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借你的話——與君子交,也當作君子想。”葉修一口飲盡茶水,放下茶杯。“你始終是驕傲的人,不屑做這等事。”

“不過你若孤身前來,便是太過輕敵了。我猜——藍雨十七騎已經候在門外了吧?”

話已至此,喻文州也不再多說。他沉默地飲盡茶水,站起身。

“我親自前來,只為完十年之前的那個約定。”他說,“如今,茶也喝了,棋,也不必下了。”

棋盤上,大局已定,白子穩占先機。

他沒再看葉修,轉身走出門去。

“葉修,我們再也不見。”

門外沉沉夜色裏,藍雨十七騎森然伫立,銀甲在月下反着白光。青衣閣主往前走了幾步站定,向身後一揮衣袖。

“殺。”

箭矢挾帶烈火,破空的聲音在寂夜裏聽起來如同盛放的花火。喻文州望着火焰照亮的夜空,想起十年前随衆人去看廟會走散,轉過一個又一個街口,卻遇見意想之外的人。星子吹落如雨,柳枝長長如帶,少年斜帶面具倚在橋上,轉眸間無意遞來的那一瞥。

那時有花火冉冉升起,綻放,照亮夜空。

當如此夜。

他仰着頭,靜靜看了夜空很久。

章二

葉修是被冷水潑醒的。

他睜開眼就看見一柄寒刃抵在他的喉嚨上。劍刃映出他滿臉血污,劍鋒上一滴水珠正在墜下。他便也懶得起身,躺在原地,正對滿天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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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出聲,有人卻先沉不住氣了。

“葉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聞起來跟門前大街那家烤乳豬的味道很像?不過我想你的肉肯定很老一點都不好吃,說不定還略酸。”

……好吵。

“喂喂別裝死,我費好大勁把你從火海裏拎出來不是讓你在這吹風惬意快活的。”說話的人只留一角衣角在他的視線裏晃動,抵在喉嚨上的那柄劍還戳了戳,“快起來快起來快起來。”

葉修咳了兩聲,順了順氣,才慢條斯理地說:“黃少天你什麽時候腦子能比嘴快一點,你這把破劍不拿開我怎麽起來,從喉嚨裏穿個洞嗎?”

“那不是正好,透風又清涼,幹脆我把你串起來烤一烤如何?”青年劍客不怒反笑,手下更加用力地戳戳戳,“雖然拿冰雨串你委屈它了不過剛剛你罵它是破劍冰雨很生氣所以讓我給你開個洞串一串吧串一串。”

葉修想這世上怎麽有人能聒噪到這種地步,毫無意義的疊詞一個個蹦出來攪得他腦子疼。他不再接話,閉上眼調理內息。黃少天見狀一撩袍袖在他邊上席地坐下。青年方才還滔滔不絕,此刻卻不發一語,只把劍還架在葉修脖子上。

待葉修調理完畢,略轉了頭讓劍刃輕輕擦過他的脖子,就看到黃少天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一手托腮。讓他也吓一跳。

“你不開口的時候還真讓我不适應。”葉修以一指輕輕推開喉上的劍刃,坐起身,“怎麽不說話了黃少俠?啞巴了嗎黃少俠?”

“難道是看我看呆了嗎黃少俠?”

黃少天又看了他一會,噗地吐掉嘴裏銜着的草葉,難得一個字一個字咬得很清楚:“葉秋,你真不要臉。”

葉修笑:“好說,好說。”這句話常有人對他說,葉修早已度過自我反省的良心期,安定地雷打不動。他四面看了看,大略知曉應在後山的某處。手邊便是一條小溪,他就着冰涼的溪水洗了把臉,血味才淡了點。葉修回憶起醒來前澆了他一頭的冷水,回身招呼:“黃少俠,來來。”

年輕的劍客不疑有詐,走近了些道:“怎麽了你又折騰啥?……我日!”

葉修當頭給他潑了把水,小人得意地站在溪邊仰天長笑。黃少天氣得跳腳,一邊拿袖子滿頭滿臉胡亂抹一邊破口大罵。這位近年聲名大盛的劍術高手,常年一身黑衣,只在衣角繡了壓邊的金線,貴氣裏透一點輕佻。模樣又好,不知道的人總錯看成貴家公子。他又愛在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晃蕩,江湖上夜雨聲煩聲聲入耳,脂粉堆裏墨衣公子的名字也總滑過朱唇芳鬓。——都說年少風流青眼紅袖招。此刻卻被葉修弄得一身狼狽。

剛說他不要臉轉眼這人就能更不要臉一點給你瞧。黃少天怒道:“虧我怕你走火入魔等你調息完才說話葉秋你真是不識好人心……”

“哦?”

“……沒什麽。沒什麽我只是懶得等你走火入魔還要耗力氣救你就是這樣什麽都沒有!你笑屁屁屁屁屁屁屁屁屁屁屁屁屁!!!!”

葉修捂上耳朵:“我什麽都沒說你冷靜點好不好,我是老年人了經不起你吼。尊老愛幼懂不懂?快閉嘴求你。”

冰雨噌地一聲出鞘。

“葉秋我還是殺了你吧——!!!”

最後黃少天還是黑着臉扣住葉修的手腕渡了點內力給他。葉修到輪回城時就有傷在身,此時脈息更是虛弱,黃少天拿兩指一探之下也暗自心驚。他看葉修還是那副雲淡風輕半死不活的樣子,真的想問問他到底是怎樣讓自己落到這般境地。話沒出口就聽見這家夥改不了嘴賤:“黃少俠我懷不上娃的你這麽摸摸摸我可要喊非禮了。”

“我日你大爺的誰稀罕,知道蘭溪那頭牌花魁的手摸一下什麽價不?啧啧啧知道你土沒聽說過吧。那可是千金,我想摸就摸。就你這爪子倒賠我一千兩我都懶得碰。”

“那你快放手好嗎你摸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了。”

“你說放我就放多沒面子,我就摸上了,怎麽的?”黃少天手下更加用力,葉修覺得手腕那塊皮都要掉了,苦着臉叫:“輕點輕點。”

黃少天摸了半晌,忽然停下手想了想,驀地一笑:“還真比花魁的摸着舒服點。”

葉修乘機一把抽出爪子。脈門被人扣在手裏又揉又捏了半天,是個習武的人都得毛骨悚然。他轉轉手腕,随口問道:“你還不回去?小心喻文州知道了罰你。”

黃少天本來還跟他說笑,聞言斂了笑意。他盯着葉修的眼睛:“你以為他不知道?”

一時兩人都不說話了。山風輕飄飄拂動衣角。良久,葉修輕輕笑了聲。

“這倒是。”他的聲音含着笑,扯着胸腔一震一震的疼,“這個喻文州啊……”

黃少天哼地冷笑一聲,道:“與嘉世同盟不異于與虎謀皮,不,那幫子小人連虎都算不上,頂多是空有野心而無齒牙的豺犬。三年前訂立盟約本就是我們的權宜之計,藍雨什麽時候輪到這種人指手畫腳。只不過時機未到暫且做個樣子。除了你嘉世還沒哪個夠我正眼瞧的。喂你這家夥是怎麽在那群白眼狼裏呆那麽久——”他擡起頭,卻見葉修一動不動站在夜色裏,衣衫上瀝瀝血痕猶在,背影竟有點蕭瑟。他頓時懊悔自己說多了。

“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有什麽好說。”倒是葉修先擺了擺手。他一臉懶散的模樣還真挺沒心沒肺,黃少天幾乎以為方才那一刻的寂寥是自己錯覺。他張開口想說點什麽,或嘲笑或罵他一頓,能驅散心頭驟起的窒悶就好。但有生之年他第一次感覺詞窮。

“……不跟你廢話了。”最後他生硬地轉了話題,“走了走了,回去還得被閣主罰。”

“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不被罰。”葉修走過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字,直起身:“你這般跟你們閣主說便行了。”

黃少天半信半疑:“總覺得你又要陰我。”

“你想被罰我也攔不住你不是嗎黃少俠。”曉色漸熹,葉修擡步向山下走去:“臨別再說句——你一直叫錯我名字了。”

他的白衣幾乎已變成血衣,在遠山裏悠然回身,笑了一笑。

“我如今只叫葉修了。”

黃少天目送那襲白衣在熹光裏漸漸遠去,忽然出聲喊道:“葉修!”

年輕劍客撇去了所有表面的輕浮,眉眼鄭重,擲地有聲。

“此去一別,再見時你我拔劍相向,我不會手軟。”

他說。

只見山路盡頭那白衣人往身後揮了揮手,便轉過小徑不見了。

周澤楷在城主府的書房裏專心往公文上簽“已閱”,忽然聽見窗外撲通一聲。

書房前是千波湖,遍植荷花,水廊回轉,亭臺如畫。他推門出去時,斜月将沉,清光滿塘。

水面上好大一圈漣漪,震得周遭蓮葉都搖晃不止。然後一個頭從漣漪中心冒了出來。

“喲。”葉修頭上還頂着一片蓮葉,笑眯眯打招呼,“城主賞月嗎?好興致啊。”

周澤楷看了看天,道:“天亮了。”

“天亮了就賞賞荷花嘛。”

周澤楷不答,往右側移了移目光。葉修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半邊荷塘如狂風過境,一副枝殘花敗的凄慘模樣。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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