白的再次跟着陸青空周負雪一起出去了。
陸青空看到他的臉色,一直在擔心:“你真的沒事嗎?看你臉色都白了。”
明燭笑道:“沒什麽,我膚色本來就很白。”
陸青空只好沒再追問,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好奇道:“我聽說你們妖修本相都十分強悍,那簾是九尾狐,你是什麽啊?”
明燭笑容一僵。
陸青空道:“不過看你渾身都是白的,就連睫毛也是白的,不會也是狐貍吧?或者雪貂?”
明燭藏在袖子裏的手劇烈發着抖,面上勉強笑了笑。
陸青空自顧自說着:“我覺得什麽都挺好的,就是最好不是長蟲,要不然我家大師兄見了你指不定要尖叫了哈哈哈。”
明燭:“……”
笑不出來了。
陸青空偏頭看他,滿臉都是好奇:“所以說你到底是什麽啊?”
若是旁人問明燭這個問題,按照他現在涼薄的性子早就讓那人墳頭三尺草了,但是陸青空注視過來的視線卻無半分嘲諷和不屑,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奇。
明燭的唇更加蒼白,他長睫輕輕顫了顫,啞聲道:“我……我、我是……”
他臉色那麽難看,就算眼瞎腦殘如陸青空也看出來了他不想談論這個問題,連忙擺手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探聽的,只是好奇罷了,你不想說千萬不要勉強。”
明燭感覺到喉中一股血腥氣蔓延,偏着頭捂住了嘴,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陸青空看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就把人逼成這樣,頓時愧疚極了,他怕自己多說多錯,只好勉強住了口。
周負雪終于覺得耳根清淨了。
三人一路無言。
陸青空沒人說話,只好四處張望,餘光掃到道路兩旁的客棧時,眉頭皺起,對周負雪道:“說玉城的客棧都這麽不結實的嗎?怎麽倒了那麽多?”
周負雪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發現前幾日還正常的一排客棧悉數變成了一堆廢墟,陸青空還眼尖地認出來了其中有幾個人正是在他們找客棧時把他們趕出來的掌櫃。
說玉城不比其他處,客棧往往都是建在一條街上,平常都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但是今日那一排客棧不知道是怎麽倒了黴,全被人用蠻力擊毀,有幾處還起了大火,此時火被撲滅,一片焦土。
陸青空一個個看過去,覺得解氣得不行:“真是報應!前幾天還得意洋洋把我們趕出來,現在該哭了吧,還好我們沒有住在那裏,哼!”
路上的行人都在小聲議論着,就陸青空聲音最大,趾高氣揚,有幾個被毀客棧的小厮還認得他,見到他那麽得意的德行,險些被氣昏過去。
陸青空從街頭一路嘲諷到了街尾,在衆人的憤恨瞪視下,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最後他總結:“天理昭昭,該!”
明燭在一旁彎着眸子,瞳中全是笑意。
周負雪沒他那麽記小仇,一路上目不斜視,将陸青空的噪音蔽在外,滿臉淡然。
明燭道:“開心嗎?”
陸青空拼命點頭:“開心了!”
明燭伸手将散落到臉頰的長發撩到耳後,唇角勾起。
三人很快便到了黑市街,不過剛到便看到那聳立在天掠月樓今日竟然意外地點亮了塔尖的長明燭。
陸青空立刻振奮,道:“今日掠月樓開了!”
周負雪皺眉,道:“能進掠月樓的人非權即貴,你能弄來進去的勾月玉牌嗎?”
陸青空躍躍欲試:“我去試試。”
片刻之後,他滿臉鐵青地回來了,怒道:“弄不來!那看門的說,雖然南清河把說玉城的禁令給解了,但是掠月樓卻依然不販賣任何東西給日照中人。”
明燭靈力已經耗得差不多了,原本一直靠在牆上微微喘息,恍惚間聽到陸青空的話,他恹恹擡起了眼睛,有些不耐煩道:“誰說的這句話?”
他沒了靈力,精力耗費太多,一時間竟然忘記掩藏,不光是眼神、語氣還是聲音,都和明燭本身十分相似。
陸青空和周負雪兩人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又疑惑地看着他。
明燭被他們這個眼神看的一驚,這才将表情崩住,捂着嘴輕輕咳了兩聲,再次變回不諱那種又輕又柔的聲線。
“是誰的這句話?”
同樣的一句話,此時卻給人完全截然不同的感覺,陸青空有些怔住了,半天才道:“就、就那看門的。”
明燭道:“等我片刻。”
他和陸青空柔聲叮囑一句,轉過頭臉上笑容頓時消散,幾乎是冷厲地朝掠月樓門口走去。
陸青空:“……”
陸青空覺得他這個表情有點熟悉,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當時他在幫他們要客棧房間的時候便是一模一樣的神色,就連眸間的冷光都分毫未變。
陸青空茫然地用手肘撞了撞周負雪,道:“喂,他不會是要去殺人吧?不至于吧。”
下一瞬,不遠處猛地傳來一聲“砰”,一個人直直地撞進了掠月樓外的柱子上,吐出了一口血。
周遭來往的人立刻被吓住了,全都驚駭地看向聲源。
明燭一身白衣,腳尖繃着緩緩落地踩在玉石的臺階上,長發落在背上,遠遠看着恍惚地獄爬來的惡鬼。
他似笑非笑地對着那草木皆兵的掠月樓護衛說了句什麽,衆人臉色瞬間煞白,很快哆哆嗦嗦取來了兩個勾月玉牌奉了上來。
陸青空:“……”
周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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