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你是不是不行

阮芽睜開眼,伸手撫上他的面頰。冰冰的,滑滑的,軟軟的。

她笑,“銜玉,你忘了,我感覺不到痛,不用塗藥粉的。”

他雙手按在她胸口那道猙獰的傷口,倉惶擡頭,“你叫我什麽。”

“銜玉。”

“銜玉……”

“銜玉,銜玉。”

叫了一遍又一遍。

他捂住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孩子一樣委屈得大哭。

一邊哭,一邊說:“我就知道,我不這麽幹,你就想不起來。你對你那麽好,你卻忘記我,你真是個混賬。”

阮芽被他亂七八糟罵了一通,也不生氣。她身上涼飕飕的,仰着脖子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動,擔心一動,心就會從那個大口子裏掉出去。

換了一顆心,腦子并沒有因此變聰明,銜玉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她“哎呀”一聲,這才轉頭去看他。

他又掐了一把,“痛不痛?痛不痛?”

那皮膚太嫩,馬上就顯出兩條紅痕,阮芽眨巴眨巴眼,還是不敢去看胸口,于是她擡手遮住眼睛,偏臉只去看被他掐的地方。

第一次有疼的感覺,是銜玉在她胳膊上掐了兩把,給她掐出兩個紅柳柳。相比之下,胸口那種麻麻的感覺就一點也不可怕了。

幸好提前敷了藥粉,不然真得疼死。

銜玉真聰明。

她手掌捂住心口,費力往外爬,銜玉濃眉倒豎,“我才給你換了心,你要跑到哪裏去?”

她伸出手,去夠擺在法陣邊緣的黑蠟,“我要……我要,吹蠟燭……”

眼看馬上就要抓到,銜玉突然抓住她腳踝把她拖回去,她的衣裙勉強遮蔽下身,他扯了自己的外袍過來給她蓋好,“別動,我給你拿。”

蠟燭捧到面前,阮芽深吸一口氣,“呼”地吹滅,“希望,希望銜玉,天天開心。”

……

最後,銜玉把她抱起來,放到床榻上,并在她身側躺下,扯了被子,蓋到下巴,四處都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他在被子裏找到她的手,緊緊牽着,閉上眼睛,“休息吧。”

哪怕是就此死去,也無憾了。

銜玉做了一個夢,夢裏他還是一只小銀魚,卻不是池塘裏的野魚,他是有主人的。

他的主人是司掌萬物生長的花神女夷。

他被養在神女的寝殿外,池塘裏有千年不謝的金蓮,有葉可織錦的金魚藻,有食之不餓的玉芡實……而小銀魚只是小銀魚,養了幾百年都沒有生出靈智,是笨魚一只。

神女坐在池邊玩水,小銀魚游過來,虔誠親吻她的足尖,她歪歪頭,壞笑道:“每天吃吃吃,光吃也不長肉,幾百年了,還是巴掌大一點,我什麽時候才能吃上肉?”

小銀玉一個激靈,被吓跑了,躲在金蓮的葉片底下,好半天不敢冒頭。

這時,又聽見神女幽幽道:“不行不行,這麽笨的魚,我吃了會不會也變笨呢?還是算了……”

小銀魚這才慢慢地游過來,用魚鳍輕輕蹭她的腳趾。

待神女離開,一旁的金蓮哈哈大笑,笑得碩大的花朵前後不停晃,“說他笨魚,都是擡舉他!”

金魚藻附和:“就是就是,每次神女都是這樣騙他,他每次都上當,笨魚笨魚!”

玉芡實嘆了口氣,“沒辦法,誰讓他的魚腦子,只有半刻鐘的記憶。”

小銀魚每天都擔心自己被吃掉,努力長肉,卻怎麽長也長不大。神女一有時間就來吓唬他,樂此不疲。

之後天下大旱,萬物凋零,花神女夷,擊鼓為歌,散盡千萬年修為,化甘霖普降。

——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長百谷、禽獸、草木。孟夏之月,以熟谷禾。

祭祀後神女歸來,殿中百花已謝,只剩小銀魚。神女坐在池邊,小銀魚照例被她吓一通,轉頭卻發現已經沒有蓮葉可以藏身。

她伸出手,陽光穿透如玉般的手掌,身形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為點點熒光消散。

“小銀魚,幸好有你一直陪我。”

“下輩子,我不做神女,你還會陪着我嗎?”

……

銜玉醒來時,腦海中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他慌忙伸出手,身側卻摸了個空!

“丫丫!”

他驚醒,睜開眼睛,對上一雙琉璃珠般剔透的黑眼睛。

“你醒來啦。”阮芽趴在他胸口,小貓一樣舔舐着他的胸膛。

傷口已經恢複如初,沒有在皮膚上留下丁點痕跡。銜玉心生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還是死了,但那柔軟的觸感緊貼着她,是如此真實又美好。他伸出手,摸到一片涼滑的肌膚,摸到她後背上一節一節的脊椎骨。

他擡起她的下巴,看見她眼睛像蒙了一層淚,亮得驚心,臉蛋是因睡眠充足而健康飽滿的紅。

“丫丫……”銜玉抱緊了她,“吓死我了,還以為你不在了。”

她歪歪頭,“我在呀。”

“你怎麽樣。”他伸出手,手滑至她心口,那處光滑而柔軟,猙獰的傷口已經愈合。銜玉抱着她坐起,低頭去看,傷處還有一點嫩肉剛長出來的粉色痕跡。指尖細細撫過,他雙目沉沉,鎖定了她,呼吸變得急促,反身将她壓住。

“該我了吧。”

她屏住呼吸,眼眸微阖,他身上的熱氣燎得她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腳趾縮着,拳頭攥得死緊,掐破了手心。銜玉順着她脖頸往下,親吻心口,輕輕地含住,又一根根吻過她的手指,耐心安撫她。

他們坦陳以待,親密無間,生死相依。

她胳膊上被掐出的兩道紅印子還在,銜玉一路揉下去,以雙手丈量,沉沉吐出一口氣。

她眼淚婆娑望過來,他趁機推進,阮芽止不住痙攣,想把自己藏起來,卻被死死壓制着,絲毫動彈不得。

比掐胳膊疼多了,她使勁往外推,“不來了,我不來了!”

“不行不行!”銜玉急了,“你自己說的洞房。”

她當即翻臉,“我不知道這麽疼,我以為很好玩,我不懂事,我還小,別跟我計較……”

都哪跟哪!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銜玉死不松口。他額頭青筋跳動,掐住細腰的手骨節根根發白,呼吸全亂。

“好疼啊。”她苦着一張臉,被撞出短促破碎的音節,眼淚滑入鬓角,潤濕了耳窩。

銜玉心跳越來越劇烈,一瞬間有死去的感覺,不得不停下來,平複氣息。失了半顆心,對他影響很大,明顯感覺體力不支。

幸好阮芽也不懂,她萬般慶幸,趁機修整,手偷偷伸下去,掌心盈起一團綠光,想給自己治治傷,緩解那灼燒般的疼痛。

銜玉眯着眼睛喘氣,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瘦削蒼白的面頰添了兩抹粉顏色,嘴唇水潤,泛着不正常的殷紅。

她被撐得很難受,手懸在一邊,想治,又無從下手,只覺這場景十分駭人。

可怕,實在是太可怕了,比挖心還可怕,那物,怎能如此肆無忌憚進進出出。真是豈有此理。

銜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又是一陣熱血上腦,從裏側拽了個枕頭過來,墊在她腰下,開始新一輪。

在水下,不見天日,也沒有時間的概念,阮芽只覺每時每刻都格外難熬,她像烙餅一樣被翻過來翻過來,被叼着後頸,被按着腰,小腿時而挂在他臂彎,時而搭在他肩膀。

銜玉仰躺着,胸口全是汗,他休息的次數一多,阮芽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你是不是不行了。”她很擔心他,趴在他胸口,感覺他心跳已經快到一種可怕的程度,“不來了好不好?”

她眼睛都哭得紅紅,鼻頭也紅紅,肩頭、後背布滿了不規則的紅痕,渾身被抽掉了骨頭一樣,好像一捏就要碎了。

銜玉垂眼看她,細長的手指收緊,掌心充盈,膩滑溢出指骨。眸光幽暗流轉,銜玉低笑,“你說誰不行。”

阮芽實在是擔心他,手指擦去他額頭的汗水,“你的心,跳得好快。”

銜玉動了動腰,撩起眼皮漫不經心睨她一眼,“你覺得呢。”

阮芽搖頭,“我不懂。”

“你不用懂。我把心都給你了,我們說好的,你把自己給我,難道你想跑?”他翻了個身,咬咬牙,又開始了。

阮芽很無奈,“我沒有想跑,只是你不累嗎?”

銜玉大喘氣,“不累。”

她癟癟嘴,“那随便你。”

過了一會兒,感覺速度變快,次數多了,她也知道這時是進行到哪個流程。不能讓銜玉那麽辛苦,丫丫也要很努力。

她揚起小拳頭,“銜玉加油!”

“咕叽”一滑,銜玉失了方向,頓時氣血上湧,“你在演?”

阮芽慌忙擺手,“沒有沒有!”她癟着嘴假哭,想博取同情,卻忽然感覺什麽東西一滴一滴落下來,打在皮膚上。

她驚愕擡頭看去,肚子上已經滴了一小片血。

銜玉慌忙擦去,鼻子還在不斷往下滴血,他可憐巴巴望着她,“我,我……”

話沒說話,“哇”一口血吐出來。

阮芽大驚!

竟是他用力過猛,把尚未長好的心脈給掙斷了。

損了五百年修為,斷了尺木,又失了半顆心,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這種程度的內傷,阮芽也沒辦法。

銜玉力有餘而‘心’不足,只能休息。

卧房外的空地上,黑蠟已經燃盡,阮芽披衣起身,扶着腰下地收拾,推開窗通風。

銜玉歪在旁邊的小榻上,阮芽把被褥床罩換下來,看見那上面許多已經幹涸的白痕,她臉又是一紅,直接給扔到了地上。

銜玉慘白着一張臉,氣若游絲,“放着我來洗。”

阮芽回頭看他病歪歪的,搖搖頭,“算了,我能洗。”

銜玉抿唇,頓覺屈辱,“難道我連幾塊布也洗不了?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不行?”

阮芽:“……你行!你特別行,我的那什麽……還很疼呢,可是你不是受傷了嗎,嗯……不是你的問題,銜玉是最厲害的!”

他哼哼兩聲,“你也不能太過縱谷欠,你還太小了,次數太多,對你不好。”

阮芽沉默。

以前都是他照顧她,少有她動手的機會,現在銜玉病了,她忍着身體的不适也要好好伺候他。

阮芽給他熬了粥,又切了水果,還給他擦身子,又一個人坐在院裏嘿咻嘿咻洗鋪蓋,可把她累壞了。

晚上,她把窗邊榻上的小桌子搬開,鋪上被褥,沐浴過就自己鑽進去了。

銜玉在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見她過來,他爬起來,蹒跚行至外間,見榻上鼓起一個圓圓的小包,阮芽兩手墊在腮下,睡得正香。

銜玉眼眶一熱,眼淚就掉下來。

她被一陣嘤嘤細哭吵醒,睜開眼睛,正對上他一張布滿淚痕的臉。

銜玉激動難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心也給你了,人也給你了,你玩過就丢,是不是!”

“啊?”她頂着一頭亂發坐起來,人還懵着,趕緊把他抱進懷裏,“我是看你睡着了,就不打擾你了。”

銜玉眼睛都紅了,“還說不是玩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那你回來,不準離開我!”

她捏捏眉心,“好吧好吧。”回床之前,又約法三章,“你心脈還很脆弱,最近都需要修養,不可以再那什麽了,我回去可以,但你不能動我,知道嗎?”

銜玉板着臉,不說話,阮芽推他,“問你。”

他終是不情不願答應。

前半夜,平安無事,及至後半夜,阮芽被弄醒,銜玉雙手撐在她耳畔,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狼一樣閃爍饑餓的綠光,“來。”

“我走。”她掀被就要下榻。

銜玉嗚咽一聲抱住她,“不來了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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