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從前的溫迪并沒有多少可以失去的東西。
最窮的時候,全部家當只有那個斷了弦的吉他。後來為了保命,被她砸了出去,掉進了海裏。
後來她來到這裏,有了兩個忠心耿耿的朋友,還有了只能夠救她于水火的貓。就在剛才,她有了個孩子。
現在他們的情況不明,她不能再失去孩子和呆貓。
這只食屍鬼比她在甬道裏見過的那只要大得多,嘴臉醜惡散發着寒意,黏膩的口水順着它的嘴邊滴下來,濺到地上,又被它踩在腳下。
眼看它已經要接近孩子了,呆貓飛速跳過去擋在孩子身前,全身的毛炸了起來,對那怪物哈氣。
但是食屍鬼絲毫不為所動,仍舊執着地朝着孩子的方向前進着。
已經來不及了。
它的利爪已經伸到了孩子的後腦,馬上就會插進孩子的身體。
溫迪急中生智,從地下撿起一塊石頭,用力砸了過去。
石頭正好砸到了食屍鬼的眼睛,它大吼一聲捂住了眼,濃稠的綠色血水從它寬大的指縫中流了下來。
“嗷!!!”它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終于跳過了孩子,擡頭直接朝着溫迪沖了過來。
它的體型巨大,跑起來更是地動山搖,只一個瞬間就到了溫迪面前,它臉上布滿了綠色的血液,在它灰白色的皮膚上十分顯眼。
溫迪錯身躲了一下,但是沒有任何作用,她的體型移動起來,就算是用盡全力跑上幾分鐘,也會被食屍鬼一步趕上。
她就這麽拼命逃跑,被她綁住手臂的奈亞卻已經坐了起來,正支着腦袋看她,還吹了個口哨說:“嫂子,你好弱啊,這樣下去會被食屍鬼吃掉的哦?”
溫迪沒有時間理他,她的移動并非沒有章法,她看清了食屍鬼來的方向有條可以脫出去的缺口,只要她想辦法跑過去把孩子抱到懷裏,那就可以順勢從那裏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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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食屍鬼緊追不舍。
快要接觸到孩子的瞬間,她俯身抱了一把,就是這麽小的一個停頓,給了食屍鬼可乘之機。
她能感覺到食屍鬼細長尖利的指甲已經穿破了她的後背,劇痛瞬間在她背上炸開。
她不敢停,忍着痛也把呆貓和孩子抱緊了,略略一回身體,從猛撲過來的食屍鬼身下鑽了出去。
心髒在胸腔裏跳動的速度已經快要爆炸,肺裏吸進來的空氣帶着潮濕的黴味,懷裏的孩子還在沉睡,溫迪只能緊緊抱着他,朝着未知的未來跌跌撞撞地跑去。
“有趣。”奈亞把溫迪綁在他手上的那條腰帶解開,握在手裏看了一會。“她真的逃出去了,從這麽多怪物的包圍圈裏!”
随即,他又露出十分苦惱的表情:“可是,很快她又會被追上的,怎麽辦好呢?”
城堡外的這群怪物已經慢慢散去,有的原路返回,有的朝着溫迪的方向去了。
只剩下地上如同死物的霍爾和布萊。
奈亞蹲到他們面前,用手指戳了戳布萊的觸手,那條觸手慢慢縮了回去,動作很遲緩。
“你們別裝死了,快點起來!”奈亞站起身來,看着遠處的天空說。“她還需要你們,現在死了就太無聊了。”
“解除。”他的瞳孔放大了些,說出了一個詞。
就在他再低頭去看的時候,地上的兩個人已經失去了蹤影。
朝陽從東方漸漸升了起來,一縷陽光刺破黑暗,照耀在這一片大地上。
地上堆滿了各種怪物的屍體,濺滿了各種顏色的血液,不遠處的城堡已經整個塌陷,托亞巨大的章魚身體與廢墟交纏在一處,在陽光的照耀下,它死去的身體漸漸被曬得龜裂,吸盤也縮小了下去。
奈亞淡淡地掃視了一下,露出嫌棄的表情:“真惡心,全部消失。”
他的話音剛落,城堡,怪物,廢墟全部都瞬間灰飛煙滅,成為了一片空地。
接着他慢慢朝着陽光的方向走去。
太陽在溫迪身後漸漸升起,把她周圍的一切都照亮了些,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沒命地跑了不知多久,跑到了一片陌生的樹林裏。
她手邊沒有計時的工具,也不知道昨晚他們逃出來的時間是什麽時候。
溫迪喘着氣停了下來,眼淚瞬間盈滿了她的眼眶。
她又把最重要的人丢下了。
上次是父親,這次是他們。
現在想來,那個奈亞明顯是在玩弄她,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他既然可以輕而易舉殺掉霍爾他們,自然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殺掉她。
他沒有這麽做的原因,大概就像是貓玩弄老鼠那樣,想看她出醜罷了。
她什麽都做不到,一點長進都沒有,只能像個老鼠一樣逃走。
這樣的自己,根本就不配被叫做主人。
溫迪看了看懷裏的孩子,他仍舊熟睡着,對于身遭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呆貓在她附近焦急地轉了轉,對她喵了一聲。
溫迪摸摸它的頭,說:“我們必須得回去,呆貓。”
她并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必須回城堡去,回到不知生死的霍爾和布萊身邊去,哪怕是為他們收屍也好。
想到這裏,溫迪的心中更加酸澀了。
上一次她落跑回去,見到的就是奄奄一息的父親。
這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接受多少打擊。
但是沒有時間給她自怨自艾,溫迪叫了一聲呆貓,抱着孩子向來路走去。
她并不記得剛才在慌忙間到底走的是哪條路,只記得自己停下來的時候背對着太陽,靠樹林裏的葉子顏色辨認了下東方,朝着大致的方位走了起來。
反正,城堡那麽大,總有辦法找到的。
但是她沒走幾步,突然聽到離她不遠的前方有個熟悉的腳步聲,正在朝她走來。
接着,随着一聲恭敬的“主人”,一個穿着燕尾服白手套,戴着金絲眼鏡的男子出現在不遠處。
是霍爾。
溫迪張了幾次口,什麽都說不出來,喉嚨裏梗着一口氣,化作眼淚流了下來。
他們沒有死!
她快走了幾步,走到霍爾面前,嗓音哽咽着問:“你……你沒事?對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不配做你們的主人……”
但是霍爾并不回答她,只是有意無意地看着她懷裏的孩子。
溫迪知道他很戒備這個孩子,便說:“他沒有傷害我,你放心。布萊呢?他……他沒和你一起嗎?”
難道是死了……
她不敢說出那個詞。
不,不會的,布萊很肉,霍爾都沒死,他就更不會死了。
可是……人呢?
溫迪盯着霍爾的眼睛看了看,想從他的臉上找出答案。
“布萊死了。”霍爾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主人,後面還有很多怪物,我們最好趕緊逃命。”
“死了?”溫迪如遭雷擊,身體也随之晃了一晃。
怎麽可能?
霍爾明明說過的,他唯一的好處就是很難被殺,就算當初失去雙腿,也只是幾分鐘就複原了。
她親眼目睹,絕對不是假的。
霍爾冷聲道:“不要耽誤時間了,我們快逃吧,孩子很危險,還是我來抱着吧。”
溫迪搖了搖頭,執着的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不行,我必須回去,就算是布萊的屍體,我也得見到才行。”
城堡附近有很多怪物,如果她不去給他收殓,布萊一定會被其他怪物吃掉的,她不願意讓布萊到死都曝屍荒野。
“你做什麽?現在回去就會被殺掉。”霍爾跟在她身後問道。“聽我的,把孩子給我。”
溫迪走在前面,越走越快。
她的心中極度恐懼,但表面仍舊賭氣說就不停。
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快點逃走,離這個霍爾越遠越好。
這根本就不是霍爾。
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溫迪從餘光裏看到那個霍爾突然停了下來,擺出了一個蓄力的姿勢。
她一邊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要叫出聲,一邊瘋狂地奔跑起來。
霍爾根本不會稱呼自己為“你”,他對她,永遠都是用“您”的。
而且,它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懷裏的孩子,也就是說,它的目标是孩子。
怪物!
溫迪跑起來的那個瞬間,身後的東西也開始緊追不舍,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挑破,一場沉默的追趕,就這麽開始了。
溫迪剛才已經跑了很久,體力流失得很快,而且她自從分娩結束之後就滴水未進,之前全靠一身的本能在逃命,此時力氣已經将近枯竭,沒跑幾步,腦子就開始發暈。
她使勁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行,現在還不能休息。
接着,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嘶嘶嘶。
來自她身後的那個東西。
她立刻回頭看了一眼,一條長着兩只烙鐵頭毒蛇,最右面應該生長着蛇頭的地方,只剩下空蕩蕩的創口。
居然是那晚在小房間外面騙她開門,差點害死呆貓的那個家夥。
溫迪停了下來,回身望向那條毒蛇。
比悲傷更悲傷的事是空歡喜,毒蛇的出現意味着希望的破滅,比遠方看不到的真相更加要讓她絕望。
霍爾他們并沒有活過來。
她又想起當初父親的死,一陣悲涼湧上心頭。
“我不會再跑了。”溫迪說。“來做個了斷吧,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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