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一個鼎
◎津液(二更合一)◎
晌午陽光正盛, 樹上的聲聲蟬鳴,催得宋鼎鼎有些目眩耳鳴,她似乎感受到了來自玉微道君的灼灼目光, 心中隐約生出些躁意。
管家說浴場是露天的,那她便可以将這個浴場理解為溫泉似的場地, 沒有隔間, 大家都赤着身子在浴場裏沐浴更衣。
有美顏塑型的金手指,只要她想, 就能将身體改變為男人的構造, 完全不用擔心身份露餡。
但問題是, 她過不了自己心理這一關。
她昨日能讓宋芝芝看,那是因為宋芝芝也是個女子,女子之間, 看一眼也少不了什麽。
可要是讓她給這些宗門男弟子看, 她光是想想都要惡心到崩潰了。
眼看着其他人陸陸續續走進了浴場, 宋鼎鼎卻還在原地躊躇着,後背衣衫被汗水浸透, 她垂在身側的手掌微微緊攥。
玉微道君知道她是女子, 其他人則認為她是個男的, 此刻擺在她眼前的選擇, 仿佛不是進哪個浴場, 而是牛頭馬面在問她跳哪個油鍋。
許是察覺到她的焦慮,裴名微微擡眸, 輕瞥了一眼黎畫, 黎畫像是明白過來什麽似的, 連忙點頭對着他比了一個‘沒問題我都懂’的手勢。
不就是怕別人看到阿鼎背後的東西, 他帶着阿鼎等到其他人離開之後, 再沐浴更衣就是了。
黎畫攬着宋鼎鼎的肩膀,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緊張:“沒事,咱們最後再進去。”
玉微道君從她身邊走過去,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直接走進了浴場裏。
管家瘦長的臉上帶着金絲鏡框,他從黑色西裝內側口袋裏掏出一只精巧銅色懷表,手指按了一下懷表上方的按鈕:“請客人們抓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莊主将會陪同夫人進行午休小憩。”
言外之意,錯過這個時間,今天很可能就見不着莊主和夫人了。
宋鼎鼎見不見到他們都無所謂,反正她的任務是攻略裴名,又不是湊集七顆吞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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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其他人都着急吞龍珠的事情,她一直杵在這裏不進去,難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她咬了咬牙,對着黎畫道:“我們先進去吧。”
黎畫見她往男浴走去,也沒多想,總之進去等和在外面等,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區別。
他緊跟其後,正想跟裴名做個手勢,示意一切有他,不用擔心。
一回頭卻發現裴名往女浴裏走了進去,黎畫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表情微微有些複雜。
好家夥,這些宗門派的女弟子要是知道無臧道君男扮女裝走進了女浴,怕是這輩子都會對沐浴産生陰影。
“看什麽呢窮小子?”白绮雙臂環胸,笑容中略帶譏诮:“你要是想進女浴,我帶你進去便是了。”
離開了過敏源,她這兩日又喝了不少宋鼎鼎給的藥草煎水,再加上她自己儲物戒裏的藥膏塗抹,臉上的紅疹子已是盡數褪去。
只是還留了些不怎麽明顯的痕跡,約莫再過兩三日就能完全恢複原本光滑細嫩的肌膚了。
她且瞧黎畫還能說出什麽來。
黎畫眼皮微擡,看着她的目光中,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是審視,似是凝望。
白绮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嘴角笑容微頓:“你看我做什麽?”
黎畫斂住眸光,挑唇一笑:“就算你給我十塊高階靈石,我也不願意看你……”
他瞥了一眼白绮的身前,轉過頭往男浴走去:“還不如看我自己。”
白绮臉上的笑容消失,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果然窮劍修就是窮劍修,她當初分手時,不過拿走他十塊高階靈石,他竟然記恨她到現在。
想她神仙府金山銀山堆在門前,十塊高階靈石算什麽?
要不是因為修仙界最強者突然換了人,而她身上又沒帶靈石,為了進一步接觸到那男人,她需要用十塊高階靈石為街邊可憐的小乞丐買吃食,她才不惜的拿黎畫的錢。
這麽點錢,摳摳搜搜記到現在,幸虧她當初眼睛雪亮,毫不猶豫的甩了他。
白绮氣呼呼的走進了女浴,一進門便撞見了遠離女子喧嚣,獨自坐在門內石頭上的裴名。
見他還挺有自覺,知道非禮勿視把身子轉過去,她心情稍微好了些:“你先坐着,等女弟子們走的差不多,我再來喊你。”
說着,她下意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而這一拍過後,他的身體卻是僵直着向前栽倒了下去,驚得她臉色微微一白。
白绮還以為裴名身上的活人精血又不夠了,連忙上前扶起他的身體。
聽聞她父親當年發現他的時候,他赤着上身,躺在玄冰石上,胸膛被劃開了五寸長,血淋淋的內髒看得一清二楚,唯獨少了一顆心髒。
後來不知父親怎麽救活了他,竟是用一顆石頭頂替了心髒,讓他成了一個活死人。
——關于這一點,白绮一直是存疑的,畢竟當年父親連她娘親的命都沒救活,她認為父親也沒有能力救活裴名。
不過裴名是天族後裔,或許跟他們有所不同也不一定。
裴名換了石頭心髒後,心髒不會跳動,也沒有人的感情,每隔一個月便要通過血蛱蝶換一遍身體裏的血,以保證他體內的血液是鮮活流動的人血。
如今進了秘境之中,約莫也得有半個多月了,難道他是提前耗費完了精血,所以突然暈厥過去了嗎?
白绮扶他的時候,千思萬緒湧入心間,但當她扶起他的身體,才發現自己想太多了。
裴名眼睛是睜開的,呼吸也依舊順暢,只是他将神識抽離了這個軀體,導致身體變成傀儡,這才會一碰就摔倒了。
她想起昨日在江邊時,裴名用神識化出分.身,顯現出無臧道君的原型,想必此刻他亦是如此。
白绮将他的身體扶了回去,許是怕別人發現他的異常,索性便直接蹲守在了一旁。
這可是個表現的好機會,說不準等裴名神識回來,看到她一動不動的守在身邊,心底一感動,就咬上了她的鈎。
……
宋鼎鼎一進男浴,發現他們并沒有如她想象中那樣光着屁股亂跑,男弟子們大多在腰間圍着仆人備好的浴巾,只是赤着上身。
她微微松了口氣,幸好沒看見滿地行走的章魚哥,要不然她真怕自己長針眼。
浴場開闊,綠地茵茵,約莫有十多處泉眼池水,配備了熱湯水和清涼解暑的冰泉水,遠處溪澗還有一處如煙如霧的大瀑布。
宋鼎鼎沿着腳下鋪滿的鵝卵石小道向前走,聽着蟬鳴蛙叫,瀑布發出的嘩啦啦水洩聲,心中一片寧靜祥和。
像是大自然的力量,奇跡般治愈了心底的浮躁,她忘記了身上兼并着的任務,眼前只有綠蔭濛濛,在這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腳下突然多出的斜影,令她頓住了腳步,她擡起頭來,便見神色清泠的玉微道君遞來了一套月白色绫衣:“待他們離開,你再沐浴更衣。”
宋鼎鼎怔了一下,想起他們腰間圍着的浴巾,約莫猜到了是玉微道君的叮囑,她埋頭應了一聲,接過绫衣,走到一片樹蔭底坐下。
黎畫從浴場外追了上來,他随手端來了兩盤冰鎮水果,坐在她身旁,像是度假般的發出一聲舒适的感嘆:“好久沒這麽舒坦過了。”
宋鼎鼎點頭,用叉子叉了一塊冰鎮西瓜:“雖然是這樣,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她不相信這裏會設置無意義的一層秘境,便猶如前兩層秘境,表面上看着風平浪靜,其實藏着波濤洶湧的巨浪在後面等着他們。
而且他們現在所經歷的事情,已經有一部分與原文裏的劇情不符。譬如江邊的水鬼,角鬥場的鬥獸比賽,被蛇王揭穿的人類身份……這些是原文中都未曾出現過的劇情。
她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出現了偏差,又或者從她穿到原主身體裏的那一刻,書中的世界就已經開始朝着天平的另一個方向傾斜而去。
總之,他們現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或許并沒有那麽簡單,還是小心些為妙。
“對了,你背後是什麽圖案?”宋鼎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打量的視線落在了黎畫背後。
黎畫也跟神仙府簽了契約,如果她背後的圖案是藍閃蝶,那他背後的又是什麽?
他的也是藍閃蝶嗎?
見她目光灼灼,黎畫吃水果的動作一頓,神色不自然道:“等待會他們走了,你自己看吧。”
宋鼎鼎颔首應了一聲,心底約莫猜到他們背後的圖案,應該是不相同的。
兩人神色悠哉的坐在陰涼處,邊吃着水果,邊等着衆人沐浴過後離開。
然而一刻鐘之後,那些宗門弟子有些浸泡在水裏,有些打坐在瀑布下,根本沒有離開的跡象。
也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靈力,我靈力回來了……”
宋鼎鼎循着聲源看去,卻見那人從瀑布底一躍而起,腰間浴巾散落都渾無知覺。
她還未看清楚什麽,眼前倏忽一黑,冰涼的手掌覆在雙眸上:“他有什麽好看的?”
身後的嗓音悠揚婉轉,并不低柔輕緩,卻像是春日裏剛剛摘采的新鮮嫩茶葉一般,浸泡在冰水之中,透着一絲甘冽。
宋鼎鼎心跳漏了一拍,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她磕磕巴巴的喚道:“無,無臧道君……”
他轉過她的身子,松開手,坐在黑石間:“何必如此生分,喚我小字就是。”
宋鼎鼎吓傻了眼。
這無臧道君是自來熟嗎?
她什麽時候跟他熟到叫小字的地步了?
他像是沒有骨頭一般,神色懶散的倚在石上,修長白晰的手指夾住一顆荔枝:“我小字喚作子荔。”
黎畫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才不過短短半刻,無臧道君便急不可耐的追過來,這大概就是斷袖的煩惱——既要防女,還要防男。
不過無臧道君說謊也不打草稿,男子二十歲弱冠之年,才由父母取得小字,無臧道君只活到十六歲,哪來的小字?
他看分明是無臧道君現取了一個小字,看見荔枝便叫子荔,那要是看見西瓜,是不是得取字叫瓜皮?
依他所見,無臧道君更應該叫子桃,這樣他就可以跟阿鼎來個分桃之好。
裴名一記冷眼掃過來,黎畫瞬間止住了咳,比急支糖漿還管用。
“你們先聊,我去看看那邊什麽情況。”
說罷,他起身匆匆離去,連頭都不回一下。
黎畫一走,宋鼎鼎就更不敢說話了。
裴名如玉雕琢的指間剝着荔枝,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不喜歡這個小字?”
她生怕他誤會,連忙搖頭:“不是,我沒有不喜歡……”
“那便喚一聲聽聽。”
宋鼎鼎:“……”
她低着頭,嗓音輕不可聞:“子,子荔。”
他滿意的笑着,擡手将晶瑩剔透的荔枝肉,遞到了她的唇邊:“嘗嘗。”
這個動作太過暧昧,最起碼對于宋鼎鼎來說,這只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男人,倚在她的身側,手臂微微圈住她的後肩,已經撩撥到了她腦子裏繃緊的那根弦。
如果面前的男人是玉微道君,又或者是任何一個在場的宗門男弟子,她都會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扇過去。
但這是無臧道君,她不敢。
三陸九洲無人敢直呼他的名諱,他在人界被奉為殺神,手下沾染鮮血無數,可止小兒夜啼,可令人聞風喪膽。
大家都怕無臧道君,宋鼎鼎也不例外。
她小心翼翼擡起眼,輕咬住他指間的荔枝,看着他的眼神中略帶一絲不甘。
荔枝瓤厚而瑩,咬下口去,甘甜的汁水在齒間四濺,味蕾溢滿淡淡的清香。
他問道:“甜嗎?”
宋鼎鼎點頭:“還可……”
未說出口的話,被盡數吞沒。皓齒細細啜咬着唇瓣,席卷到齒間每一處,汲取着甜美的津液。
宋鼎鼎怔愣着,像是喪失了五感,聽不見聲音,看不到眼前物,大腦直接宕機。
直到她逐漸恢複感官,卻發現無臧道君早已離去,只是她眸前多了一條遮眼用的绫羅。
她的心跳錯亂且急促,就像是在玫瑰莊園酒窖裏的那一次,但感覺中又有幾分不同。
對于裴名,并不是說讨厭,只是明知道他是女子,她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感覺很別扭。
而無臧道君,則更多的是一種不知名的感覺。
他嗜血成性,亦正亦邪,又是原主的滅族仇人,這一個個标簽疊加在一起,本該讓她痛恨、反感有關他的一切。
可她就是讨厭不起來,甚至還覺得有一點刺激,像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宋鼎鼎越想越覺得心燥,她覺得自己太不争氣,即便是母胎單身,也不該像是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
這能是一個新時代獨立自強的女性,被強吻之後該有的态度?
不,這不應該。
下次再見到他,她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如果這個吻是交易內容的一部分,那她也就認了。
如果不是,那她希望他能一口氣把交易內容說清楚明白,她不喜歡這樣拖泥帶水的處理一件事。
宋鼎鼎扯下眼前的绫羅,一擡頭就看到了疾步走來的黎畫:“阿鼎,那條瀑布可以恢複靈力!”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激動,但說罷之後,他又倏忽愣住。
阿鼎沒有神識,本就使不出靈力。在秘境之中,有沒有靈力,對于她來說,似乎根本就不重要。
宋鼎鼎沒注意到他的停頓,只是詢問道:“具體是怎麽個恢複法?”
黎畫也說不大清楚,他沒在瀑布下淨身,只是聽那些宗門弟子咋呼着自己恢複靈力了,過去查看時,發現他們身體裏确實是多了一股靈脈。
那靈脈說不清道不明,摸着氣血充沛,平穩有力,往來流利,似乎比以往的靈力還要強些。
黎畫沉思片刻:“要不然,我過去試試。”
宋鼎鼎不贊同道:“秘境既然壓制衆人靈力,便沒有中途恢複的道理,怕是有什麽蹊跷之處。”
她說這話時,陸輕塵正好随着玉微道君等人走過來,他頓住腳步,低嗤一聲:“只會伶牙俐齒,裝神弄鬼。”
陸輕塵厭極了宋鼎鼎,她幾次三番挑撥他和顧朝雨的感情,今日又當衆讓他顏面掃地。
宋鼎鼎根本不明白,他從未生出過背叛顧朝雨的想法,但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總會覺得膩了,倦了。
席夢思上趕着投懷送抱,他沒有拒絕,這是出于男人的本性。
他相信天底下的男人都禁不住誘惑,所謂的好男人,不過是暫時還沒有出軌的機會。
他太了解顧朝雨了,他知道該怎麽樣讓她心軟,怎麽求她原諒。
只要他咬死了他和席夢思什麽事情都沒有,顧朝雨到最後必定會向他妥協——她一向如此,即便吵鬧的再厲害,妥協的人也永遠是她。
更何況她現在還懷了他的孩子,她也只能向他妥協。
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家事,可讓宋鼎鼎這麽一鬧,他這張臉簡直要丢幹淨了。
現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中,都帶着鄙夷和輕視,顧朝雨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陸輕塵眼底的怒火熊熊,宋鼎鼎卻像是沒看到似的,直接忽略掉了他的聲音:“謹慎為好,師父你暫時先不要試了。”
“先觀察兩日,若是大家體內的靈力沒問題,再前往瀑布恢複靈力也不遲。”
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陸輕塵再也忍不下去,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神算子,我邀你明日晌午在水蓮榭比劍,你敢不敢?”
他這話說的極為輕蔑,宋鼎鼎是黎畫的親傳弟子,那日更是在角鬥場裏以春生花絮的劍法,一舉殺死了變種獸。
而陸輕塵乃噴子宗首席弟子,最擅長的并非劍法,卻能說出這番挑釁之言,擺明了是不将宋鼎鼎放在眼裏。
宋鼎鼎剛要說話,卻被黎畫攔住,他對着她搖了搖頭。
陸輕塵出身丹修世家,雖然拜入噴子宗,但在那之前,他曾是修仙界頂尖的劍修。
當初黎畫還與他交過手,後來陸輕塵不願與家族安排的女子聯姻,負氣之下,故意拜入了名聲最不堪的噴子宗。
即便如此,陸輕塵也沒有停止過修劍,他手上的繭子足以說明一切。
陸輕塵擺明了就是欺負人,他雖然不知道宋鼎鼎沒有神識,卻看出了她短時間內不會去碰那恢複靈力的瀑布水。
有靈力和沒靈力的修士,便是天壤之別,即便她修仙天賦極佳,在沒找回神識之前,她也不一定能打過陸輕塵。
而陸輕塵因為今日丢了顏面,屆時借着刀劍無眼的借口,必定會對宋鼎鼎下死手。
“怎麽,你是不敢應戰嗎?”
“原來,九洲第一劍仙的徒弟……”陸輕塵見她不說話,笑吟吟從齒間吐出幾字:“不過如此。”
宋鼎鼎到底是被陸輕塵這幅無恥的嘴臉激怒了,剛才為何不敢找她麻煩,卻在恢複靈力後多次出言挑釁?
不過就是認為有了靈脈加持,便想給自己找回場子,以此彌補清晨丢掉的顏面?
她要是不應戰,他便有了臉,到時四處宣揚他以劍為邀,而黎畫的親傳徒弟卻慫到不敢應戰。
她要是應戰,即便陸輕塵有靈力,贏輸的幾率面也是各占一半。
“陸公子真是說笑,我有何不敢應戰?”宋鼎鼎冷笑一聲,慢聲細語道:“我只是怕你的血,髒了我的劍。”
陸輕塵臉色一變:“你!你——”
“怎麽,陸公子這是害怕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宋鼎鼎笑容譏诮:“若是害怕打不過我,你便多泡一泡瀑布水。再不夠,那就喝上兩口瀑布水壓壓驚,看你體內靈脈能不能分個叉,劈個腿。”
她特意咬重了‘劈個腿’三個字,圍在一旁看熱鬧的人,禁不住笑出了聲。
陸輕塵拂袖離去,只扔下一句狠話:“你盡管逞口舌之快,我明日便打得你跪地求饒!”
主角都走了,其他人也都紛紛散去,玉微道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方才言之有理,但實在不該與陸輕塵起争執。”
他上次探過她的識海,自然也知曉她沒有神識的事情,而陸輕塵在入噴子宗前,曾是骊山劍法最高超的劍修。
宋鼎鼎對上陸輕塵,根本毫無勝算。
“多謝玉微道君關懷,不過道君還是抓緊時間管管他們。管家說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莊主和夫人便不再見客。”她好心的提醒道。
玉微道君一聽這話,連忙命人催促男弟子們更衣離開。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浴場裏便空蕩起來,黎畫看着宋鼎鼎:“你太沖動了。”
她點點頭:“我知道。”
“知道後悔了?我現在跟他去說,還來得及……”
宋鼎鼎打斷黎畫:“陸輕塵說的是九洲第一劍仙的徒弟不過如此,卻是指桑罵槐,暗喻師父你也不過如此。”
“但是他根本不配和師父相比,他沒有劍心,否則就不會因為負氣而放棄修劍,進入噴子宗。”
“而師父你出身寒門,幼年父母雙亡,帶着年幼的妹妹跟野狗搶食,被師祖憐憫收入門下。”
“從九歲到二十三歲,整整十四年寒暑冬來,即便滿身傷痕,練到手掌血肉模糊,也從未放棄過修劍……”
宋鼎鼎記得很清楚,關于書中黎畫的一點一滴。
而陸輕塵這種依靠家族勢力,和靈丹妙藥砸出來的修為劍術,根本不配和靠着血淚汗水,厚積薄發成為九洲第一劍仙的黎畫相提并論。
黎畫怔愣着,目光微微滞洩。
他就說以她沉穩的性子,不該這般輕易被陸輕塵激怒才是。
原來她早知道陸輕塵會用劍,她就是想為他出口氣,不願他被陸輕塵踩低了去,才會應下對戰。
黎畫嘴角揚了揚,又很快回歸了原處,他過去的那點事跡,都是同門師兄弟美化過後,宣揚出去的。
其實他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堅定,他有很多次因為太過痛苦而想過放棄,只是看到黎枝營養不良的瘦弱身體,再苦再難也挨過來了。
他所謂的劍心,不過是想帶黎枝過上富裕的生活,不再忍饑挨餓,不再受人白眼。
當他迷失自我,而黎枝也離他遠去後,他便再沒了拿起玉闕劍的勇氣。
說到底,他又能比陸輕塵好多少?
黎畫扯了扯嘴角,眸光晦澀:“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情要做,你換好衣服便先走,我今日就不去了。”
說罷,他不等宋鼎鼎回應,便匆匆離開了浴場。
宋鼎鼎看着他倉惶離去的背影愣了一下,拿起手裏的月色绫衣,麻利的更換了起來。
待她走出浴場時,剛好掐在管家所說的半個小時之前,管家率着沐浴更衣過後的衆人,朝着正前方的中式建築中走去。
巧的是,莊主正陪着夫人在園子裏修剪花草,他們一走進長廊,便看到了身着黑色貴族服飾,手持金色權杖的神秘莊主。
他側臉的皮膚蒼白,金褐色的頭發微卷,血色的瞳孔和露出的尖牙,無一不彰顯着他吸血鬼的身份。
宋鼎鼎這一路以來,見過八十多歲耋耄之年,手拿□□步.槍掃射的女皇,見過睡美人,白雪公主,美女與野獸,甚至種出了七個葫蘆娃。
現在的她,像是在大潤發殺過十年的魚,她的心早就跟她的刀一樣冷了。
就算此時此刻蹦出來一個孫悟空,她都不會覺得驚訝,更何況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吸血鬼?
就在她面帶微笑,想要上前與莊主交涉時,莊主夫人轉過了頭。
在看清楚夫人的臉後,宋鼎鼎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這個清平山莊的莊主夫人,竟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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