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會交好運!

他個子小小的,手也小小的。

卡片數量有點兒多,厚厚一沓,撚開後變成一個大大的扇形,他捧得十分勉強,搖搖欲墜。

陳最剛要伸手,卡片從邊緣開始呼啦一下,紛紛往下落,灑在了附近的地面上。

小鹿同學見狀略顯驚慌地“啊呀”了一聲,趕忙蹲下身去,一不小心又掉了一些下來。

陳最好笑又無奈,嘆了口氣,蹲下身幫着他一起收拾。把落下的卡牌都拾起後,他在歸還前低頭仔細端詳了一下。

這卡牌紙質厚實,背面還做了燙金壓了帶珠光效果的保護膜,加上精美的圖樣設計,透出一股奢華高端的神秘氣質。

陳最算是明白了:“搞迷信啊?”

小鹿同學在接過卡牌時糾正道:“是占蔔。”

奇奇怪怪的人果然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愛好。

陳最平日對這些并不怎麽感興趣,極少主動涉獵,當下便想婉拒。可看着這小家夥蹲在地上把牌在膝蓋上認真碼好,又仰起頭來問他:“可以去那邊的長椅上嗎?”時嚴肅又認真的模樣,他陷入猶豫,之後點了點頭。

反正不涉及金錢交易,玩一下也沒損失。

見他站起身後一手抱着文件袋一手捧着卡牌往長椅的方向小跑,陳最脫口而出問道:“你姓什麽?”

對方把東西放在長椅上,回過頭來,眼神淩冽:“……你忘了嗎?”

陳最慚愧,心想,不好意思我從來沒知道過。他當然不會就這麽說出來。

“我記得你叫小鹿。”他告訴對方。

對方聽後似乎愣了一下,很快低下頭去,一邊把卡牌在長椅上依次排列開,一邊說道:“我姓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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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最驚訝,原來這是個姓。他還以為那是對方的名字,所以才只問姓氏。

“我第一次遇到姓鹿的人,”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走了過去,“真特別。”

他在說話的同時心中胡思亂想,若對方告訴他自己叫“鹿小松”什麽的,那就肯定是來報仇的小松鼠了。

“這個姓挺好聽的,也很容易起名吧,”陳最又問,“你叫什麽?”

“……信裏寫了,”對方說,“我叫鹿澄。”

陳最的人生經驗之一,無視尴尬,尴尬就追不上他。

“哦,我想起來了,”他裝作聽不出對方語調中的不滿,故意随口胡謅,“是不是澄清石灰水的那個澄?”

“嗯,”對方點頭,“對。”

陳最一愣。他亂說,居然猜中了。

鹿澄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低着頭,指了指面前排開的卡牌:“抽一張吧。”

陳最看了看他的側臉,靠近後俯下身去,手指在卡牌之間轉了一圈,最後點了一張排在角落裏的:“就這個吧。”

他說着,也不等鹿澄伸手,主動把那張卡牌拿了起來。

卡片正面圖案精美卻也有些抽象,有點像是夜空。他把卡片轉過去,豎在鹿澄面前:“這是什麽意思?”

“好像是……”鹿澄想了會兒,“星空。”

“好像?”陳最問。

怎麽聽起來并不确定呢。

鹿澄拿過卡片,低着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憶什麽:“意思是……是……”

這業務也太不熟練了,出去擺攤兒恐怕很難忽悠到客人。

“慢慢想。”陳最說。

鹿澄低頭瞪着那張卡牌,語速放得很慢,使人難以判斷他究竟是在認真回憶還是在現場胡編亂造:“意思是,你不要只執着于天上的那枚月亮,天空中還有許多值得欣賞的星光。其中一定會有屬于你的那一顆。”

說完,他擡起頭來,直視着陳最的眼睛,惡狠狠地說道:“你會交好運!”

陳最沒吭聲。

畢竟鹿澄的表情仿佛在說,我巴不得你快死。

鹿澄說完後,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彎下腰開始收拾攤開的卡牌。

“你是專程跑來給我算命的?”陳最問。

“我……”鹿澄動作頓了一下,語調帶着明顯的心虛,“我正好路過。”

還真是可信度十足。

說完,他的動作變得急躁起來,一不小心,又有一張卡牌落在了地上,飄到了陳最腳邊。

陳最彎下腰,搶在他之前把卡牌撿了起來。

在遞還之前,他翻過卡面看了一下正面的圖案,問道:“這張牌是不是應該叫……玫瑰?”

鹿澄快速地把卡片拿了回去,确認過後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這個代表了什麽?”陳最問。

“代表着……經歷過磨難後的榮耀和……熾熱的愛。”

比起方才的猶豫和磕磕絆絆,這一次的回答顯得可信了許多。

鹿澄低頭把畫着玫瑰的卡牌和其他的一起收攏,之後停頓了一會兒也不知是想了些什麽,又重新抽了出來,遞到了陳最面前。

“……給你。”

“嗯?”陳最不解。

“這個給你。”鹿澄重複道。

他說話的時候低着頭,從陳最的角度,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聽他的聲音語調,似乎透着幾分緊張。

陳最看着他遞來的卡片,卡背上燙着金的繁複線條排列優美,賞心悅目。

在伸手接過的同時,他心頭又跳出了另一個念頭。

小松鼠會不會看出了自己特意避讓,所以專程來報恩?

他送他玫瑰,象征着熾熱的愛的玫瑰。

難道,之前的那封信其實是情書?

陳最瞬間茅塞頓開,鹿澄一直以來的所有行為,幾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除了那副兇巴巴的模樣。

鹿澄在他接過卡牌後,飛快地拿起了一旁的文件袋,也不等把剩餘的牌塞進去,轉身就跑。

背影倉皇又可愛。

陳最懷着心頭那股難以名狀的情緒低下頭翻轉卡面,瞬間愣住。

牌面正中間畫着一把碩大的閃着寒光的鐮刀,背後是鬥篷下陰恻恻的雙眼。

不用看也知道,這張卡的名字十有八九是“死神”。

好吧,想太多了。

小松鼠果然是來複仇的。

這牌拿在手裏有些尴尬,可要丢掉,卻又有點下不了手。

制作實在精美,恐怕成本不菲,就此毀棄未免暴殄天物。

陳最打開書包,随意夾在了書裏。

他不信玄學,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一貫毫無敬畏心,自然也不會擔心這張內容詭異的卡牌真的會給他帶來晦氣。

就算沒有這個,他最近本身已經夠倒黴的了。

被人誤會亂搞三角關系也就罷了,他還見過更離譜的傳言,說阮亦雲之所以會劈腿一個相貌平凡的Beta,是因為他的某些功能存在重大缺陷。

有個居心叵測的家夥信誓旦旦地在校內民間平臺上投稿,說有科學論證,Alpha的身高和關鍵部位長度成反比。陳最身高一米九,那裏最多只有九厘米。

這對任何一個Alpha而言都是奇恥大辱,可偏偏又不能掏出實物自證清白,陳最吃了個啞巴虧,恨不得把投稿人逮出來揍一頓解氣。

阮亦雲作為害他深陷流言的罪魁禍首,居然毫無愧疚心,還對他大肆嘲笑,改口叫他九寶。陳最警告他好自為之,若讓自己逮到機會必加倍奉還。

實際上,陳最已經有了報複方案。阮亦雲在他的親親小男友面前裝得人模人樣,一副賢良淑德溫柔體貼的做作模樣,陳最早就想去拆臺了。

和阮亦雲之間互相打擊報複屬于內部矛盾,不傷感情也不影響心情。但有些本就與他不對付的人故意在他面前陰陽怪氣,就讓陳最心裏不太舒坦了。

當那個關于尺寸的無稽之談傳得人盡皆知,絕大多數Alpha都對此嗤之以鼻,有人卻明知毫無根據依舊借此陰陽怪氣。

當晚陳最回到寝室,一推開門,又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他正要開口,發現正在吃東西的是寸頭,便作罷了。

寸頭全名潘海,兩人在尚未正式入學時就在新生群搭上了話,當時互相毫無了解,都存着幾分客氣,處得還算融洽。可在相熟以後,因為為人處世上的差異,很快便有了隔閡。表面上還是一個寝室的兄弟,實際上都看對方不怎麽順眼。

潘海見他回來,從面前的麻辣燙完裏叉出了一根火腿腸,啧了兩聲,說道:“這家店怎麽回事啊,五塊錢一根呢,居然這麽小,九厘米都不到吧,還那麽細,不夠塞牙縫。”

陳最心想,煞筆玩意兒。

潘海說着竟還得意起來了,把手裏的火腿腸一口咬斷後搖搖着頭感慨:“噫,軟不拉幾的,都是澱粉。”

陳最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道:“先将就将就,改天哥們給你吃個又硬又大的,讓你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說完,他也懶得看對方現在是什麽臉色,若無其事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放下了書包。

把今天用過的書本拿出來以後,他想起了夾在書頁間的卡牌。随手翻了翻,沒找到,一時也想不起當時究竟是夾在那本書裏了。

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他便随它去了。

身邊不懷好意的人還挺多。不過,比起此刻坐在他背後的那個煞筆,更為奇怪的鹿澄卻并不讓他反感。

可能是因為,雖然心底知道扯不上關系,卻還是下意識把他代入了那只小松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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