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君子一諾

白卿言換了一身衣裳,身披狐裘遮擋住內裏的孝衣,未帶一個護衛,身邊只帶了春桃。

“秦先生……”她淺淺對秦尚志福身行禮。

秦尚志忙長揖到底:“大姑娘。”

“先生要走,白卿言不敢挽留,便來送送先生吧!”她從春桃手中接過灰色的包袱遞于秦尚志,“駿馬一匹,狐裘一件,防身匕首一只,願先生一路坦途,鵬程萬裏。”

秦尚志心中感懷,唇瓣嗫喏,眼見面前眉目清雅風骨峭峻又溫潤如玉的女子,推辭的話到嘴邊,還是含笑收下了白卿言的好意:“多謝白大姑娘!”

“先生太過客氣。”

秦尚志攥着手中的包袱,低笑一聲擡頭道:“不瞞白大姑娘,秦某于白府養傷之際,觀大姑娘智謀無雙,胸襟廣大,不止一次萌生入府為姑娘出力的念頭。”

她手心緊了緊,略有錯愕望着秦尚志。

可到底,秦尚志還是選擇要離開,若今日她開口強留秦尚志,反而讓秦尚志心中總存有遺憾。

“先生胸懷大仁,有匡扶天下的智,白卿言萬萬不敢以鎮國公府小小後宅困先生這條蛟龍。”她說完,突然話鋒一轉,無比鄭重對秦尚志一禮,“但……若來日白卿言肩能扛起我白家軍大旗,以女兒身在那廟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當掃席以待,萬望先生不棄,與卿言攜手同肩,匡翼大晉萬民。”

秦尚志胸前被激起駭浪,他沒想到眼前這沉潛剛克的女子襟懷這般灑落,家中突逢大變,滿門男子皆身死,她竟還有匡翼大晉之志。

晉國脊梁鎮國公白家,果然家風清正,明大義,有擔當,品格之高他望塵莫及。

久違的年少熱血不禁澎湃,豪氣沖天之感突如其來,秦尚志只覺自己也年少了起來。

他按耐不住心頭情緒,擡手:“君子一諾!”

白卿言唇角笑開,與秦尚志擊掌:“君子一諾!”

目送秦尚志蹬上陳慶生騎來的那匹駿馬,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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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攏了攏狐裘,眉目舒展。

如今秦尚志離開大都,也能同上輩子抑郁不得志的命運錯開吧。

郊外寒風淩厲,春桃上前低聲提醒道:“大姑娘回吧!”

“嗯!”

她颔首,剛轉身,便聽到有人喚她。

“白大姑娘。”

她回頭,瞧見蕭容衍身邊那個身手奇高的護衛對她恭敬行禮:“我家主子請白大姑娘折柳亭一茶。”

她擡眼朝山丘之上的折柳亭望去,只見一身白色狐裘的蕭容衍從容沉靜立于折柳亭內,迎着她的視線淺淺颔首。

前日南門前蕭容衍的屬下出手劈裂信王馬車,今日四嬸撞棺亦是蕭容衍屬下相救,她欠了蕭容衍兩聲謝。可一想起那人的潛藏在溫潤儒雅之下的淩厲,還有那日滿江樓對望時的孟浪,她還是心有餘悸。

“乳兄你同陳慶生在這裏稍後。”她回頭叮囑了肖若海和陳慶生一聲,便扶着春桃的手随蕭容衍的屬下朝折柳亭走去。

陳慶生手心不由發緊,折柳亭裏那位先生是誰他心裏門兒清。大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沒有辦好,反給大姑娘留下後患,這是他的過失。

陳慶生望着大姑娘白卿言的背影,又看向那涼亭之內的風度翩翩的男子,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做事當更謹慎,掃尾幹淨,決不能再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見白卿言踏入亭內,蕭容衍對她颔首行禮,舉止很是風雅,眸中笑意溫醇深厚:“白大姑娘。”

她松開春桃的手,鄭重福身:“白卿言欠蕭先生兩句謝,一謝先生前日城南出手至信王馬車車軸斷裂,二謝先生今日救我四嬸。白卿言非知恩不報之人,他日先生若遇困頓,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白大姑娘請……”蕭容衍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率先跪坐于小幾前。

天下第一富商來這折柳亭,帶的是金線繡制的軟墊、沉香木的小幾、小火烹茶,用的還是一套白玉茶具,大都城天香閣的精致點心,果真一副纨绔做派。

春桃與蕭容衍的屬下立于折柳亭外幾步之遙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聽到他們說話,也不至于看顧不到。

她跪坐于蕭容衍對面,只見蕭容衍極為修長的白淨手指拎起爐火上的茶壺,親自為她斟了茶,将白玉茶杯推至她面前收了手,這才含笑徐徐開口:“白大姑娘若對蕭某說謝言報,那……那日宮宴提醒之事,蕭某又該如何回報啊?”

長相極其俊朗清雅的蕭容衍,聲音輕柔,目光帶笑,看似溫雅平和氣韻之下難掩銳利深沉。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緊,隔着冬日裏茶杯氤氲的白霧她凝視對面從容溫潤的男子,他如同冬日蟄伏驟然蘇醒的蛟,正死盯獵物伺機撲食,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就連蕭容衍身邊那個身手奇高的侍衛,剛才都隐隐透露出殺氣,這何嘗不是蕭容衍對她的一種威懾。

上一世,她對蕭容衍頗為了解,他的溫和也只是看着溫和。他骨子裏毒辣、冷血,心中那股狠勁兒配得起他要這天下的野心。可他心底卻又執着的留存了幾分疏朗正直,否則上一世也不會贈她貼身玉蟬,給她生機,讓她逃命。

想起前生,她心底難免五味雜陳。

折柳亭外,有雪花飄落,枯柳搖曳被隆冬之風吹得簌簌作響。

亭內雖有火盆,可到底四面透風,還是暖和不起來。

她淺淺颔首:“舉手之勞,先生不必挂懷。于我而言,于白家而言,先生兩次出手,才稱得上恩情深重。”

早知蕭容衍厲害,即被查出……與其否認,等将來蕭容衍查到實證坐實此事懷疑她有所圖謀,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下來。

看着對面磊落坦然的女子,蕭容衍眼底笑意愈深:“白大姑娘,既敢傳信,便是……已知我身份?”

她沒有正面回答,語氣如常,不驚不懼道:“先生不論何等身份,既心懷俠義,又有恩于白家,卿言便當先生是位俠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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