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許睿并沒有因為林雉的話放松分毫,甚至在林雉的目光下又瑟縮着往床底裏面鑽了鑽,好像很懼怕林雉抓到他,只是暴露在林雉的視線裏都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一樣。

林雉原本只是有些困惑的表情逐漸在許睿充滿抗拒的舉動裏變了,他的嘴角緩慢的放下,輕聲說道:“許睿,你這個小白眼狼。”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伸手就想要去将許睿從床底下拽出來,他的手那樣探進去,又繼續補充着:“不要惹我生氣好嗎?趕緊出來。”

許睿的動作僵硬了一瞬,然後開始瘋狂的往床底的另一側躲藏起來。

這場顯得有些幼稚的躲藏抓捕游戲在一聲門響之後停住了。

林勤生推開了林雉的卧室門,他顯然是聽到了今天林雉做的好事,一張被酒色掏空的臉上陰雲密布,而推開門後又發現許睿竟被林雉欺負的躲藏在上床底下,吓得都不敢出來。

誰知道林雉這壞小子又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把許睿吓成這樣。

“出來!”林勤生難得回家一趟,今天他弟媳的電話哭嚎着打到他這裏,說是林雉要把林戚打死了。

林勤生不在場到底是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麽情況,讓助理跑了一趟醫院,林戚這小孩兒當真在急診室搶救,林勤生只能讓助理盯着那邊,又是一陣好言安撫,給親弟弟也回了一個電話,表達了歉意的同時又劃了一大筆錢過去,緊接着聯系上市區的專家參與林戚的治療。

這樣簡單的處理完,從公司回到這個久違的家已經深夜,他直覺林雉這回做的太出格,還沒等他找到林雉出口教訓,就又看見林雉跟許睿在卧室裏這副樣子。

林勤生怒氣疊加,看着跪坐在地上伸手去捉許睿的林雉,整張臉難看的不像話:“我怎麽會生出來你這種兒子!”

林雉只能将視線從床底移開,緩緩轉過頭看他的父親高大的身影。

林雉被林勤生帶走了,門被“砰”得一聲關上。

許睿在床底下過了幾分鐘心跳聲恢複了平靜,他睜開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床板,然後蹑手蹑腳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他在恐懼的同時又生出來幾分多餘的關心,他覺得林雉父親的話很傷人,雖然林雉并沒有表露出來傷心的情緒,可是許睿的父親從來不會跟許睿用這樣重的語氣講這樣重的話。

林雉出去會挨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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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林雉今天确實做了很嚴重的事情,盡管他說是為了自己報仇,但是許睿并才不需要林雉這樣為自己報仇。

許睿像是沒頭的蒼蠅一樣,滿屋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落腳地,心裏惴惴不安,腦子裏像是被攪亂成了漿糊,怕今天那個受傷的男孩死掉,怕林雉挨打,最怕的是林雉生自己的氣。

那絕對是許睿沒有辦法想象的恐怖的事情。

許睿想起來自己那只破皮球,林雉又會怎麽樣報複自己?把那只皮球徹底剪碎,還是把他養的蝸牛都殺死。

這簡直太殘忍了。

許睿抱着腦袋縮在牆角,心裏閃過許多念頭,林雉還什麽都沒做,他就已經被自己臆想出來的報複方法吓了個心驚膽戰。

門再次被打開的時候,先進來的是林勤生,他走到牆角把許睿從地上拉起來,語氣溫和,目光透出來幾分憐愛的味道。

盡管在收養許睿之後的時光裏,他想起來他收養的這個孩子的時候屈指可數,可是這并不妨礙在他感到他的親兒子如此的無可救藥之後,心裏覺得許睿可憐又招人疼。

“家裏那次錄節目的時候不是給你布置了一間房嗎,怎麽沒有搬進去啊,連自己的卧室都沒有。”林勤生摸了摸許睿的腦袋:“這麽大了,老是跟小雉擠在一個床上怎麽能行?”

許睿不會說話,只是顯得有幾分木讷的看着林勤生。

他聞到男人身上嗆人的香水味,他對林勤生并不熟悉,在林家生活到現在也不過算是見過他兩次。

許睿不自覺将目光轉向站在林勤生身後看不出來情緒的林雉。

林雉臉上沒有傷,身上的衣服整潔,他好像沒有被打之後的狼狽樣子。

林雉今天做了這麽過分的事情,險些鬧出來人命,但是林勤生只是和他談了一個二十多分鐘的話。

這件事就這麽簡單的輕易的結束了?

林雉做錯事,不用被抽打手心不用罰跪,也不用寫保證書。

他看起來好像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林勤生顯然理解錯了許睿目光裏的含義,他又安撫道:“你不用看他,這是我的意思,他不會把你怎麽樣,以後他再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會收拾他的。”

許睿搬離了林雉的卧室,他不用再躲藏在床底下了。

許睿帶走了他的枕頭還有常用的毛毯,離開的時候林雉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就那樣看着許睿拿走他的床上用品。

家裏女傭重新在那間樣板房一樣的卧室裏收拾整理了落下的灰塵。

許睿其實有點認床,他當時跟林雉睡在林雉的那張床上的時候,斷斷續續哭了一夜似的,都沒睡着幾分鐘。

許睿躺在新的床上,除了毛毯上有自己熟悉的味道之外,新鋪的床鋪上,給他很冰冷陌生的感覺。

他有些難熬的翻來覆去到後半夜,才若有似無的有了些睡意。

然而只是這樣閉上一會兒眼睛,許睿就做了噩夢。

夢見還是在陽光明媚的後庭院的草坪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噴泉噴水的聲音還有鳥叫聲。

林雉蹲在地上拿着竹木藤椅一下一下在砸着什麽,許睿有些害怕的走過去想要阻止他,卻在剛剛走近手搭在林雉的肩膀上的時候看見了林雉手底下砸的像是破了的西瓜一樣的腦袋,他認出來那個男孩,竟然長着跟許睿一模一樣的臉。

許睿霎時間被駭得身子僵住,原來被砸死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他緊接着慌亂的望向四周,發現了原來不是沒有人在,林勤生,還有陶怡盈都在這裏,連吳嬸也在,可是就連吳嬸也只是捂着臉哭,沒有人出聲救他。

可是就算是許睿身體越來越涼,體內的血液都流光,靈魂飄出來,軀體殘破不會動,林雉卻還是能夠看見已經死掉的許睿的靈魂。

他還偏頭跟許睿笑着說:“都說了沒人救你了,你還偏要惹我生氣!”他露出來可憎的惡劣笑意:“現在好了,不能動了看你還怎麽躲。”

林雉總能這樣,就像許睿不用手語林雉卻還是能知道許睿心裏在想些什麽,所以就算是許睿死掉也逃不開林雉,因為林雉還是能夠看到他。

許睿眼珠子直愣愣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臉龐,鋪天蓋地的恐懼感瞬間充斥着他整個稚嫩的身體,對死亡的懼怕,面對林雉的惶恐不安,周圍所有人對他的冰冷漠視,徹底壓垮了他,他痛苦又絕望的捂住腦袋,胸口劇烈喘息起來,再克制不住的爆發出來絕望又凄厲的尖叫聲。

許睿從這張新床上猛地一下彈坐起來,汗水和淚水流了滿臉,他渾身的汗,全身上下都濕漉漉的,雖然他在噩夢裏驚醒的時候尖叫了一聲,但是他其實在現實裏是沒有發出來一點聲音的。

哪怕已經驚醒過來,那籠罩周身的恐懼感卻遲遲沒有散去,他慌亂焦急的從床上下來想要打開房間的燈,可是下來的時候着急,又加上不太熟悉這個房間,赤着腳下來,還沒在牆上摸到燈的開關就已經因為過度的緊張讓他腳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實在,他本就受了傷的鼻子一陣酸澀,臉上又無聲的淌下來一道淚水。

沒有緩和的時間,驚懼的心理讓他又從地上起來再次去手忙腳亂的在黑暗裏找燈。

等室內的燈光終于亮起來,許睿整個人的情緒才算慢慢緩和了一些。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了什麽味道不太對,他吸了吸酸澀的鼻子,淚都沒擦幹淨,有些難以接受的爬到床上掀開了毯子。

他感到過分的羞恥和難堪。

他竟然尿床了,他已經十多歲了,竟然還會尿床。

林雉聽到卧室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的時候很快就被驚醒了,窗簾沒拉緊,他看到許睿的身影在櫃子前面。

他拉開了櫃子的門,在翻找着什麽,但是因為光線太暗,他還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驟然出聲很可能會吓到許睿,林雉伸手先擰開了自己的床頭燈。

“你在幹什麽?”

屋內亮起來不算明亮的燈光,但是足夠讓兩人看清楚一些東西。

林雉從床上下來,看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的許睿站在櫃子前。他有些驚訝的發現,許睿竟然光着兩條腿,什麽都沒穿。

許睿終于在櫃子裏找到自己小黃雞花色的內褲,林雉突然的出聲讓他手一抖,好不容易找到的內褲也掉落到了地上。

林雉低頭看着掉在腳下的內褲,又擡起來眼睛看着許睿瞬間漲得通紅的臉色,他微微張大了眼睛,然後小狗一樣湊到許睿身上嗅了嗅。

許睿頭發都被噩夢驚出來的冷汗打濕,身上一股汗濕的潮氣,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

林雉在許睿又逃避一樣往後縮的時候伸手拽住了他:“別動!”這一下語氣咬得重,顯得林雉很沒有耐心。

這讓剛做了有關林雉的那樣驚悚的噩夢的許睿再生不出來半點兒反抗的念頭。

林雉腳踩在許睿的小黃雞花色的內褲上,就着這樣的姿勢湊到許睿耳旁說道:“你不會是尿褲子了吧?”

尿褲子這三個字在許睿耳旁剛一蹦出,許睿就立馬搖頭,拼命的否決。

“我都說了,你撒謊我會知道,怎麽還要這樣做?”林雉擡手摸許睿被汗水打濕柔軟的發絲:“做噩夢吓醒了?”

“膽子那麽一丁點大,所以分床才會害怕。”林雉這樣說道:“你搬回來住,就不會這樣。”

許睿光着腿站在那裏,脆弱又難堪,一顆稚嫩的心像是經歷了百般的折磨。

林雉看他不做反應,又過去視線跟他哭紅了的雙眼對上:“怎麽會害怕我呢,我從來沒有對你動過手對不對?”他盯着許睿,語氣認真,眼神真摯,講出來一些颠倒黑白的話:“你瞧,以前吳嬸總是抽打你的手心,所以我都把她趕跑了呢。”

他伸手抱住許睿比之前瘦了一些但是長高了不少的身體:“去把自己的枕頭還有毯子拿回來。”他在許睿耳邊語氣很輕的說着:“誰也不會知道你尿褲子了這件事好嗎?這是我們的秘密。”

許睿僵着的一顆腦袋停頓了數秒之後,還是緩緩低下來,搭在了林雉的肩膀上。

許睿被林雉推進浴室沖澡。

林雉獨自來到許睿睡過的那間屋,走到床旁邊,林雉掀開毛毯,看見床上只濕了很小的一點,連巴掌大都沒有。

再摸摸毯子,還完全是幹的。

不太會給自己洗澡的許睿只潦草沖了一下就從浴室裏出來了,發現林雉不在就摸到剛才的房間去找林雉。

林雉把床單從床上抽掉,連同衛生間裏許睿換掉的褲子還有內褲一起拿走了。

“去抱自己的毯子還有枕頭。”林雉命令道。

許睿走在前面進了以前的卧室,過了兩分鐘林雉才回來,可是手裏的床單還有許睿穿過的睡褲連同裏面的那件都不見了。

許睿也很恥于問他把那些東西弄去了哪裏,換了幹淨衣物又鑽進了毯子裏。

林雉看他這樣以為他要睡覺了,伸手又把許睿腳頭的毛毯攏了一下從床上丢了下去。

“你剛才拿回來的時候毯子都拖地了,我都看見了。”林雉看着腦袋突然從毯子裏冒出來,腿腳剛要動的許睿。

他按住許睿的腳,讓他不要動。

許睿很快就安分下來,反正毯子夠長夠寬,他就那樣一截掉在地上,一截裹在身上睡了。

銀色的月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裏透過來,林雉關上床頭燈之後,睡前看了一眼閉上眼睛的許睿。

掉落的毛毯形狀像是許睿留下的一條不太精美漂亮的魚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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