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溫言現在很悠閑。

左手拿着糖畫,時不時咬一口,右手牽着一個乖巧的美人,自己想走到哪就到哪,不用顧忌時辰,但凡看到有趣的玩意兒就停下來多看幾眼。

這種日子誰不惬意。

但再不考慮時間,腹中饑餓難耐總會讓人洩氣。

溫言也是煩了,她已經溜達了了一圈都沒見到溫永寧的影子。分明是他非要出府,只不過吃個馄饨的功夫,到現在還不見一點蹤影。

某個任性的小王爺完全不考慮是自己的偷跑造成的結果。

溫言這樣想着,咬碎最後一塊黃糖,一聲脆響,仿佛某位世子就是那塊糖塊兒,嚼吧嚼吧就碎了,人也是,團吧團吧就殘了。

洛寒珏伸手,從溫言口中抽出直晃悠的竹簽,扔進一旁的容器裏。

“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你知道哪裏有好吃的?”溫言搓搓手上的糖漿,有些固态的碎屑落下來。

洛寒珏語氣輕緩,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美人現在很有耐心。

“嗯。殿下想吃什麽,臣或許知道一些口味好的店家,不嫌棄的話,希望由臣帶路。”

這話都送到嘴邊了,溫言真就仔細想了想,然後她就扶上了自己的腹部,肚皮裏邊就有處酸軟的在抗争,遲鈍已久的饑餓感返還到了神經心脈。

然後,“咕”——

溫言的手停止了揉動。

她們恰好站在一處陰涼地,鮮有人經過,地方是空闊的,所以任何聲響也是撼天動地的大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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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蒼白的臉頰飛上兩片暈紅,耳根燙得她連着脖頸都燒成了一片,上挑的眼眉直接往身側看去,洛寒珏從另一邊轉過頭,眼神清明鎮靜,沒有一絲波痕。

“你……”聽見了?

話還沒脫口,眼眉鎮靜的女人倒是先開了口:“殿下,怎麽了?”

溫言死死地盯着女人好看的眼睛,屏息了許久,她才硬聲“沒事,走吧。”

那股氣,溫言确實是哽在了喉嚨,但憋了又憋,還是順下去了。

她總不能明晃晃地質問人,耍性子治人罪吧。

等到紅霞從蒼白的膚色上褪去,溫言又聽到洛寒珏問她:

“殿下之後的安排思考得如何?”

溫言聳了聳肩,悶聲,“肉,本王要吃到這裏最好吃的肉食。”

洛寒珏聽到別扭的回複,默默地按捺下心裏冒泡的喜悅。

能和阿言多待一會了,開心……

其實對于溫言來說,此刻無論是時間還是身旁的人,都是不合時宜的。可她依舊接下了那人的求問,複雜的心緒很亂,從早晨的馄饨到霎時的窘迫,都太亂了,她的心情一遇到洛寒珏這個人,總會崩亂得找不到線頭在哪。

毛線頭的最初的那一處到底握在了誰手裏,溫言無從得知,她只能慢慢尋。

短短的時間裏,遇上洛寒珏之後,溫言情感外洩的多了,對很多事情的欲求也慢慢增加。

以她的資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幾年,溫言做得髒事越多,越對很多世間必須要分明的規矩,所謂的界限不屑一顧。從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世人只願意相信他們眼睛看到的東西。

也怪她從小就裝得好,四皇子以為她天資平庸,不把她放眼裏。

她扶持溫子薄上位,不僅僅是報恩,也是在保全她自己,溫言更習慣幕後操作一切,外界的言語無法只能對真正的庸人起作用,凡是強大之人,能有一次為自己而活的機會,還會費心費力考慮無關緊要的人的看法嗎?

只不過,現在看來,系統的出現,似乎生活也漸漸有趣起來。

回想得太多,溫言突然想起了。

有一天溫子薄和她說,讓她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朝權的鬥争不用她如此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明明眼底的疲倦和青黑怖人,僅僅比她高了一些的青年,撫着她的額發突然說:

“放手去做吧,想要的就抓在手裏,去争取,別怕,出了任何事情我都能擔得起。”

所以,阿言,以後不要再猶豫了。

當時,溫言聽了有點茫然,她已經封閉自己情感很久了,對很多事情其實也瞧不上眼,周圍的俗世煩擾,只是因為懶得裝,索性天天面無表情去面對世俗這些是是非非。

但現在,她遇到了洛寒珏。

到現在為止,溫言都覺得開心,糖畫很好看也好吃,往日這些在她眼中平庸的世俗,也有趣了很多。不僅如此她也發覺了,洛寒珏好像一直在觀察她,一旦自己有點風吹草動,某個将軍的錢包就憋了幾分。

迎面風起了,溫言眯起眼微微遮擋,在随性的流息中她想,若是洛寒珏沒什麽異心,或許……

等風過了,洛寒珏又開口了。

“殿下……”

溫言轉頭去看,同時她有些困惑,怎麽一個風就能把洛寒珏吹得聲音開始發抖了。

好想笑。

清冷正色的聲線又續上了,“臣知道一處手藝好的酒樓,若是不嫌棄,殿下能否随臣同去?”

說出這句話,洛寒珏掐着自己的指節,紫眸死死盯着溫言的唇角,依舊是平緩的,她想自己應該是穩住了。因為若是成功了,溫言會笑。

溫言嘴角向上翹了,她實在是憋不住洛寒珏突然的喜感了。

只不過在本人面前,溫言還算克制。

就在洛寒珏踏出步子的下一刻,女将眼神一凜,後踏一步護住溫言,轉身長拳如鞭,向來者掃去。

伴随着溫言一句“你們打什麽打?”溫永寧及時剎住步子,險險地避開這一記,自從上次和洛寒珏切磋過,他回去之後苦練了一段日子的反應能力,沒想到現在就初見成效了。

身後追來的蘇布剛剛把東西讓人送到世子府,跑過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主子被人壓制了,一瞬間這個弱氣的少年眼神犀利得不像一個普通的小厮,但一聽到安王的聲音,蘇布瞬間收回了成形的爪手,等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後他簡直要昏過去,又是安王殿下,還有洛将軍,都是不好惹的主。

蘇布下意識想,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溫永寧退後幾步,看着站在一起的兩人,和洛寒珏眼神快速交流一下,也知道現在他們該裝陌生人了。

溫永寧扳起臉,外人看來就是無愧世子風範的好男兒。

洛寒珏立即抱拳躬身賠罪,聲音冷靜,“不知是世子殿下,一時心急,多有得罪,請世子治罪。”

溫言就站在她的側後邊,能看見洛寒珏還是一張冰塊臉,看她的樣子也沒有她說得那麽緊張,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笑。

溫永寧板着臉,沉聲道:“你可知剛剛若不是本世子避讓得快,洛将軍就是襲擊皇族的重罪。”

洛寒珏低頭不言。

僵持之下,已經有些人注意到這個角落,眼神在往這邊飄過來。

站在一旁的溫言開口了:“洛将軍有襲擊世子的嫌疑,自然是該罰。”

溫永寧聽到這句話,寒毛突然豎起,他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要是溫言真的治罪于洛寒珏,那不就壞事了。

洛寒珏只是恭敬地回了一句臣願受安王殿下的責罰。

溫言看着洛寒珏的樣子,她沒有錯過洛寒珏聽到自己要責罰她的時候,嘴角放平,和之前自己折返前的樣子一樣。眼下,看着這樣的洛寒珏,溫言心中卻有了思量。她磨磨蹭蹭不說話的模樣,卻把溫永寧的心重重吊了起來。

下線好久的系統一直在偷摸磕糖,這一路下來,不知道有多少糖塊,它的絕美庫存又多了幾十張。感受到溫言腦裏危險的想法,暗地想,或許這就是變态覺醒的前兆吧。又感受了一下洛寒珏的情緒波動,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但心跳慢慢沉緩下來了。

白胖團子無奈地搖搖頭,看着溫言是如何作弄自己老婆的,別最後把老婆搞丢了。

雖然是不可能的,但這才是單身統最羨慕嫉妒的一點。

溫言拉長語調是想看看洛寒珏有什麽反應,流行的人流一點點換批,時間慢慢浪費掉。她看到有細微的陽光點染在眼前人露出的後頸時,卻莫名刺得溫言有些眼酸。突然溫言反應過來,洛寒珏已經維持躬身很久了,可眼前的女人依舊是板着身不言不語的樣子,一幅任人宰割的樣子。

溫言眼神暗了下來,還算愉悅的心情被污染出一塊灰暗地帶。

她在幹什麽?戲弄洛寒珏,和那些老混子有什麽區別?

溫言頗有些自厭,反着自己方才的想法,脫口一句:“你覺得本王會如何處置你?”

洛寒珏沒有回答溫言的話,女人筆直的脊背又溫順地向着皇權彎下幾分,外人看去靜默地像一個雕塑一樣不言不語。

馳騁疆場的将軍向京中霸王低頭,要是把這場景放到話本裏看起來是會大賣特賣,那些男人不都是想着身份高貴的人向他們低頭嗎?

這次溫言又一次看到了洛寒珏的頭頂,心情更是糟糕了一些,這樣子不就和之前在攤子那時一模一樣了。小王爺的思緒一瞬間亂七八糟,溫言抿着唇兀而想如果自己沒有回去找停在原地的這人,那這個人是不是永遠不會上前。

想到這,溫言的舌根略略發澀,正午的陽光明明曬不到她身上,她卻莫名有些煩躁。

不應該是這樣的,溫言內心又重複了一遍。洛寒珏不應該是在她面前這幅姿态的。溫言說不出什麽理由,但是看到洛寒珏向她低頭的瞬間,她不知所措了。

之前自己嫌棄的那些狗屁界限規矩,一想到用在洛寒珏身上,溫言不爽了。

眼下她更不爽的是洛寒珏對她總一幅沒脾氣的樣子,溫言看得尤其不順眼,她性情不算太差,但和世人說的君子之風也離得遠,她可以忍受洛寒珏做錯事低頭,但現在這樣洛寒珏因為她的戲耍低頭,沒有理由,溫言單純不喜歡。

也是奇怪的很,明明是溫言握着的權責迫使功臣折腰,現如今又是一副這般厭惡的态度,系統都要覺得無奈了。

心情劣質的結果就是小王爺語調冷淡地快速吐出幾個字:“本王不喜歡只會低頭的臣子。”

溫永寧的心卻輕輕放下了,熟悉溫言的人知道這是她拐彎抹角地說的一句好話。

洛寒珏一怔,上下長睫交錯的一瞬間,笑意爬上了英氣的眉梢,她輕輕說:“好的,臣必然恪守殿下的訓規。”

溫言嘴角下撇,這家夥,為什麽這麽容易就能消氣了?

事情也就這樣被揭過,溫言擡步往前走,洛寒珏步步緊随。

溫永寧看着面前的二人,摸着自己光潔的下颚,覺得氣氛哪兒不對了。總感覺剛剛他不在的時候,洛寒珏已經和溫言的關系很好了,他剛剛居然聽到什麽,溫言直呼洛寒珏名字了,之前還是一口一個洛将軍的。

溫永寧搖搖頭,感慨了一句,女人真是奇妙。

蘇布在角落驚恐地看了眼放厥詞的自己主子,要是被前面二位聽到,遭殃的肯定是世子啊。

果不其然,剛剛表現恭順的洛寒珏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了眼這裏,眼裏的寒星閃爍。

蘇布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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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溫子薄一邊溫言說遇到喜歡的人可以搶過來,(說到這兒,溫言一直想不通為什麽溫子薄臉黑得像湯圓裏的芝麻餡),他就想到某個對自家白菜虎視眈眈的另一顆白菜,牙齒磨得作響,臉黑得和鍋底一般,但表面還是咬着牙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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