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六次心動
◎像個不安好心的妖精◎
俞櫻淼仰頭注視着沈疏南, 在他拽啦吧唧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俞櫻淼覺得沈疏南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光輝偉岸了。
大哥不愧是大哥,連我是你爸爸這話說出來都不用在腦子裏轉個圈打個草稿的。
“爸爸……不是, ”俞櫻淼腦子一抽差點當場認父, 趕緊禿嚕了回去,“大哥,別理他了, 佳佳還在裏面等我。”
沈疏南也沒想再糾纏, 面對這種小朋友, 他一個眼神對方就不敢上來了。
“她在哪?”沈疏南問。
俞櫻淼看了下韓佳舒發給她的位置, “在B區, 但是大哥你不是有事嗎?”
沈疏南抓住俞櫻淼的手腕, 帶着她往B區走,“嗯,等會兒去。”
越往裏越吵,他們已經不能用正常音量交流, 俞櫻淼也沒再多問, 任沈疏南牽着她的手腕穿過人群往裏走, 大約五分鐘後, 他們抵達了韓佳舒所說的位置, 俞櫻淼看了圈, 發現了躺在沙發上的韓佳舒。
“佳佳!”俞櫻淼急忙沖過去,把韓佳舒扶起來, “怎麽樣,還好嗎?”
韓佳舒披頭散發的, 一張小臉被酒氣暈染得紅潤, 見到俞櫻淼, 她渾濁的雙眸漸漸聚焦,然後一把抱住了俞櫻淼。
“嗚嗚嗚漁漁,蘇谌有女朋友了,我看見了……他有女朋友了……”
韓佳舒在俞櫻淼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俞櫻淼把她抱着,也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麽。
蘇谌就是那個讓韓佳舒有了寫文靈感的男朋友,準确點說,是前男友。
蘇谌比韓佳舒小一歲,是播音主持系的一名學生,韓佳舒大二那年蘇谌剛剛入學,她作為新生志願者剛好接的就是蘇谌,他們彼此對對方一見鐘情,認識半個月後火速在一起了,那段時間兩人的感情真的很好,談了兩年的戀愛,直到韓佳舒大四上學期,他們因為一些誤會分開,俞櫻淼本來覺得只要有嘴說開了就行,卻沒想到兩人都是沒嘴的,分手後誰也不先提複合,就這樣冷了大半年一直到韓佳舒畢業。
結果就在今天白天,韓佳舒回校拿一些資料的時候,碰到蘇谌和另一個女生在一起,舉止親密,一看就是情侶的樣子,韓佳舒繃不住了,她知道自己沒資格上前質問,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
韓佳舒和蘇谌當時的感情俞櫻淼看在眼裏,韓佳舒對蘇谌付出了多少心思她也知道,可是兩人畢竟是分手了,蘇谌再開啓下一段感情也是正常的,在這件事上,韓佳舒沒錯,蘇谌更沒錯,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韓佳舒。
俞櫻淼抱着她,摸摸她的頭發,“佳佳,沒事的,世界上男人這麽多咱們又不缺,到時候我們找一個比蘇谌更帥更好的男人!”
韓佳舒靠在俞櫻淼的胸口,落着淚,輕聲說:“可是蘇谌只有一個啊……”
這麽一句話,搞得俞櫻淼眼眶發熱,差點也要落淚。
有時候有太強的共情力不是一件好事,太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所影響,以至于失去自我的情緒。
俞櫻淼把眼淚憋了憋,轉身找紙,忽然看到不知在旁邊坐了多久的沈疏南。
俞櫻淼愣了愣。
“大哥你還沒走啊?”
沈疏南的鬥地主都已經玩完一把了,他懶懶擡眼,“昂。”
俞櫻淼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讓沈疏南送自己過來,這會兒又浪費他這麽多時間在這裏陪着,俞櫻淼趕緊說:“大哥你有事你就先走吧,我等會兒打個車把她送回去就行。”
沈疏南終于放下手機,他将手機擱在腿上,人往後仰靠在沙發靠背上,掃了眼在俞櫻淼懷裏已經神志不清到說胡話的女孩。
他擡眉,“你确定你一個人搞得定?”
快要被韓佳舒全身的重量壓垮的俞櫻淼:“……”
沉默兩秒。
“那麻煩大哥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韓佳舒喝成這樣也不能送回家,不然準得被她爸媽打一頓,于是俞櫻淼給她父母打了個電話,說韓佳舒今晚住自己這邊。
打完電話回來,俞櫻淼把韓佳舒扶起,拍拍她,“佳佳我們走了。”
韓佳舒靠在俞櫻淼懷裏一動不動。
俞櫻淼嘆了口氣,把韓佳舒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住她的腰,用力——
靠,這死丫頭怎麽這麽重!
她說的九十斤不是騙人的吧!
俞櫻淼還在咬牙用力的時候,忽然身上重量一輕,她看過去,沈疏南扶住韓佳舒另一只手臂,然後一把抓住韓佳舒的衣領,就這樣把人拎了起來。
“哎哎……”俞櫻淼還想說點什麽,結果沈疏南已經像拎個小雞崽似的把人拎出去了。
俞櫻淼:“……”
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韓佳舒。
沈疏南把韓佳舒塞進了後排,俞櫻淼抱着韓佳舒的包緊接着跟上,她給韓佳舒穿上外套,讓韓佳舒靠在自己肩膀上。
沈疏南上了車,把車窗打開。
他通過後視鏡往後看了眼,問:“她會吐嗎?”
俞櫻淼環視了一圈這價格不菲的保時捷,拍胸脯保證:“絕對不會!”
她就是讓韓佳舒吐她身上也不會吐車裏。
沈疏南看着一臉嚴肅的俞櫻淼,輕笑了一聲,而後移開視線,發動了車子。
回家的一路上韓佳舒出奇的安靜,不哭不鬧也不吐,酒品很好地窩在俞櫻淼懷裏睡覺。
一片安靜中,俞櫻淼出聲:“大哥,你不去辦事了嗎?”
“不去了。”沈疏南打着方向盤,注意車流,“就幾個朋友聚會,本來也不是很想去,剛好找個借口不用去了。”
話雖這樣說,俞櫻淼還是說:“今天麻煩你了。”
沈疏南看了眼後視鏡。
小姑娘抱着自己的小夥伴貼門坐着,她低着頭,窗外吹進來的風卷起她的長發,淩亂四飛,後座黑暗,唯有接連閃過的路燈照亮一瞬她臉上的表情。
和俞櫻淼認識以來,沈疏南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心思敏感,并且極度不願意給人添麻煩欠人情的女孩子,她将人際交往中的情分分得很清,今天你幫了我,下次我一定會還給你,甚至有時候別人過多的幫助也會給她帶來壓力。
沈疏南聽俞櫻淼說她不是本地人,父母也都不在帝都,而這麽長時間接觸下來,她的身邊好像也只有韓佳舒這麽一個朋友。
沈疏南覺得,俞櫻淼身上,總有種矛盾感。
像她這樣熱情開朗的女孩,應該會有很多朋友陪伴,可為什麽,他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孤獨。
每個人大概都有屬于自己的不願與人細說的故事,沈疏南不想去探究俞櫻淼身上的故事,這對他而言暫時不太重要。
他按下開關,後座的車窗緩緩升起。
下了車,韓佳舒又被沈疏南再次拎了起來,一路拎到家門口,他松手,俞櫻淼接住。
俞櫻淼開了門,兩人扶着一個醉鬼進了屋,俞櫻淼把韓佳舒甩在自己床上。
“我去,這人有一百二十斤吧!”俞櫻淼揉着發酸的手臂吐槽。
“家裏有蜂蜜嗎?”沈疏南問。
“有。”
“泡點蜂蜜水,喝了會舒服點。”
“哦哦好的。”
韓佳舒微微有點轉醒,抓着俞櫻淼的手問自己是在哪,俞櫻淼懶得理她,開始給她脫鞋。
沈疏南出了卧室,他站在客廳,聽着卧室傳來的女孩子又一次的哭聲和俞櫻淼的罵聲,想了想,他去了俞櫻淼的廚房,從冰箱裏找到蜂蜜,又燒了開水。
蘇醒的韓佳舒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俞櫻淼給她換個衣服都弄得滿頭大汗,沈疏南走到卧室門口,敲了敲門,人沒進去,就站在外面說:“幫你泡了蜂蜜水,等會兒記得讓她喝,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俞櫻淼把韓佳舒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拿下來,轉頭對着門口回:“好,今天辛苦你了大哥,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晚安。”
沈疏南走後,俞櫻淼也沒什麽顧忌了,直接把韓佳舒的衣服給扒了,然後扶着她去廁所吐。
憔悴的女孩趴在馬桶邊,吐得胃都在翻湧,這個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落淚是心理原因還是生理原因。
他們分手時,韓佳舒也哭過一場,那一次也是俞櫻淼陪着的,可她那時只有心疼得更多,還陪着韓佳舒一起罵了蘇谌,可現在,除了心疼之外,她還有生氣。
俞櫻淼站着注視地上的韓佳舒,聲音冷了下來:“你現在搞成這個樣子是想幹嘛?讓他心疼回心轉意?那我給你拍個視頻發給他好了。”
“不要……”韓佳舒低啜,“我這個樣子他會讨厭我的……”
“他讨厭你還是喜歡你現在和你有關系嗎!”
俞櫻淼徹底爆發了。
“你們已經分手了,分手了就是再也沒有關系了,沒有關系的意思就是你們彼此的生活過得如何已經不需要再對對方告知了,韓佳舒,你的生活難道就只是圍着他轉的嗎,沒了他你就活不下去?那你當初怎麽不勇敢一點呢,把事情解釋清楚就好了,什麽都等着他來問你來找你,你也沒有全力以赴過你現在又何必來遺憾呢?”
“如果努力過仍沒有結果,那就徹底把這件事放下,我們不是沒有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世界也不會因為誰的離開而停止運轉,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和未來,難道你就不相信你會遇見一個比他更好的人嗎?蘇谌是只有一個,可是能夠愛你的人也不只有他一個。”
這些話說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韓佳舒都那樣趴着沒動,俞櫻淼知道她聽見了,過了很久,她聽見她說:“我想睡了。”
俞櫻淼這才把她扶起來,幫她卸了妝刷了牙,喂她喝完蜂蜜水,然後扶去床上睡下。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已是深夜。
俞櫻淼帶着自己還未完全消化的情緒走到陽臺,她望向依舊燈火通明的這座城市,看着萬家燈火連成一片,她站在這,卻又不在這。
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會活不下去,生命中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總會有人留有人走,不為誰的離開而難過,也不為誰的留而雀躍,這樣就可以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不會投入過多的感情。
她一直是這樣做的,可卻仍舊覺得自己做得不好。
俞櫻淼雙臂搭在橫欄上,俯下身來,頭抵着手臂,閉上眼。
安慰別人的話可以說一大堆,可是自己的道理永遠無法做到自愈,她也飄飄蕩蕩無處落根,對于別人還是孩子的年紀,哪裏能做得到完全治愈自己。
她治不好,處在搶救無效的邊緣。
忽然——
“還不睡?”
俞櫻淼睜開眼,反應了一會兒這聲音是否來自現實,還是她的幻想世界。
兩三秒後,她擡起頭。
幾米遠的另一個陽臺上,男人一身灰黑色居家服站在那兒,他拿着一只玻璃水杯,修長的手指執着杯底,輕輕轉動。
明明是在喝白開水,卻被他喝出一種洋酒的味道。
俞櫻淼在瞬間收拾好情緒,語氣恢複輕快自然,她說:“你不也還沒睡。”
沈疏南隔空遙望着她,一個無言的注視,俞櫻淼卻被他盯得有些無處遁形。
明明上一秒還趴在欄杆上一副要哭的樣子,現在卻全然像個沒事人,這個小姑娘到底是有多重的防禦以至于要時時刻刻僞裝自己。
明明不該有的,那不應該出現的探究欲。
在這一刻,他也有了想要探究她的欲望。
或者說,他想了解她。
不僅會隐藏,還很聰明,從一句話就能聽出他與不見南山的聲音的相似之處,那是過去的十年裏,沒人會注意到的。
她到底,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沈疏南輕輕敲擊着玻璃杯外壁,像是在敲擊俞櫻淼身上那堅硬的外殼,那是一種,侵入的危險信號。
俞櫻淼想要移開視線的那一瞬,對面的人終于開口。
“俞櫻淼,吃草莓蛋糕嗎?”
“?”
杯中的水折射着燈光,微弱的粼粼波光剛好劃過沈疏南的臉,落在他那輕勾起來的唇角邊緣。
像個不安好心的妖精。
“你過來,我請你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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