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雨打梨花深閉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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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醒來的時候,沈珂望向床褥間睡意沉沉的顧姻,顧姻長得并不很美,他見過亦畫過許許多多的美人,有明豔若海棠,有端莊若牡丹,但沒有一個人的眼睛像她這般,一雙眼睛總是水靈靈的,望向人時,裏面一片幹淨。

顧姻露在被子外的香肩圓潤,上面還有些許吻痕,暧昧的吻痕在雪白的肌膚襯托下,讓人聯想起昨夜風雨。

沈珂的嘴角微微上揚,他輕輕擡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她還太累了,他便起身為二人做早餐。

早晨的空氣很清新,沈珂穿着一身白衣,白衣勝雪,襯得他更是面色如玉。自從沈珂穿上了顧姻為他做的第一件衣裳後,顧姻便愛上了為沈珂做衣,難得顧姻做的每件衣裳畫師都能穿出谪仙般的感覺,她樂不疲憊,沈珂見她開心,便很聽話地每天都穿她做的衣裳出門。

打開厚重的木門,伴随清晨裏木門的一聲吱,門口處靜靜放置的一封信封卻入了沈珂的眼,信封精致,邊緣處鎏金,信封上面沒有寫上一字,甚至不知道這封信到底是什麽時候放在這的,沈珂的眼神微斂,靜靜地望着它,直到對面傳來鄰家的開門聲,他才彎腰将信拿起,再擡頭時,依舊溫柔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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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姻覺得沈珂有心事,因為最近這幾天,沈珂總會不自覺地陷入沉思,有時回過神來,看她還在身邊,便給她一個抱歉的微笑。顧姻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問。

沈珂在她眼中,始終就像被晨霧所籠罩的山巒。

三年前,他出現在這個小巷,顧姻還記得那天,也是一個雨天,她閑來無事地坐在門口繡着手帕,想着故事裏那些驚為天人的話本子,旁邊的院子荒廢多年,近來聽聞有人入住,可她一直沒見動靜,也不甚在意,誰知那天木門開啓,她看到一把素色雨傘被輕輕打開,拿着傘的那只手修長,白皙,與暗色的木柄形成鮮明對比,她看不到傘下人的容顏,只愣愣看着那人一步步走遠。

于是後來,她總是偷偷地看着他,雖知這樣做有失女兒家的顏面,可她就是忍不住。再然後,整條街的女兒家都喜歡看他,顧姻會和她們一起走到他畫攤,一個推着一個上前,在他擡頭時,笑着一哄而散。

有次顧姻跑得慢些,差點撞到一旁的攤子,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小心”,她的心都差點飛了出來,沒敢回頭,羞紅滿面,一溜煙地跑不見身影。

夫妻之間不應該存在隐瞞,她決定問問沈珂,也許她可以替他分憂。

這天晚上,她特地買了一瓶梨花釀,這酒顧名思義是用梨花釀成的,酒很芳香,顧姻在飯桌上給沈珂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喝酒?”沈珂望着她,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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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顧姻立馬解釋道,“就喝一點點。”

她望向沈珂的時候,眼睛帶着小小的乞求,沈珂便只能無奈道:“那切莫貪杯。”

“嗯嗯。”顧姻趕忙點頭。

于是接下來,顧姻的注意力都放在沈珂身上,她漫不經心地用舌頭輕輕舔着酒杯裏的酒,眼神飄溜溜一直看着他,只要一看他的酒杯空了,便很熱心地為他滿杯,只是這一瓶酒都快倒完,絲毫不見他醉态,顧姻郁悶,懷疑着酒的度數不高,于是趁沈珂不注意,一連喝了三杯。

顧姻的頭愈來愈重,她昏昏沉沉地,覺得自己很困。

沈珂看着都快把頭抵桌子上的顧姻哭笑不得,僅三杯而已,怎麽就醉了,方才她不停給他倒酒時,他就注意到她的異常,沉默片刻,沈珂輕聲問她:“娘子,你是不是有話要對為夫說?”

沈珂的聲音好溫柔,她嗅到一股甜甜的酒香,顧姻覺得有些渴,又有些熱。

“嗯嗯。”顧姻迷迷糊糊點頭。

“想問什麽?”沈珂看顧姻面色有些發紅,便伸出手摸了摸顧姻的額頭,顧姻只覺得額頭一陣清涼,像是燥熱之中的涼風,她無意識地将身子靠了過去。

沈珂見她身子朝他傾倒,怕她摔着,便将她摟在懷中。

顧姻覺得自己抱了一塊很潤涼的玉,她使勁往沈珂懷裏鑽,不再回答他的問題。

沈珂想捉住她胡作非為的手,姑娘的手在他身上亂摸,八爪魚似使勁抱住他。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然後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

他手發了力,緊緊握住顧姻的雙肩,顧姻吃痛嗯了一聲,被牢牢鎖在他懷中,沈珂埋首在顧姻脖頸,顧姻感受着耳邊急促的呼吸,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動也不敢動了。

過了一會兒,沈珂才控制住了,他用沙啞的聲音問她:“你想問我什麽?”

“我我……我不知道。”顧姻嘴巴一癟,像是要哭了。

沈珂大抵猜到了,只是顧姻現在醉得不清,他還是等她酒醒了再告訴她吧。

顧姻哭聲欲大,眼睛裏真真擠出幾滴眼淚來,身子随着哭腔微微顫抖,沈珂不知自己真的把她吓到了嗎,他只感覺像是懷中抱了個小火爐,灌滿眼淚的小火爐。

他用手輕輕撫摸着姑娘的單薄的後背,帶着安撫的意味。

顧姻還癟嘴欲哭。

沈珂只得将顧姻從凳子上抱到自己的腿上,他慢慢拍打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孩童。

“乖,別哭了。”

沈珂的聲音很溫柔,像雨後的松林,像清晨的薄霧,又或者像一支溫潤的玉笛,讓人心生依賴。

他的姑娘抽嗒嗒地趴在他肩上哭,也不知過了多久,待沈珂完全麻掉了肩膀,且聽到耳旁那悠長有序的呼吸聲後,才慢慢慢下手中的動作,确定她已睡着,這才小心翼翼将她抱入房中,放在床上。

房子燃了淡淡的松香,這是他的習慣,香暖人心。

他靜靜看了會顧姻沉睡的容顏,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即已成親,便是夫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宿醉之後的感覺,就只有頭疼,待意識漸漸回籠,顧姻才又眨巴眼睛,回想昨夜發生的事情。

她昨夜喝醉了,可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顧姻起身穿鞋,搖晃的身子牽動頭痛,讓她不禁輕輕皺眉,她輕輕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神色卻一滞,而後臉色緋紅。

肚兜沒穿在身上,衣服也給換成睡衣。

唯一能幫她換衣服的人只有沈珂。

待顧姻顫顫巍巍将衣服的最後一顆紐扣系上,忽然想起成親的第二天,她那時醒來已過晌午,身上的力氣完全被榨幹,腰酸腿疼,渾身無力,是沈珂給她親手穿衣裳,她的裏裏外外早已被他看光,當時她無力遮掩,是他在她耳邊輕輕吐息:“別害羞,娘子,你很美。”

不羞,不羞。

顧姻默念兩遍,拍了拍自己緋紅的面龐,推開門後,才發現屋外的陽光很溫暖,狗狗抱着自己的尾巴在院子裏慵懶地曬着太陽,在院子裏的枇杷樹下,沈珂正坐在石桌前,自與自對弈。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明明滅滅的光斑落在地上與他發間。

他和此處的風景皆可入畫。

沈珂擡頭看到了顧姻,對她微微一笑,示意她過去。

顧姻乖乖過去,才發現桌上放了一碗湯。

“醒了。”沈珂絲毫沒有提及她的醉态,只是溫柔道,“這是解酒湯,喝了就不會頭疼。”

顧姻想起沈珂昨夜提醒過自己切莫貪杯,果然她這種酒量就只适合舔舔酒杯子吧,她順從地坐到畫師的對面,卻發現湯碗還都是溫熱,想必他不知将這湯溫了幾回,沈珂的溫柔是春風,無聲無息,就像他吃飯時總給她碗中夾肉,她不喜歡蔥花,後來的飯菜裏再也沒有蔥花,他在她月事來時總會讓她休息,不讓她碰到一點冷水,作為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他的細心是旁人不能及之處,總能讓她感動。

她端起白瓷碗慢慢喝起來。

感動片刻,顧姻又想,哎,昨天她到底有沒有問沈珂那件事,真不應該喝酒,喝酒真的會誤事,這湯不怎麽好喝,要是放些糖就好了,忽然有點想吃糖葫蘆。然後她聽到沈珂的聲音:“娘子,近來我打算出一趟遠門。”

顧姻已經想到了溫軟甜膩的桂花糕:“出遠門就出……啊,出遠門!”

她把眼睛瞪大,手還傻傻捧着空碗。

“對啊。”沈珂忽然起身,朝她伸出手來,顧姻面上拂過沈珂衣袖,嗅到清冷的香,再回過神來,沈珂的手中撚着方才落在她頭頂的一片樹葉,接着他繼續說,“有些舊事要去處理,行程少則二十天,多則一個月。”

“這麽久……”顧姻咬唇,下意識就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成親三個多月,她都沒有和他分離,況且第一次分離就要這麽長時間,她舍不得他。可姑娘忽然想到畫師最近有心事的模樣,難道是因為這個嗎?

沈珂動手将棋盤上的棋子慢慢收回,給了顧姻平靜的時間,然後才道:“是之前一些舊事。”

第一次聽沈珂談及過往。

當初成親的時候,沈珂對自己的家并不過多說些什麽,只道自己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漂泊至此,賣畫為生。

沈珂微笑,只是那笑容未及眼底。

顧姻覺得沈珂的笑容有些冷,她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石桌是冷的,他的手也是冷的,皮膚通透到可見青色的筋,顧姻的手溫熱柔軟,輕輕搭在他的手背,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與信任。

沈珂的睫毛微顫,反手将顧姻的手握住,與她十指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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