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溫暖記憶
李嬸的一張老臉,瞬間通紅,“小郁啊,以前是李嬸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這幾年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因果報應的。”
她擦了擦眼角,似乎這時才看到站在溫郁身後的陸希南,看着他問溫郁,“小郁,他是……”
溫郁轉頭也朝陸希南看去,“他是……”正當她在思量着怎麽介紹陸希南時,陸希南已經笑着接上話,“我是她的未婚夫。”
李嬸愣了下,随即連連點頭,“真好,時間過的真快,轉眼小郁離開這裏已經七年了,二十二歲的大姑娘是可以嫁人了。”
聽李嬸這麽一說,溫郁才知道這具身體和她死之前同歲,同樣的二十二歲,同樣的命運多舛。
在來的路上,她原本還想着要不要幫原本的溫郁一洗雪恥,看到李嬸這麽蒼老,言辭間的懊惱,她承認,她心軟了,事情的真相或許并不是她想的那樣。
李嬸是出來扔垃圾的,把垃圾朝地上一放,看着溫郁的眼睛,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說:“去家裏坐會兒吧。”
她的聲音帶着江南人特有的懦懦軟音,還帶着點哀求,溫郁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想起了什麽,跟着李嬸走出去幾步後,她停下腳步,回頭朝身後人看去,“你要一起去坐坐嗎?”
陸希南搖頭,聲音随着江南的晚風吹到耳邊,有點飄渺,有點不真實,“不了,我在這裏等你。”
他不想,溫郁自然不會強求,事實上,溫郁還怕他跟進去,他這麽一搖頭,算是随了溫郁的意。
溫郁跟着李嬸朝屋子裏走去,在即将跨進門框時,她忍不住回頭看去。
暮色更濃了,江南的三月,空氣裏隐隐飄蕩這一股霧氣,他就站在哪裏,指尖點燃了一支煙,點點紅星,忽明忽暗,映襯的他整個人越發深邃,難以琢磨。
……
屋子裏很暗,也很潮濕,這是溫郁以同一個身份,卻是不同靈魂走進這棟私房的第一感受。
李嬸摸了下牆壁,打開屋裏的唯一一盞燈,暗黃色的燈光,稀薄到根本照不亮整間屋子。
溫郁努力搜尋了下記憶,殘存的記憶告訴她,這個家雖然一直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窮困潦倒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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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看到溫郁眼睛裏閃過的不可置信,遞來水杯的手,拘謹地僵在半空,“小郁,不要嫌棄,來喝口水。”
溫郁沒坐,也沒接過她手裏的水杯,把屋子打量了一番,最後把目光落在一個陳舊櫃子上,“我記得這裏原本是有電視機的。”
仿佛被戳到心底最難過的地方,李嬸深深凹下去的雙眼,流出了兩行濁淚,“小郁,這都是報應啊,那些年我怎麽對你的,老天這是要加倍報應給我。”
在李嬸帶着痛哭的懊惱絮叨中,溫郁也算把這個家庭,這七年來的遭遇弄了個清楚,不,應該說在她的半逼問半誘導下,李嬸把她知道的事都告訴了她。
原來,這個所謂溫家的遠方江南水鄉親戚,根本就是溫家杜撰出來的。
事情過去二十多年,李嬸至今回想起來,仿佛都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只因為那天,當她收攤時,遇到了一大筆飛來橫財。
随着一大筆錢財的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粉嫩嬰兒。
這個嬰兒,哪怕是用腳趾頭也能想的出是誰,溫郁看着李嬸蜷縮在皺紋裏的眼睛,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你還記得當時給你嬰兒的人嗎?”
李嬸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年久失修的房子,說是天花板,其實牆面早起了泡,髒兮兮的牆面上随處可見黑漆漆的蜘蛛網。
“小郁,送你來的是個男人,那時候差不多二十幾歲的樣子,無論是說話還是打扮都是非常氣派的。”
溫郁淡淡哦了聲就沒再說話,這則消息,對她來說,其實并重要,溫郁朝屋子裏面看去,這具身體的殘存記憶告訴她,這個家應該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收回目光時,她又問李嬸,“強子哥呢?”
記憶是不會錯的,正是前十五年,有了一個名叫徐強的人的照顧,溫郁的日子才過得不那麽的難過。
腦海裏閃過那樣的畫面,打着一盞手電筒,在那簇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燈光下,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正在教“她”識字做題目。
“她”似乎又做錯了,那個小男孩輕輕的嘆了口氣,年紀看着也小,做出的表情卻像個小大人似的,“郁郁,你又做錯了。”
“她”難為情地低下頭,“對不起。”
小孩子哈哈大笑了起來,攤開手心,“喏,這是給你的。”
“她”驚訝,畢竟是個小孩子,眼睛裏閃過驚喜,“棒棒糖,強子哥這是給我的嗎?”
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手掌在她頭頂摸了摸,說出來的話依然小大人似的,“唉,本來不想給你的,看在你叫我一聲哥的面子上,算了,還是勉為其難地給你吧。”
李嬸帶着哭腔的聲音又傳到耳邊,“真的是報應啊,在你被溫家人接走後不久,強子他……”
溫郁甩了甩頭,把那些湧進腦海裏的東西暫時都停住,看她只是哭,不再說下去,不由沒了耐性,“強子哥到底怎麽了?”
雖然那個她并非真正的自己,但是,那種人在幼年,尤其是那樣不堪的幼年時,被人給予的關懷,在孤兒院長大的她,切身體會着,同時也感動着。
既然溫郁讓她重生在了這具身軀裏,她的恩,她要報,同樣的,她的仇,她也不會輕易放過。
李嬸被眼前這年輕女子眼底閃過的鋒芒給吓到了,愣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這就是報應啊,報應我沒人養老送終,強子他在你被接走後沒多久,也被他的父母接走了。”
“什麽?”溫郁瞪大眼,“你說他的父母?”
李嬸低下頭,聲音也跟着小了小去,“強子其實是我丈夫病重時,花錢買來的……”
看着眼前這個年紀也不過五十幾,卻蒼老到仿佛七八十的老女人,溫郁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轉身朝門外走去,這樣和朽木沒什麽兩樣的人,她已經不屑去報什麽仇。
李嬸追了出來,“溫郁,你不要怪李嬸,如果不是送你來的那個人叮囑我那樣對你,怎麽樣我都會讓你上學的,嗚嗚……我也不會打你罵你的……”
說到底,還是貪婪讓她迷失了善良的本性。
“你知道強子哥去哪了嗎?”聽到她嘶啞的聲音,溫郁頓下了腳步,卻依然沒回頭。
她已經站到門檻出,霧色似乎更濃了,不用擡頭,不用眯起,只要一個看的動作,就能看到不遠處倚在車身邊抽煙的男人,心頭莫名的一陣踏實。
心頭又掠過一陣痛,溫郁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在心裏暗暗道,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将讓你不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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