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只見那雙黑亮的眼眸映着燭光,細細碎碎地鋪着一層愧疚:“抱歉。”

白糖愣了愣,奇道:“抱歉什麽?”

“是我連累你了。”司堯輕聲道,“若非是我,以你築基期的修為,再加上游醫的身份,你在這裏一定會很受尊敬的。”

司堯看向白糖的目光認真又深沉,這讓白糖有些心虛。

當日,她編纂的所有謊話,司堯竟沒有質疑地全盤接受了。

“怎麽又說這個。”白糖打着哈哈,“這幾天就為了這些事兒,你都說了多少‘抱歉’了?”

“是啊。不過短短幾日,你便受了這麽多委屈。”司堯嘆着:“若是我不在,那麽一切都不會發生。”

白糖明白他的心思,只打趣道:“這裏是你家,你如何能不在?”

“我不過暫住在這裏。”司堯垂下修長的睫毛,輕聲道:“漠嵇山的屋子,本來都是無主的。誰想住,便都可以住。而這間屋子,不但位置不好,還十分破舊。如今你把這屋子修繕的這麽好,倒是可以安心住下來。”

“那我豈不是鸠占鵲巢了麽?”白糖好笑地道。

“你不必介懷。” 司堯的黑眸閃了閃,“我在哪兒都待不長久的。一旦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就會想方設法地趕我離開。”

聽司堯這麽說,白糖心裏也有些不舒服。她只和司堯一起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已經見識過無數莫名其妙的惡意和鄙夷。

白糖不敢想象,這麽多年他到底是如何撐過來的!

她張了張嘴,想要問問司堯以前的事兒。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畢竟,她并不知道司堯是否真的信任自己,也沒弄清那些傳言到底有幾分真假。此時問得太多,若司堯真的有問題,只怕會引起他的懷疑。

事關白糖親人們的性命,她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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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展露笑容,安慰司堯道:“別想這些了,若不是為了照顧你,我早就離開了。”

聽了這話,司堯頭一次皺了皺眉。

他擡眼看着白糖,輕輕地道:“糖糖,你那日說,去碎靈淵是為了石蓮花。那接下來可有其他的計劃麽?”

白糖心虛地眨巴起眼睛,嘴角扯出笑容道:“我向來随意慣了,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司堯眉頭放松了些,接着道:“莫因為我耽誤你便好。”

白糖趕緊給出标準回答:“不耽誤。況且你在碎靈淵時救了我兩次,作為報答,我怎麽也要照顧你到傷愈啊。”

“傷愈……”司堯垂下眼眸,再次皺起了眉頭。

白糖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到底信了多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已經醒了,就先吃點兒東西吧。” 白糖轉換了話題。

她走到竈邊,拿起碗,準備盛出鍋裏的朱雀蛋羹。

“今天先吃點兒朱雀蛋羹吧。”白糖解釋道,“我上次給你開的那個方子本該很靈驗的,可也不知怎麽搞的,你還是這麽虛弱。”

白糖端着盛好的蛋羹,向屋中僅有的一張桌子走了過去。

“想來還是你的身體太弱了,光吃藥是沒什麽用的,還需要多補補,才能好的快一些。”

聽到白糖這麽說,司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

白糖放下蛋羹,只看見司堯坐在炕上沒動,一臉嚴肅,像在思考生死攸關的大事兒一般。

白糖臉頰抽了抽,有些尴尬。

她趕緊從腰間拿出一張紙,解釋道:“這次和上次不一樣!我買朱雀蛋的時候,特地讓老板把做法給我寫了下來。所以……”

白糖不是很确定地道:“所以,應該不是很難吃……吧。”

司堯回過神兒來。他勾起溫和的笑容:“我從未覺得難吃。只是除了娘親,從未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看着司堯誠摯的神情,白糖愣了愣。

若不是自己的那些噩夢,還有在碎靈淵時,司堯下殺手時的狠厲。白糖會覺得面前的,只是一個溫和如玉的少年。

他內斂光華,溫和友善。在他身上,甚至看不到有被欺辱多年的痕跡。

司堯見白糖并不言語,也不再說什麽,只是默默地坐在了桌邊,吃起東西來。

白糖觀察着謎一般的司堯,心中混亂又疑惑……

司堯吃得極認真,一勺一勺地把蛋羹送進嘴裏,每一勺都細細地品味着,仿佛在吃什麽珍馐美味。

吃着蛋羹的司堯安靜又乖巧,就像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看了半天,白糖忍不住問道:“好吃麽?”

“嗯。”司堯點了點頭,“很好吃。”

“呵呵。”白糖抽了抽嘴角,對司堯的話不太信任。

她第一次做這蛋羹時,蒸出來的蛋羹跟碗煤渣一樣。可是,司堯還是眼睛眨都不眨地,把蛋羹全都吃完了。

看司堯吃得那麽香甜認真,白糖就以為自己做的東西也許只是賣相差,味道還是不錯的。

所以,第二次她做了一大鍋,想着自己也可以吃一點兒。誰知嘗了一口後,她差點兒連做蛋羹的鍋都扔掉!

還是司堯攔住了她,然後把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全都吃光了……

司堯吃完了蛋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真的好吃麽?”看着司堯的樣子,白糖又有點兒躍躍欲試了。

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白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好吃的了。

司堯點了點頭,認真回道:“真的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很好吃。”

白糖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上次他就是這麽說的,看來這次的蛋羹也不怎麽樣。

“也是難為你了,我自己都吃不下去這些。”白糖有些歉疚地道。

“我會想辦法的。”司堯看着白糖,認真地道。

“你只要好好養傷就好。”白糖一邊安慰着司堯,一邊撚了個訣,桌上的碗筷立時便幹淨了。

“還得謝謝你把明月珠裏的靈氣分我一點兒。”白糖笑着道,“不然,在碎靈源中吸收的那些靈氣,早就該被我用完了。”

“你做這些,終究還是為了照顧我。又何須言謝呢?”司堯柔聲道,“若你還需要,可随時把明月珠拿去。”

白糖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明月珠本身也需要留點兒靈氣滋養嘛。你那麽珍視它,還是要好好保護的。”

司堯不再說話,神色溫柔地望着白糖。

“早點兒休息吧。”白糖受不住脈脈的目光,逃回了裏屋。

司堯的目光追随着白糖的背影,嘴角漸漸繃得越來越緊,神色再也不複剛才的溫柔。

“傷愈……你便會離開麽?”司堯喃喃着。

“還好。”司堯那漆黑的眸子閃了閃,嘴角溢出幽幽笑意,“想傷我的人很多呢。”

***

坐在土炕上,白糖輕輕嘆了口氣。她總覺得司堯對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

難道是因為自己跟“她”長得有些像,所以他把自己當作替身了?

白糖嘟起嘴,心裏有些不服氣。

不就是一顆明月珠麽,她以前也有很多,多到她都不稀罕了。多到她的乾坤袋裏,都不裝那種普通的玩意兒!

一想到乾坤袋,白糖的臉更垮了。她把藏在枕頭下的袋子拿了出來……

看着金光閃閃的袋子,白糖嘆了口氣。墟墟把這乾坤袋送了回來,又有什麽用呢!

裏面的東西,哪個拿出來都是會震驚世人的寶物。若是白糖拿它們去換靈石,恐怕立刻就會被有心人注意到。

為了低調行事,白糖只能守着一堆寶物,過苦日子了。

“赤影,墟墟也太絕情了。”白糖撫摸着炕頭的赤影劍,嘟囔着,“說什麽除非我遇到危險,不然他就不出現了。可是現下這種環境,和遇到危險有區別嘛!”

赤影像是一把“死劍”似的,一動都不動。

白糖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把赤影劍推到一邊,索性躺了下來。

土炕又涼又硬,白糖身下只墊着一張薄薄的棉花被。土炕凹凸不平的表面,硌得她怎麽躺都覺得不舒服。

白糖翻了個身。

其實以她的修為,就算體內沒多少靈氣,也是不用睡覺的。可為了裝成“築基期”的修為,她只得每晚都躺在這土炕上輾轉反側。

不由自主地,白糖又想起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床仙蠶絲被。那被子質地光滑柔軟,躺在上面就和躺在雲朵上一樣!

不過很可惜,當時的靈石只夠買點兒藥和吃的,所以白糖也就只能飽飽眼福了。

“等我有錢了,一定把它買回來。”白糖憤憤地念叨着。

她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進入夢鄉。睡着了,時間也會過得快一些……

***

赤紅色的火焰包圍着白糖,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手裏的魔刃一刻不停地滴着鮮血。

他緩緩轉過身,一步步朝白糖走來。

白糖在烈火中只感到冷汗潺潺。她想要逃跑,可那雙黑沉如墨的雙眸,死死地把白糖釘在了原地,讓她不能動彈分毫!

那雙漆黑的眸子已經近在咫尺……

“不!”白糖喘着粗氣坐起身來。

天已大亮。

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臂膀,心中又動搖起來……

其實,白糖已經想到辦法,可以解開司堯體內的蠱毒了。只是一入睡,她便會夢到這般可怕的場景。

這十幾天,她每天都處于矛盾糾結中。

白糖雖感念于司堯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可她又害怕司堯真的會血洗天界。

所以對着司堯,她是即殺不得又救不得。

現下只能親自看着司堯,若他真的有入魔跡象,那麽白糖便可以狠下心,先下手為強!

只是這樣照顧着司堯,他的傷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接下來,她該找什麽樣的理由留在這裏呢?

邊發愁着,白糖邊從炕上下來。掀開了裏屋的簾子,可是外屋卻空無一人。

司堯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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