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工呼吸當天。

不, 也許該說拍人工呼吸當天，顧藏保持着“路人”該有的修養，穿着灰色衛衣牛仔褲背着包混在人群裏。

上午過去, 劇組拍完了那些該有的顧藏路過的鏡頭，姜在虞那些在岸上和人争執的鏡頭也早在前幾天就拍完了。

午後, 劇組清場，整個心型湖凹岸，只剩下姜在虞和顧藏, 還有十三個設置好的不同方位的機位, 以及在不同機位蹲守着的導演組。

按總導演的話來說就是, 這可是姜在虞的熒幕初吻，不陣仗大點怎麽行。

顧藏站在岸邊, 看着不遠處穿着灰色衛衣開衫的姜在虞, 也許是因為她這邊還隔着點距離, 她總覺得姜在虞蹙着眉心, 小臉蒼白得跟像要被風吹跑一樣。

她有點擔心, 但看着周圍布置好的機位，以及導演快要做出的手勢, 沒說什麽, 只是又探頭看了看湖裏的救生網, 湖裏的拍攝人員和救生人員都在位。

應該沒什麽，劇組已經做了很久的準備工作, 安全問題是不會有的。

可姜在虞的臉色……

顧藏不放心地再看了看那邊的姜在虞, 對方還在認真等着開拍，看上去并沒有什麽不對勁, 而且上午人也還是好好的。

興許是她看錯了, 她本來就有點近視。

也有可能是化妝補白了, 因為等下要拍嗆水的鏡頭。

她這邊剛得出來結論，壓下去湧上來的那一點不安，那邊導演就一聲令下。

“撲通”一聲，一個身影摔進湖裏。

姜在虞落水了，身上瞬間浸透，灰色衛衣顏色變深，濕透的發絲貼着臉，對比着本就白皙的皮膚，顯得臉色更加白了。

姜在虞在湖裏掙紮，四肢像是被什麽纏住似的，還拍了不少嗆水的鏡頭。

Advertisement

猛烈的咳嗽、慘白毫無血色的臉色、惶恐的表情，真不像是演出來的，因為她真的就幹脆讓自己去嗆了幾口水、去掙紮。

顧藏盯着湖裏的姜在虞，指尖攥得發疼，密密麻麻的酸疼也順着指尖爬到了骨髓，深入到心肺。

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到，姜在虞拍戲的樣子，一絲不茍，能真拍就真拍。

作為非科班出身演員，姜在虞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導演也點了頭，打了個手勢讓姜在虞沉下去，她們要在水底拍救人的鏡頭。

姜在虞停止了撲騰的動作，深吸口氣放松身體沉了下去。

“一……二……三！跳！”

顧藏把身上的包扔了，一個猛子紮進湖裏，姜在虞身體放松着往下沉，為了拍出來的鏡頭好看而緊閉着雙眼，一點點往下墜落。

她沉着氣屏住呼吸往姜在虞那邊游。

剛開始還好好的，但越游她越覺得不對勁，在岸上看着無比近的距離，到了水底卻是一直游都游不過去，游得顧藏覺得自己胸腔都疼了起來，可姜在虞的身子一直在往下沉，但她卻怎麽都有點夠不到。

每次就差那麽一點。

姜在虞的灰色衛衣在水底閃爍着粼粼波光，發絲在碧波裏蕩漾，但顧藏連姜在虞的一片衣角都夠不到。

讓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沒能夠到的那片衣角，也是這樣閃爍着點點光束。

無力感襲來。

顧藏用力咬了咬舌尖，嘴裏的血腥氣讓她清醒不少，用了不少力氣游了過去，抓到了姜在虞的手臂，環住她的身體把人扯了上來。

很快就出了水面，充足的新鮮空氣讓顧藏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她帶着人往岸上游，直到上了岸，姜在虞也還是閉着眼睛，全身濕透，臉色慘白，雙唇發紫，棕色濕發攔住了半張臉。

顧藏慌裏慌張的給姜在虞整理纏到口鼻的發絲，拍了拍姜在虞的臉，但人還是沒反應。姜在虞的演技太好了，她分不清這到底是真還是假。

可她們雖然說是連貫性拍攝，卻也明明約好了，在水下的戲拍完之後要給個反應再繼續的。

顧藏覺得自己都要變得頭暈眼花起來，視野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是因為她剛剛在水下拖了那麽久。

姜在虞真的出事了，姜在虞真的溺水了。

又是因為她。

腦子裏這個念頭一旦生了出來，就一直沒停過。

直到時間越來越久她這邊沒反應，導演那邊也覺得不太對勁，但是他剛剛在鏡頭裏看到了姜在虞上岸後給出的安全手勢，所以能确定人沒事。

他清了清嗓子，朝對講機喊了一聲卡，“水下的戲份已經過了，那我們歇五分鐘拍人工呼吸。”

話音剛落，姜在虞就睜開了眼睛，剛剛一上岸她就給出了反應，顧藏一開始這麽慌張她還以為是演出來的。

現在看到坐在她身前，失魂落魄的顧藏，整個人被浸透了，頭發也貼在臉上，像個被雨淋得搖搖欲墜的玩偶。

是因為在水下吓着了麽。

姜在虞接過小鄭遞過來的毛巾，小心翼翼給顧藏擦着從睫毛上滴落的水珠，其他地方的還不能擦。她克制着從自己眼中溜出來的心疼，“顧藏？沒事吧？”

“顧藏？”

一聲聲在腦子裏回響。

顧藏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看到自己眼前完好無損的姜在虞後，怔着看了一會，才松了一口氣，勉強應了一聲，“我沒事，你沒事吧？之前沒看到你的手勢。”

“那就好。”姜在虞也松了口氣，笑了一下，把拿着毛巾的手縮回來，“也許你那邊是視線死角，所以沒看到。”

顧藏笑着點頭，“可能是。”

“幸好水下的戲都過了。”姜在虞稍微擦了下自己臉上的水，就把毛巾遞給了小鄭，對着一臉擔憂的小鄭搖搖頭。

小鄭憂心忡忡地看着姜在虞，又看了一眼顧藏，欲言又止，沒說什麽走出了鏡頭。

“嗯，剛剛在水下你沒什麽事吧，我是不是游得有點慢？”顧藏沒看到小鄭的不對勁，補了一句話後，沉默了一會把視線落到姜在虞逐漸恢複血色的紅唇，又若無其事地移到那雙琥珀色眼眸上。

“不慢，誰說慢的，我們顧博士可厲害了。”姜在虞用手撐着臉，柔和地彎了彎眉眼，說着還比了個贊，“不愧是金牌選手！”

姜在虞還有心思開玩笑，而且臉色看起來也比剛剛在水裏紅潤不少，顧藏跟着心安不少，眸光閃了閃，“等下我也會盡快完成任務的，讓你快點拍完去換衣服休息。”

“等下的任務”……姜在虞一聽到這幾個字，眼神就閃了幾下，伸出手摸摸自己濕透的耳發，又摸摸自己剛剛還在發涼現在又發燙起來的耳垂，聲音不自覺放輕，“那我就……只好相信你啦～”

“好了，休息好了吧，各就各位開始拍攝哈！”導演的聲音傳了過來，恰到好處卡到兩人話中間的這個點上。

姜在虞像是被這句話點着了什麽開關，喝了口水，整個人筆直躺了下去，端端正正的，規規矩矩的把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像個躺在城堡裏的睡美人。

在顧藏眼裏，姜在虞也的确是個睡美人，白皙的皮膚上挂着瑩潤的水珠，通透瑩白，玲珑剔透的五官比起傳說中的睡美人來應該也能打個平手。

紅唇嬌潤，楚楚動人。

顧藏回憶着自己腦子裏裝着的人工呼吸有關的知識，機械地做着動作，一只手覆到姜在虞前額上，伸過去時手腕抖動的幅度只有她自己能感覺到。

另一只手擦了擦手上的水，扶着姜在虞小巧柔軟的下巴。

做好了準備工作，做足了“嘴貼嘴”之前的一切工作。

她沒了可以拖延的時間，這才意識到其實她的賊心沒她想的那麽大，不然她現在怎麽會手抖，怎麽會腿軟呢？

她深吸一口氣，帶着一顆跳得快要爆炸的心髒，還有耳邊山呼海嘯般湧來的熱意。

彎下了腰，貼了上去。

軟，香，甜。

腦子裏像是有彈幕一樣，一瞬間就爆出這三個字，而且這彈幕還是那種巨大個字，帶着動效，色彩絢麗，螺旋式升天的。

她數着秒起身，導演還沒喊卡，她只好又按着人工呼吸的頻率要求，繼續深吸了口氣彎下腰去。

再貼上去的時候，她又品出了不同的感覺，有輕微的帶着點水分的酸甜葡萄香味撲在鼻尖。

姜在虞總不可能真的是顆葡萄吧？

怎麽還能自帶葡萄香呢。

腦子裏奇奇怪怪的念頭逐漸多了起來。

每吸一口氣，每彎一下腰，每貼一下軟唇，她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就多一個。

姜在虞現在在想什麽呢？總不會在想她技術怎麽這麽差吧？

姜在虞會不會不舒服？

她之前中午噴的葡萄味清新劑是不是太少了？

姜在虞會不會，也像她一樣，心跳加速？畢竟也是熒幕初吻，有點害羞也正常。

那姜在虞自己的初吻呢？給了誰？

姜在虞現在是不是單身呢？雖然公開承認是單身，但興許姜在虞有個圈外小男友或者是小女友也說不定。

對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她要問一下姜在虞是不是單身，要問一下姜在虞會不會喜歡女生。

姜在虞會喜歡誰呢？會喜歡哪種類型呢？

姜在虞會喜歡她嗎？

她以後和姜在虞結婚的話，家裏要用什麽風格的裝修呢？是歐式簡約，還是日式木質？

不管什麽風格，客廳都得有個大大的鋪滿牆的投影，還有榻榻米沙發，這樣她們可以在假期的時候一起窩着看電影。

就這麽貼了十三下，冒出了十三個無厘頭讓顧藏理智回歸後都會臉紅的念頭，導演終于喊了卡。

顧藏愣愣盯着姜在虞緩緩睜開的雙眼，纖長帶着潤跡的睫毛擡了起來，還帶着點剛睜開眼睛的懵，眼眸霧蒙蒙的，就這麽看着她。

眼睫一顫一顫，晃着顧藏的眼睛，讓她腦中的十三個念頭又瞬間炸成空白。

她夢醒了。

她現在明白，為什麽導演要安排十三個機位了。

因為只有十三個機位同時拍，才拍得出姜在虞現在有多麽漂亮。

作者有話說：

嘤嘤嘤，親親了，好快～

我們顧博士，很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