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給誰人工呼吸？當然是姜在虞這個不慎落水被路過的醫學生搶救起來的女主角。

姜在虞沒有給顧藏一個明确的答案, 只表達了自己對顧藏來出演路人醫學生的不看好。

出于專業角度考慮，那場戲需要跳水，需要游泳, 對于非專業演員來說有一定危險因素。

出于老同學角度考慮，她擔心顧藏會是因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答應。

出于關系不遠不近的客套朋友角度考慮, 她覺得顧藏會因此耽誤自己的事情。

總之，她給出了自己的意見，顧藏也認認真真聽進去了她的意見, 表達了對她意見的尊重。她眨眨眼睛, 攥攥手指, 張了張唇又閉上，再也沒有其他立場繼續說些什麽。

姜在虞只好點點頭和顧藏道別, 就這麽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劇組, 拍完了夜戲到了晚上十點坐車回去, 腦子才開始重新轉動, 繼續思考這件事。

“姜老師, 今天所有東西都搬完了也收拾完了，我們回西子灣那兒嗎？”林正坐在駕駛位, 回過頭來朝姜在虞眨了眨眼睛, 比起酒店, 姜在虞拍戲更喜歡在附近尋個短期住處，說是住在家裏比住酒店會舒服很多, 也不喜歡大房子, 就喜歡住老小區，所以他們這幾天也正好找了個合适的房子搬了過去。

這是姜在虞一直以來的習慣。

姜在虞回過神來, 視線從窗外的樹木上轉到車前排, 松開了抱緊的雙手, 點了點頭，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機，“好，以後就去那邊吧。”

“好嘞～”林正轉過頭去，腳踩下去啓動發動機。

小鄭在旁邊翻着文件，眼珠子轉來轉去看了看姜在虞的臉色，猶猶豫豫開口，“楊姐那邊說，現在BG劇裏摻點百合cp是大勢……”

“楊姐還說，餘頌那邊你們按正常的交往來就好，他那邊通稿會發和男二的，所以你和女二姚言那邊的花絮可以多拍點比較親近的鏡頭，社會主義姐妹情那種。”

姜在虞低頭看着手機沒吭聲，但手指攥着手機，關節隐隐約約有點發白。

小鄭知道姜在虞在聽，嘆口氣繼續說着她們大經紀楊姐的安排和想法，“楊姐還說，還有那個路人醫學生，如果真的拍了人工呼吸，那差不多就是你……的熒幕初吻，也是個營銷的重要方向。”

“這部戲裏沒有吻戲，比起其他方式，這種方式的熒幕初吻，配合你之前的人設，會更有炒作點，說不定也可以借這一波□□粉的臉。”

Advertisement

小鄭看着姜在虞的側臉，對方輕阖着眼皮一臉疲倦，她嘴唇蠕動着才把最後幾句話說完，“顧博士那邊她也查了，如果能夠能把顧博士的研究方向和你葡萄系美人的人設綁在一起，再加上你們的高中同學關系，和這次的人工呼吸，說不定也是一個爆點。”

姜在虞有了反應，琥珀色眼眸睜開後滿是落寞，雙臂重新交叉在胸口抱緊，“她總是這樣，備着好幾套方案，讓人沒有自己的想法，只能遵着她的最佳選擇和路線去走。”

“既然簽了合同，也就只能随她安排。”

“但是……小鄭，”姜在虞聲音稍輕了些，疲乏的表情上帶着點不肯妥協的執拗，“你和她說，顧藏不行，選姚言吧。”

顧藏不是圈內人，是她的老同學，是會替她擋酒替她說話，也會抱着葡萄和自己親手做的葡萄撞奶給她的老同學，她怎麽能把老同學牽扯到這些她這些事情裏來呢？

和她扯到一起，就沒那麽多人喜歡顧藏了。

她不能這樣。

小鄭苦笑一聲，其實楊姐不是讓她們選擇，而是兩種方案同時進行，按楊姐的話就是，反正都是假的，就算cp粉鬧出什麽事情，同時炒兩對也只是增加熱度和流量，不會有其他問題。

但從姜在虞把那些葡萄藏起來不給她們吃開始，她就知道顧藏是個特殊的；從簽了那份合同開始，姜在虞之前從沒拒絕過楊姐的安排，但現在拒絕了，也是因為顧藏。她把手上拿着的文件放下，“好，我盡量。”

姜在虞嘆口氣，聲音又輕了幾分，“你先和她說，如果她還不肯的話，大不了我付違約金。”

說完這句後姜在虞又把頭扭到了一側，瘦削的肩膀靠在車窗邊上，肩頭的卷發垂落下來蓋住了大半張側臉，沒再說些什麽。

小鄭想覺得自己聽錯了，但她知道沒聽錯，只在後視鏡裏和林正對視一眼，分享了彼此眼裏的震驚之後，動了動唇也沒再開口說些什麽。

新住處的東西倒是已經都收拾完了，姜在虞一回到家，看到整整齊齊的擺在一起的東西，心神還有點恍惚。

她打開投影儀，點開存在平板裏的《怦然心動》電影投了上去，一邊聽着背景聲一邊洗澡收拾。

昨天回來之後，她又把電影放了很多遍，也沒有什麽其他目的，只是放些聲音出來能讓房子裏稍微熱鬧點，她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沒看《怦然心動》之前，她都是随便聽些相聲，有點吵，但也無所謂。

昨天看了這部電影之後，她又覺得，也許這部電影多聽聽也不錯，至少男女主角的聲音都挺好聽的。

可惜，還缺只貓。

可惜，一個人還是不免覺得有點冷。

等姜在虞洗完澡收拾得幹幹淨淨，躺到床上，眼皮卻還是有點阖不上。她又從被子裏坐起來，點開手機裏的那段電話錄音，周淑紅絮絮叨叨的聲音慢悠悠從床邊的藍牙音箱裏傳出來，傳到她耳朵裏讓她安心不少，重新躺進了被子裏。

“不是說今天放寒假，啥時候回來，我好去買菜，對了，你還喜歡吃小魚幹吧，早點回來，別太累了，外婆手裏還有點錢，學費的事情還不急，今年寒假在家裏多待些時候吧。”

“剛買完菜回來，都是你愛吃的，真是年紀大了，這麽點菜還有些提不動，幸好有個年輕女孩心好，幫着我提回來了，她說她也是在外省讀大學剛剛回來，你看看人家，都曉得這麽早回來過年，你倒好，放寒假還去什麽麥當勞，都說了不需要你去賺錢，我手裏還有不少。”

“行了行了，我不說了，等下你又嫌我唠叨……”

電話錄音播放到這裏戛然而止，姜在虞默默跟着錄音對了一遍口型，等房間安靜之後她也停頓了幾秒，不到一分鐘的錄音很快又從頭開始，她翻了個身，濕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錄音一直循環播放着，眼睛終于也能閉上，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姜在虞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剛悶悶亮，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才緩下去那種心悸的感覺，起床喝了口涼水，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她攥着水杯把早已沒電的手機插上電。

朋友圈第一條就是顧藏發的。

藍白英短，應該就是顧藏口中的“葡萄幹”，坐在深棕色格子毛毯上吐着舌頭，憨态可掬。

一只白皙的手覆在貓身上，修長骨感，指甲蓋附近還有一顆小小的棕色痣，應該是顧藏的，可不是顧藏的還能是誰的呢？

照片右下角還有一個穿着粉色吊帶衫的女生，看材質和樣式應該是吊帶衫，顧藏應該不愛穿吊帶衫，也不愛穿粉色。

沒有文案，時間是06:12。

時間很早，顧藏一般是九點上班打卡，這個時間早起發朋友圈有點不太正常，而且這是顧藏朋友圈裏近半年來發的唯一一條。

姜在虞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也不過才06:23，她抿了抿唇，眉心夾了起來，把手機放到桌上去洗漱。

洗漱完了之後又匆匆拿上手機，照着鏡子塗了個口紅噴了點香水，整理了頭發走出門右轉進電梯，按到15層上去，找到1503按下了門鈴。

她早就把這個門牌號完完整整印在了腦子裏，路線也記得比誰都清楚。

按下門鈴後，姜在虞理智回籠，又馬上後悔了，她知道自己又沖動了，頭腦一熱就這麽早來找別人還不知道對人家來說是不是麻煩事，而且顧藏可能也不知道她住在這裏，她一聲不響就知道這個門牌號，對別人來說大概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十秒鐘時間內，她腦子裏念頭轉來轉去，心跳加速得越來越快，直到門裏面傳來的輕盈腳步聲越來越近，胸腔裏跳動的鼓聲到了頂點，她心急之下慌亂轉過身往剛剛來的那邊走。

剛轉過身走了幾步，身後的門就打開，傳來一個帶着疑惑語氣的女聲，

“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不是顧藏的聲音，是一個年輕的、脆生生的、有朝氣的女聲，也不是小朋友的聲音，是那種十幾二十歲的少女聲。

姜在虞愣住站了一會才繼續往前走，指尖偷偷攥緊，沒敢回頭，“不好意思，走錯了。”

“噢噢，好的。”身後女聲回應了一句，關門的那瞬間，裏面隐隐約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了一聲“顧意”。

是顧意啊。

顧意和顧藏都姓顧，顧藏有個妹妹，她見過的。

姜在虞垂了下眸，松了口氣，擡手別了別自己剛剛花了幾分鐘精心整理的卷發，按下電梯走了進去，關門的瞬間忍不住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掌心傳來的溫度有點燙。

她悄悄松了口氣，心跳緩緩平複了不少，覺得幸虧顧藏沒見着她。

但心裏又倏地冒出個念頭，萬一顧意不是顧藏的妹妹，她怎麽辦？

兩個人都姓顧？就一定是姐妹了嗎？

電梯運行到她的樓層，她走出去松開了捂在臉上的手，琥珀色瞳孔顫了顫，卻也沒再折回去，只是安安靜靜進了自己的房子，背緊靠在房門後，腰線繃得筆直，睫毛垂了下去，看着正前方茶幾上的物品一言不發，唇抿成一條線。

沒辦法，就算不是妹妹，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只是盡量別讓自己的這些破事影響到顧藏。

顧意關上門後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抱着葡萄幹先沒作聲，然後又瞥向在不遠處書桌上坐着看電腦的顧藏，“反正我話已經帶到了哈，媽咪讓你這次中秋節一定得回去，我等下中午就走了。”

本來不該是她來親自傳話，但正好這周她來這邊參加學校安排的競賽，秉着讓顧慕清女士安心的原則，只得是親自來把顧藏這個最近幾年不怎麽着家的人給抓回去。

顧藏盯着電腦頭也不擡，喉嚨裏蹦出一個嗯字，過一會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擡起頭皺着眉心看着顧意，“剛剛敲門的你認識？”

“嗯？”顧意擡起頭來，挑着眉梢似乎是回憶了一會，後又搖搖頭否認，“應該不認識，她說她走錯了，不過——”

顧藏知道顧意把尾音拖長就是有鬼，她本着最後一點耐心擡了擡眼鏡，搶在顧意把尾音拖到五千裏之外前開口，“有話就說，不過什麽？”

顧意把葡萄幹放開，搬了條椅子放到顧藏書桌對面坐着，雙手支着臉看着顧藏，一副“我把你看透了”的表情，“怎麽着，你希望是誰？”

“……”顧藏默了一會沒說話，沒再盯着顧意，反正顧意自己會憋不住，她淡定地把視線又轉到電腦屏幕上，指尖在鍵盤上舞動着，“走之前記得把校服拿上，還有——地毯五百二。”

顧意一大早敲門把她敲醒，進來自顧自喝飲料倒在自己校服上不說，還毀了她一條地毯，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剛剛還無法無天打趣的顧意，一下恹了下來，鼓着嘴怒目圓睜，“你是親姐姐嗎你？地毯和妹妹哪個更重要？”

顧藏沒說話，抱着雙臂靠在電腦椅上看了顧意好一會，鏡片後墨玉般的眸子閃爍了幾下。顧意瞬間收斂了許多，癟着嘴一臉委屈，她這個姐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得，“好吧好吧，有一說一，剛剛門口的人，我覺得身形有點眼熟，身材很好，卷發大波浪，看背影就知道是大美女。”

“……就這？”顧藏聽了給了點正常的反應，然後就又收回視線，眼神專注看着電腦屏幕沒繼續吭聲。

顧意聲音小了許多，音量和音調再沒剛剛那種咋咋呼呼，老老實實低着頭承認，“就這。”

身材好、大波浪、大美女……這樣的人多的是，不一定就是她想的那個人。

顧藏在心中暗嘆一口氣，擡眸就對上顧意可憐巴巴眨巴着的雙眼，她平靜收回眼神，“空氣炸鍋裏的培根吐司應該好了，茶幾上加熱杯墊上有熱牛奶，去吃早飯。”

“收到！”顧意從椅子上跳起來，飛快跑到顧藏身邊抱了她一下，“我就知道，我姐最好！嘻嘻，地毯也不會讓我賠哈～”

趁顧藏還沒反應過來，顧意又跑到廚房，悶悶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我不管，我這個月零花錢沒剩多少了，我相信我親姐顧藏這麽好，她不會讓我賠的！！”

顧藏搖搖頭，有事叫親姐，無事就是“顧藏”，顧意還真是不客氣。

顧意從來都是活潑好動的性子，擁有這個年紀恰好的活力，和她那時候不愛說話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所以相比于顧意，顧慕清和穆喬總是擔心她這種性子入社會會不受歡迎，興許又是這幾年不在身邊的原因，沒辦法繼續看緊她，她們念叨最多的也是她。

想着顧慕清讓她中秋回去的吩咐，顧藏又輕嘆口氣，視線轉到電腦屏幕上的一行字，低頭啞然失笑，幹脆合上了筆記本，站起身來收拾準備去實驗室。

她真是沒救了，怎麽會在那句“結果進一步表明”後面，接了一句“姜在虞與果皮厚度呈極顯著正相關”呢？

剛遠離了顧意，實驗室這邊的畢藝就又眨巴着大眼睛靠過來了，眼神裏的炙熱再也藏不住，直盯着顧藏活要把她的實驗服燎出兩個洞來。

一上午，顧藏就算是忙得沒空對上畢藝的眼睛，也總覺得自己幹活總是如芒刺背，直到中午和畢藝一起去食堂吃飯，畢藝還眨着眼睛看着她，她一擡眼又縮下去，看似是在埋頭吃飯，但小眼神瞄來瞄去，一看就是心裏藏着什麽話，但又出于什麽原因不敢問她。

顧藏怕畢藝沒憋死，自己就先被眼神戳死了，她放下筷子，雙手抱臂頗為耐心地看着畢藝，“瞄了一上午了，說吧，有什麽想問的、想說的？”

畢藝小身板瞬間繃得筆直，一臉“我沒有你誤會了”的表情，義正言辭抱着餐盤，“不，沒有，我絕對不會八卦問顧師姐我爸讓你去劇組演路人的事情的。”

語言和行動都堂堂正正，但八卦的小眼神就算上了成千上萬把鎖都鎖不住，還能透着那點點的縫隙溜出來，灼得人心口不耐。

顧藏笑起來，挑了下眉稍，“就這？有什麽不好問的？還憋了這麽一上午？”

“啊？原來顧師姐你不介意啊？”畢藝眼珠子一下鼓起來，之前一直憋着沒問就是怕顧藏會有壓力，畢竟她也聽說那場戲比較麻煩，她還生怕自己會影響到顧藏的選擇。這下聽說顧藏不介意，她臉上的興奮再也掩藏不住，“那顧師姐，你答應沒？”

顧藏暫時沒答應，因為姜在虞用三個不同的立場給她分析了利弊，讓顧藏考慮清楚，顧藏也就順着姜在虞的意思暫時還在考慮，所以昨天加了趙勇微信之後，任由趙勇怎麽勸說，她也只說要考慮一下。

可她沒搞清楚趙勇的态度。

就算這場戲再怎麽麻煩，作為劇組副導演，趙勇不可能找不到人來演，為什麽還要這麽麻煩通過畢然來找她，而且字裏行間都是很希望她來出演這個路人角色……

這不太合常理，問題應該出在“人工呼吸”上。

或者，是因為她和姜在虞那一層同學關系。可姜在虞繞來繞去分析出這麽多層意思來，其實就是不希望她去演。

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劇組副導演趙勇希望她去演那個路人醫學生，而劇組女主角姜在虞卻不希望她去，實在矛盾的很。

顧藏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有點心不在焉，等畢藝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揮來揮去，她才又從紛擾的思緒中抽出一絲來回應畢藝，“還沒答應，我說要考慮一下。”

“嗷嗷～”畢藝點點頭，也跟着蹙着眉頭思索起來，雙唇抿成一條線，分析起來也有點頭頭是道的意思在，“說起來也奇怪，為什麽劇組偏偏就找上你了，我爸之前還說你不去就讓我去，但那個導演意思好像就是只想要你。”

只想要她？

顧藏心裏倏地冒出個念頭，随即又搖搖頭将無厘頭的念頭按了下去，“不知道，估計也是因為我們之前老去劇組找……姜在虞，所以導演看到了覺得合适也不一定。”

畢藝想法比較直，腦子轉來轉去也想不太明白為什麽劇組就突然盯上顧藏了，但聽到顧藏這麽一說，她覺得她們離真相不遠了，看着顧藏那一張驚為天人的臉，她突然又覺得和真相只差臨門一腳。

下一秒她腦子裏冒出個念頭，想起來之前粉絲群裏說的消息，連忙掏出手機找到微博搜了搜，看到廣場上營銷號鋪天蓋地發出的新聞後，恍然大悟地将視線轉到顧藏臉上，呆呆開口蹦出幾個字，“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顧藏耐心答着，她知道畢藝比顧意好上不少，沒那些頑劣性子，是有什麽說什麽的性格。

畢藝看着手機裏的信息，又看了看顧藏，欲言又止一會，才猶豫着開口，“那個角色，是不是要給在虞姐姐人工呼吸呀？”

還真說對了，顧藏嗯了一聲，“你怎麽知道？”

“這……”畢藝依舊是愣着，還沒從“自己剛磕上的cp有50%可能馬上就要人工呼吸的天降大糖”中回過神來，把手機朝向顧藏，支支吾吾地開口，“網上通稿已經發起來了，說是在虞姐姐要在這部劇裏獻出自己的熒幕初吻，而且對象不是男主角，而是一個路人女醫學生。”

“我猜，那個導演，是想借這點炒作吧。”

畢藝說出來了自己的結論，但顧藏覺得她還有一點說的不對，也許不是導演想炒作，而是姜在虞公司想炒作。

而姜在虞本人，大概是不想的吧。

顧藏終于知道姜在虞和趙勇的态度為什麽是相反的了，也知道姜在虞興許是和她站在一邊，擔心她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到些什麽不好的事情，才會那麽顧慮。

她不喜歡這種操作，但偏偏聽畢藝說完之後卻不自主彎了唇角，興許是因為她現在腦子裏只剩下“姜在虞在為她考慮诶”這一件事。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別讓畢藝想太多，“嗯，也只是猜測，好好吃飯，我等下找導演再聊聊。”

“好。”畢藝應了一聲，小口小口吃着菜，過了好一會又別別扭扭開口，“顧師姐，你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就不喜歡在虞姐姐了啊？”

畢藝說的喜歡是普通人之間的喜好和厭惡，顧藏明白這點，她垂了下眸，又擡頭上揚着唇角回應，“喜歡的，怎麽會不喜歡呢？”

她喜歡，就算姜在虞只是單單站在那裏，她就已經甘之如饴了。

可偏偏姜在虞還那麽好，別人不肯告訴她只想坑她先去演，姜在虞卻會為她考慮，即使不方便說出口也會找着其他理由來勸誡她，找了三個所謂的立場，卻因為不想讓她知道那些壞事而沒說出真正的立場。

她又怎麽會不喜歡姜在虞呢。

飯後，顧藏掏出微信消息震個不停的手機，找到和趙勇的對話框，想着還是将人約出來說清楚比較好。

顧藏：「趙導演今天有時間嗎？要不要見個面？」

中午吃飯時間，趙勇估計也是在休息，很快就回了信息過來，語氣倒還是很客氣。

趙勇：「好的顧小姐，我這會就有時間，你看你現在方便嗎？我來找你？」

顧藏：「方便的，趙導演在哪？你們劇組忙，我來找你比較好。」

趙勇：「我們就在愛情湖這邊，你過來應該就能看得到，那等你來了聯系我哈。」

顧藏又回了個好字過去，打了個招呼和畢藝分開，邁着步子往她們學校有名的“愛情湖”那邊走。農科大一直都是個浪漫的學校，前幾年修了個“心型湖”，惹得不少學子往那邊走去打卡，公開告白、求婚這些事在這幾年也總是在那邊發生，因此心型湖也有了“愛情湖”這個名稱。

劇組來學校拍戲，自然也少不了取那邊的景，畢竟是個不小的噱頭。

按照她的合理推測，不出意外的話，那場“人工呼吸”+“熒幕初吻”的戲，應該會在愛情湖那邊拍攝。

再進一步推測，她現在去那裏，應該也能看得到姜在虞，因為副導演趙勇用的“我們”兩個字。

顧藏到了愛情湖那邊發了個微信給趙勇，坐在湖邊長椅上沉着心，不讓它飄起來，為的是不讓它飄着飄着就掉進了愛情湖裏。

湖面波光粼粼，映襯着從上灑下的金黃色暖陽，湖邊樹木的倒影彎彎扭扭，風吹過後倒影也跟着湖面一點點波動起來，斜着光，倒着不少在湖邊勾肩搭背散着步的男男女女。

顧藏坐在“心型湖”的凹口這邊，劇組的景搭在對面的“心尖尖”上，停在周圍的車很多，對面的人也很多，看不清誰是誰。

她忽然又有點可惜沒把畢藝帶過來，不然還可以借畢藝的相機，看看對面那些來來往往的人裏面，有沒有姜在虞。

顧藏默默找了一會，也沒憑着自己200度近視的眼睛在對面岸上找到姜在虞，只得是安安心心等着趙勇過來。

趙勇收到微信後馬上趕了過來，看到長椅邊坐着的顧藏後，黑色長發被風輕微拂動，精致的側臉線條映入眼底，和這湖景有點相得益彰的味道。他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麽姜在虞公司那邊一定說要找顧藏來演這場人工呼吸了，畢竟現在年輕人不就整天念叨着“美女貼貼”，該是喜歡看“美女和美女貼貼”吧。

他走上前去，朝顧藏嘿嘿一笑，也不和她客氣，一屁股坐到長椅另一側，“是我們在虞的高中同學顧藏吧？我是趙勇，之前你來劇組找在虞的時候，我看見過你幾次的，但你估計沒注意我。”

我們在虞？她不喜歡任何人在姜在虞名字前加“我們”這兩個字。

顧藏不露聲色地蹙了下眉頭又舒展開來，伸出手和趙勇握了握，禮貌性回複，“對的趙導演，我是顧藏。”

“不用這麽客氣。”趙勇擺擺手，偏着腦袋看着她，“行，那我們就開門見山，之前在微信上也和你說過細節了，不知道顧小姐意下如何？”

“嗯，拍攝的細節和需要配合的內容我都清楚了。”顧藏輕聲應了一句，雙手交叉在胸前，擡眸看着趙勇，“在決定之前，我能冒昧問一下，為什麽趙導演會選中我嗎？為什麽不選專業演員？”

“為什麽不選專業演員？”趙勇跟着重複了一句，笑了笑後，看向顧藏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我想，顧小姐應該已經看到網上發的通稿了。”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

“我們當然可以找一個專業群演，但這畢竟是在虞的‘熒幕初吻’，這場戲也是一場重要的戲份，所以與其讓一個不認識的演員來，我們想着還不如能夠尊重她的選擇。”

趙勇說得胸有成竹，字裏行間都表達了他們劇組為姜在虞的嘔心瀝血。

顧藏笑了笑，垂眸又擡眸，“趙導演別和我開玩笑了，我想我并不是姜在虞本人的選擇。”

“哦？”趙勇有點吃驚，但也很快收斂了眼神，靠着長椅倒有股閑庭漫步的味道，“确實不是在虞選擇的你，是她的經紀人，楊姐親自挑的人。”

“至于到底為什麽，我想也不用多說了。”

“嗯，我知道。”顧藏臉上仍然平靜，專心致志看着湖面上的倒影，沉吟了好一會才輕聲開口，“我也知道，就算這個人不是我，你們也可以找另外一個人來營銷，因為宣傳的重點是姜在虞的熒幕初吻，而我顧藏只不過是借着我現在的身份和與姜在虞之間的關系，被你們選來錦上添花而已。”

“我說的對嗎？趙導演。”

顧藏說完了也沒有扭頭看向趙勇。他知道顧藏想明白了這之間的彎彎繞繞，但他作為副導演只是一個選角的，再說之前簽這部戲的時候，他們劇組也花了大價錢才讓姜在虞公司接了這個有“吻戲”的劇本，雖然現在導演心思又變了想炒男男cp，姜在虞和餘頌的吻戲變成了“和路人女醫學生的人工呼吸”，但錢都花了，這場戲肯定要拍。

至于怎麽拍，他只能提出建議，不能做決定。

趙勇也跟着默了一會，點頭承認了顧藏的說法，“對。”

顧藏又看了一眼湖對面，仔細辨認一會，那邊某個身材好、大波浪的大美女身影無比清晰地出現在她模糊的視野裏，她這才慢悠悠收回視線來，朝趙勇點了點頭，“那我清楚了，只不過因為現在才确認這件事，我可能還需要考慮一下。”

“啊？還要考慮？”趙勇嘟囔一句，只好站起身來，耐着性子回應顧藏，“那今天內可以嗎？盡快在微信上通知我就行，畢竟戲再過幾天就要開拍了。”

顧藏笑了笑，暫時沒回應趙勇，只是慢悠悠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雙手插在衣兜裏，看到對面的“大波浪小葡萄”走進了保姆車，這才收回眼神，“我知道。”

“但是，我想着，至少也要詢問一下姜在虞本人的意見才行。”

“這不是她自己的熒幕初吻嗎？”顧藏皺着眉頭，心裏有點不太舒服。

可卻沒有一個人問過姜在虞本人的意見，這可真奇怪。

顧藏說要問姜在虞的意見，卻也等到晚上回了家，清了貓砂，收拾完正襟危坐在書桌旁邊，才騰出腦子整理思緒，思考自己到底要怎麽開口問這件事。

雖然承認她心裏的劣根性讓她心裏不太舒服，卻也不得不承認，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姜在虞的熒幕初吻對象是她自己，但是……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和姜在虞高中時的那些事，不會被挖出來。

她那些小打小鬧的暗戀和情書倒沒幾個人知道，可姜在虞高中時的那些事卻是幾乎被金夏秋鬧到了衆人皆知。

可如果她真的去拍了那個什麽人工呼吸，“顧藏”這個名字一出來，估計那些事情也都跟着出來了。

除非……她有辦法讓那些高中同學都閉嘴，或者有辦法讓這些消息沒辦法在網上冒頭。

這樣一想，她确實有個辦法，只不過有點頭疼，習慣了獨立自主處理自己的事情，這下還得去找家長去解決問題。

于是，在詢問姜在虞意見之前，顧藏打開了和穆喬的對話框，保證自己在今年中秋、國慶、元旦和春節都一定回家之後，才切入了正題。

十分鐘後，穆喬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顧藏有了讓姜在虞安心選擇的準備，打開騎木馬的熊貓頭像對話框，發了幾條信息過去。

「趙導演今天又來找我了，他說這場戲是為了你的熒幕初吻做準備，所以如果我要拍攝的話，肯定需要配合炒作。」

「我并不在意這些事情，但還是想着，先來問問你的意見。」

「我問過了，趙導演說如果我不拍的話，也可以找別的演員。現在除開一切外在因素，你是想我來拍這場戲，還是想找其他專業演員？」

「既然這是你自己的熒幕初吻，我想還是你自己來決定比較好，其他所有人包括我，都想尊重你本人的選擇。」

字打得有點多，顧藏估摸着姜在虞應該還需要時間來考慮，也就按捺着自己剛剛發信息時不斷加速的心髒，随手把手機放到茶幾上，聲音開到最大，然後跑到葡萄幹窩裏把貓抱出來，有一搭沒一搭撸着貓，眼睛沒瞥到手機那邊。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習慣，只要不緊緊盯着進度條去做其他的事情，進度條就會比自己想象得完成的快——就像是降低自己的期待感，驚喜就會在不知不覺間到來。

不知不覺，在等姜在虞的消息時，她也用上了這種習慣。

顧藏想到這點，不自覺唇角上揚笑了起來，不過不到一分鐘後就像是認命一般地把手機從茶幾上拿了過來，姜在虞沒有回複，應該是在忙的，是她太心急了。

她又滑到自己朋友圈，姜在虞也沒發朋友圈。

不過幸好，不是已讀不回，只是恰好現在沒看到消息而已。

朋友圈刷到最下面，她早上發的那一條貓照還躺在那裏，妖嬈性感的葡萄幹收獲了不少點贊，卻沒有姜在虞的點贊。

顧藏長嘆口氣，不是說好要上她家來看葡萄幹嗎？

像是感應到她心中所想一樣，葡萄幹在她懷裏喵了一聲，虎牙露出來可可愛愛，不知道又是在勾引誰。

腦子這麽想，手上已經展開動作，抓拍下了葡萄幹的可愛瞬間，并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