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溫迪的殺伐決斷讓霍爾感到非常驚喜。

那個從一開始手足無措鬧着要回家的她變得強大了許多，慢慢展露出當初霍爾為之心折的那份從容了。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霍爾還是個普通人類少年。

他出生在魯卡族，是族裏最漂亮的少年，十六歲那年在神舞節上被大祭司選中，做侍奉女神的仆人。

說是仆人，其實就是活祭品。

當晚，父母流着淚把他送到大祭司門前，他也隐約感覺到了自己的命運，回頭安慰父母說，下輩子如果可以輪回，再給他們做兒子。

就那樣，大祭司帶他去了祭祀的雲洞，在最高的那座山頂上，他見到了飄缭的雲霧，秀麗的日落，古老的棧橋，一切都那麽新鮮。

大祭司還在滔滔不絕地囑咐着什麽，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直到到了那個山洞裏，大祭司做了祈禱的儀式後，說：“這名少年從此就是您永遠的仆從，希望您能夠垂憐我們，讓魯卡族長盛不衰。”

長盛不衰，霍爾想，就是用我的命來給你們祈福嗎？

他本來覺得作為祭品死去也不算差，但在大祭司那一番極度虛僞的禱言出來之後，他只覺得，如果這個神真的聽了這大祭司的話，那祂也是個道貌岸然的邪神。

之後，大祭司關上了石洞的門，只留下他一個人。

他坐到祭臺邊緣，盯着盤子裏的食物出神。

那是給神的，并沒有他的份。

烤制金黃的小乳鴿，熏制而成的鹹魚幹，還有一壇陳年的紅葡萄酒。

他出身在族裏普通的農家，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其實就連大祭司都沒吃過，族裏最好的食物，全部獻給了這位女神。

山洞裏靜悄悄的，只有旁邊的水池裏隐約傳來滴答滴答的滴水聲，他偷偷看了一眼女神的神像，伸手去掰了一只鴿子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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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迅速躲到水池後面吞了下去。

因為吞的太快，骨頭卡在他的喉嚨裏，怎麽都下不去，他把頭伸進水池裏喝了幾口水，才緩過勁來。

他疑心這是女神在暗中知道他偷吃了，而給的懲罰。

于是他不敢再吃，直至第三天的傍晚，他餓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求生的本能讓他忘記了害怕，直接爬到祭臺邊，胡亂拿着熏肉啃了起來。

熏肉加了鹽烤過，肉質晶瑩剔透，他嚼了一會兒，好吃到眼淚都掉了下來。

對不起，女神，反正你遲早也會吃掉我的，那還不如讓我吃飽了再死。

霍爾內心這麽想着，幹脆把紅酒也啓開，一口酒一口肉地胡吃海喝起來。

就這麽過了幾天，女神仍然沒有降臨。

他的肉吃完了，酒也喝完了，餓了只能在水池邊拼命灌水，然後懷疑女神存在的真實性。

這麽一想，他就發現，大祭司說了很多次女神如何慈悲如何善良，卻沒有一次真正的降臨過這片土地。

這一切，大概只是大祭司用來欺騙民衆的騙局。

但是想通了這一切，糟糕的現狀還是沒有變化。

霍爾走到山洞的門前，用力推了幾下，那石門有千斤重，根本推不開，而且為了防止祭品逃跑，開關是設在外面的。

他叫喊起來，大哭着讓他們把自己放出去。

可是他的喉嚨都啞了，也沒有半個人聽得到。

他跪坐在洞門前，萬念俱灰。

第三天，他又一次餓暈了過去。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死了。

自己死後，那個大祭司就可以說，是女神奪去了他的靈魂，他是去女神身邊做了仆人。

他的死沒有任何價值，只是成全了騙子的謊言罷了。

多麽悲慘。

然而那之後不久，也或許是過了很久，總之他失去了意識，也沒有了時間觀念的時候，他聽到一個女人的笑聲。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問。

霍爾沒有力氣睜眼，他覺得這也許是來索命的死神，他想逃，可是沒有力氣。

“這是給我造的祭臺？太破了吧？”她的聲音遠了些，似乎正繞着山洞轉圈觀賞。過了一會她又回到他身邊蹲了下來：“那你是祭品？”

是那個女神。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快點吃掉我吧，我已經受夠了。

“我不吃人，而且我只是路過，看到你快死了才進來看看。”

她在霍爾眼前揮了揮手，瞬間無數的力量從他的身體裏湧了出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重塑，變得無比輕盈，似乎他一擡腳，就可以跨越千山萬水。他一揮手，就能構建出宮殿庭院。

然後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靈臺清明，仿佛知曉了萬物，也理解了衆生。

面前的這個女人一襲雪白的長裙，如瀑長發披散在她後腰，臉龐無比精致而美麗，看他醒來微微笑了一下，那一笑，讓霍爾心中開出無數的花。

“主人……”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之後，他在她的身邊做了不知多少年的仆從，直至那場災害将她以及他們全部打下神壇。

她消失了。

他回到家鄉，發現千年過去，父母早已死去，甚至魯卡族也沒有了，原有的村寨變成了鬥獸場，族人與別的族群通婚，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認識的人。

霍爾獨自行走世間也覺得無趣，于是陷入了沉睡。

然後就到了現在，他跟在溫迪身後，經常會懷疑她并不是自己的主人。可是有時候，她的言行會和主人非常一致。

每當這種時候，霍爾心中的那個種子就像要萌發，破土而出。

“想什麽呢？”溫迪突然開口，把陷入回憶的霍爾叫了回來。

他們正沿着通往村外的那條路往外探索，如果現實與這裏的建築真的完全相同的話，祭拜其他神像的祭臺必定也是存在的。

因為在村民的家裏并沒有發現祭臺，所以溫迪懷疑，他們會把這個東西設在村子不遠處的其他地方。

村外有一片沼澤，沼澤裏有幾個相隔不遠的小孤島，也許那裏會有什麽線索。

他們踏上小船，霍爾撐船，向着目之所及看得到的孤島而去。

而另一邊，布萊吃完了蛋糕，抱起在一邊悶悶不樂的溫格，問：“怎麽了小主人，想媽媽了？”

溫格搖搖頭：“我困了。”

一邊坐着洗盤子的大嬸笑了起來：“小孩子覺多，你們有睡的地方嗎，要不到我家去吧？我家床大，放你們兩個綽綽有餘。”

布萊看了看外面，天果然還黑着，嘆道：“就這麽一直天黑，連什麽時候該睡覺都不清楚了。大嬸，你們家就你一個人嗎，會不會打擾到你家人啊？”

大嬸洗盤子的動作僵了一下，似乎有意避開了他的問題，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的工作也完了，咱們回家啊。”大嬸擦了擦手，帶着布萊和溫格，沿着村路慢慢帶他們走回了自己的家。

到家之後，布萊把溫格放在床上，自己則是睡在外面，将他護在懷裏，慢慢進入了夢鄉。

沒過一會，那個大嬸偷偷走了進來，坐到溫格那邊的床邊，死死盯着小溫格那張無比可愛的睡顏，隔了好久，她都沒有眨眼。

溫格感覺到了視線，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大嬸瞬間變了張臉，露着笑問：“怎麽了寶貝，睡不着？”

溫格沒有睡醒，還有些呆呆的，過了一會他也沒回答，只是搖了搖頭，說要去找媽媽。

大嬸握住了溫格的小手，對他噓了一聲。

溫格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便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向大嬸的眼睛，沒有說話。

“寶貝，你可真可愛呀。看看這頭漂亮的金發，這牛奶般的皮膚，特別是你的眼睛，和你媽媽一樣真好看。”大嬸像是觀賞什麽藝術品似的，從頭到尾把溫格誇了一遍。

溫格不明白她想說什麽，只是本能地覺得她不是好人，往後退了一下，用肉乎乎的小腳去踢布萊。

但是沒用，他還沒踢到，腳就被大嬸淩空握住了。

大嬸兩只手同時用力一扯，就把溫格拖到了自己的懷裏，然後她迅速把他抱在懷裏，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呼吸。

大嬸慈眉善目的表情變得極度瘋狂，一雙眼睛紅到像要滴血，她一字一頓地說：“他也是金發，他也是黑眼睛！你們長得這麽像！憑什麽他就得死，你就這麽聰明可愛地活着！為什麽死的不是你！你也死吧，去給我可愛的孫子巴布陪葬！”

溫格白皙細嫩的手腕腳踝被她捏得紅了一片，口鼻被她捂得死緊。

過了好一會兒，溫格終于不再掙紮了。

大嬸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看向天上：“好了，巴布，奶奶給你送了個朋友過去，你們要好好玩，成為好朋友，好不好？”

接着她把溫格的屍體放回布萊懷裏，輕輕用被子遮住了溫格的小臉。

她的手指微微發抖，走到門邊快關門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床上。

那兩個人全都安靜得要命。

她放心了，關上門走出去沒幾步，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

她低頭去看，是一條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觸手，突兀地橫在門邊。

然後，那條觸手揮舞了起來，纏到了她的脖子上。

作者有話說:

大嬸的孫子被抓走了，于是就要把別的孩子弄死陪葬。

大家可能覺得非常離譜，這世界怎麽會有這種惡毒的人。

但我跟大家說，這是來源于真實的故事。

出自某法治欄目，有個老太太，覺得別人家孫子聰明可愛，自己家的卻是個智障，就起了嫉妒心，把人家孫子弄死了。

可能有人看過，那期叫嫉妒的毒藥。

現實比故事魔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