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二更

◎你喜歡她吧，姜在虞◎

“我今天遇着金夏秋了。”

奇怪的是, 顧藏望着姜在虞的眼神的時候，順其自然就說出來了這麽一句話。

明明這句話在之前，困擾了她那麽久, 讓她難受了那麽久。

可當姜在虞那雙溫溫軟軟的眸子看過來的時候，她就又這麽平平淡淡地說出來了。

姜在虞聽了這句話, 反應也算得上是平平淡淡，只是稍微蹙了點眉心，遲疑了幾秒才開口, “所以你不開心, 是因為這件事？”

“算是吧。”顧藏怔了幾秒, 垂下眸，“可能是我太大驚小怪了也說不定。”

“才不是。”姜在虞抿緊了唇, 用手撐着臉看着窗外的星星, 語氣有點心不在焉, “要是我的話, 看見她的那一秒, 可能馬上就要吐了。”

“你還忍了那麽久，真是辛苦了。”姜在虞說着眉心就越發皺了起來。

顧藏眸光略微閃了閃, 突然也覺得自己确實也忍的夠久的, 她看向姜在虞, 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 可能是我, 今天沒怎麽吃東西，所以反胃也吐不出來。”

“那幸好我給你帶了吃的。”姜在虞用着“心疼”的眼神看過來, 還擡頭又拍了拍顧藏的頭, “現在可以吐了, 吐出來可能就會好點。”

“吐不出來。”顧藏說實話，眉眼間柔和了起來，“那麽甜的東西，怎麽能因為她吐出來呢？”

姜在虞擡起的手頓了一秒，又馬上縮了下去，“是哦，那麽好吃的東西，還是我給你買的，花了大幾百呢，全吐了好像是有點劃不着。”

“但我剛剛喝了酒。”顧藏扶了扶額，向姜在虞示意自己等下可能有醉過去的危險，“等下可能真的要吐，還可能會暈。”

“那不怕。”姜在虞揚了揚眉梢，“花幾百塊錢給你吐來玩玩還是可以的，只要不是因為金夏秋就好了。而且，暈了也不怕，我們現在可是在你家。”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姜在虞補了這麽一句，對上顧藏的眼神的時候，又像是被燙到了似地收回視線，聲音小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你上次不是說讓我別看你手機別來你家嘛，那現在已經在你家了，我肯定也是不會看你手機的。”

顧藏彎起了眉眼，為姜在虞奇奇怪怪的說話邏輯覺得好笑，也為姜在虞這麽平淡地提起金夏秋的名字而輕松。

她突然覺得，長了嘴原來真是有用的，之前擔心了那麽久那麽多的事情，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麽。

那她是不是，可以再多說一點？

“現在你已經來我家了，那我手機裏的秘密好像也沒有了。”顧藏輕阖了一下眼簾，趁着自己還帶着點酒精帶來的興奮感，開了口，“在虞，你現在對金夏秋是什麽看法？”

“你還會不會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還會不會為這些事情困擾呢？”她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只要姜在虞表現任何一點不想聊這個話題的趨勢，她就馬上閉嘴。

姜在虞的目光在窗外停留了一會，手扒在窗邊上，垂了下睫毛，“其實她……”

“其實我覺得她挺可憐的。”姜在虞視線收了回來，“當然我不是給她洗白，我沒有原諒她，也會永遠記得那些事情。她慫恿那麽多人欺負我，還做了那麽多壞事，後來還鬧得那麽大，差點影響了你。”

“要是我再遇着她。”姜在虞皺着眉心，指尖用了點力氣掰着窗邊，“我會扇她幾個大耳光。”

“但也有可能我只是在放狠話……”姜在虞洩氣地擺擺手，扭頭看顧藏的時候眼睛又亮了起來，“我最想做的，是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被她影響到。”

“我不是以前那個只敢躲在別人身後的姜在虞了，她也不是那個可以在學校裏仗勢欺人的金夏秋了。”

“我們都不在學校裏了，外面的天那麽大，那麽精彩，沒必要揪着當年那些事不放。”

“你原諒她了？”顧藏扭頭看姜在虞，卻還是看到了姜在虞眼尾泛着的那點紅，她又在心底給了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讓自己胸口都泛起了細密的疼。

“不，我不原諒她。”姜在虞搖搖頭，看着顧藏，眼眶溢出了一點清清亮亮的淚水，“她很壞，不值得原諒。”

“可就算扇幾個大耳光，把她千刀萬剮，也沒法讓那個時候的我好受一點。”

“我知道她是什麽人，她不會為這些事情真心誠意地感到抱歉，既然她現在都過得這麽好了，我當然也要比她過得好才行。”

“我只是，放過了現在的我自己而已。”她又放輕了聲音，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幾顆豆大的淚水從眼睑處滾落了下來，吊成一根線，墜了一顆又一顆下來。

墜在了顧藏的心髒上，燙得吓人。

顧藏伸手，用指腹給姜在虞擦着滾落下來的眼淚，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伴随着姜在虞的眼淚，攀上了她的指尖，在心髒的各處角落蔓延開來，讓她都有點喘不過氣來。

“那好，我們以後都不管她了，也不去想那些事情了。”顧藏低着聲音說了這麽一句話。

“嗯！”姜在虞重重點頭，肯定了顧藏的說法，眼眶裏的淚也很快縮了回去，只留下仍舊帶着點紅跡的眼圈，抽抽嗒嗒地看着她，“就像我現在也在嘗試努力喝熱水一樣，我以後也會努力把那些不好的記憶都丢在以前，只記着那些好的事情和好的人。”

“你說呢？顧藏。”姜在虞眼中漣漪波動着，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望過來，似是在等着顧藏口中的那個答案。

顧藏愣了幾秒，她突然想清楚了，姜在虞是讓她也往前看，不要停留在過去。

可她的過去，比姜在虞現在知道的，看到的，都還要陰暗很多。

她還要讓姜在虞看到嗎？她還要跟着姜在虞往前走嗎？

答案是：要。

顧藏輕阖了一下眼皮，笑了笑，“好，我會的。”

顧藏高中那會，也仍是不太愛說話的，在班上也只有章語照這個從小升初，再到初升高都一直分在一個班的好朋友。

可架不住學習成績好，被班主任安了一個學習委員的職位，國旗下發言、照片被鑲在年級優秀學生公告欄裏，也都是常有的事。

即使是這樣，也沒什麽人願意和她交朋友。

她倒也樂得清閑，有章語照這麽一個整天在耳邊聒噪的好朋友，已經是當時學業繁重的她，承受能力之最了。

她這樣的好學生，本來該和金夏秋這樣整天成群結隊、動不動就逃課不知去向的“風雲人物”，沒什麽交集，更何況金夏秋還不是她們班的。

認識金夏秋，也是一個偶然。

她也只不過是，在金夏秋被幾個穿着黑西服的男人簇擁着，快被塞到車裏的時候，停了下來，摘了耳機，問了一句“喂，有沒有事，用不用報警。”而已。

穿着吊帶短裙的金夏秋從車裏鑽了出來，笑得張揚又恣意，趴在車窗上，指尖一搭一搭着，“沒事啊，這都是我爸爸的手下，他們抓我回去上課而已。”

“我認識你，是我們年級第一，天天在公告欄上挂着相片那個，叫什麽來着，顧什麽？”金夏秋皺緊了眉心。

顧藏沒理她，皺着眉拿手機拍了車牌，和車前窗的司機對了下眼，記住了樣貌特征，等司機喊了一聲“小姐”之後，又踩着自行車走了。

她沒再回頭看金夏秋，畢竟她們不是同一類人，沒必要記名字。

可車就算開遠了，她的自行車也騎遠了，她還是隐隐約約聽到了，金夏秋好像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還喊對了。

這本來是一個不經意的小插曲，可過幾天就變成了一個大插曲。

姜在虞剛轉過來，每科作業進度都趕不上。

按道理來說，顧藏這個學委，是要和同學互幫互助的。

于是，她拿着自己準備好的筆記，剛放到姜在虞桌上，剛說了一句，“這是每科作業的筆記，你先看看，李老師讓我給你的。”

還沒來得及看姜在虞的反應，門口就傳來了喊她的聲音。

“顧藏，有人找。”坐門邊的同學喊了一句，看過來的眼神還帶着莫名的八卦。

她皺着眉心走出去，那會她還不知道金夏秋的名字，但也認得出是那會被一群黑西服大漢圍着的大小姐，“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不能來找你嗎？”金夏秋穿着校服，卻不好好穿，拉鏈敞開個大口，露出了裏面誇張的吊帶T恤，目光灼灼盯着顧藏。

金夏秋本來就是年級有名的人，再加上也從來不來她們班，這會來找顧藏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好學生，本來就引起了她們班同學的注意，圍觀的學生聽金夏秋這個語氣，已經開始起哄了起來。

顧藏實在不喜歡這種氛圍，她擰緊眉心，“沒事我就進去了。”

“诶你別走。”金夏秋喊住了顧藏，還拽住了她的校服衣袖，“那我有事好了。”

“有什麽事？”顧藏把衣袖扯了出來，耐着性子回了一句，眼睛卻瞟向了在教室第三排安安靜靜坐着的姜在虞身上。

也不知道她的字，姜在虞看不看得懂呢？看不懂的話她還可以給姜在虞講講。她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

“很重要的事。”金夏秋笑得燦爛，朝她眨了眨眼，“我叫金夏秋，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這件事重不重要啊～”

話一出口，走廊上鬧騰得越發厲害了。

顧藏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不管你是惡作劇還是其他，我都明确說一句，我不喜歡你。”

然後就走了進去，頭也不回。

經過姜在虞身邊的時候頓了一下步子，卻還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考慮到這個鬧騰的情況，想着還是等會和姜在虞說筆記的事情吧。

可還沒等到下課，她就被叫到了教導主任辦公室，和金夏秋一起。

主任沒說什麽，只是話裏有話暗示她們，早戀不好，女同學和女同學之間開這樣的玩笑也不好。

她皺着眉頭想反駁。

可被金夏秋搶了先，她吐了吐舌頭，乖乖巧巧地低頭認錯，“對不起主任，我其實是和顧藏同學開玩笑呢，再說了，我們都是女生，哪會搞這些，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顧藏，她可是好學生。”

“還有，我爸說可能明年再給學校捐一棟樓，為像顧藏這樣的好學生，提供好好學習的場所，我又怎麽會，違背我爸爸的意思，去影響好學生顧藏的學習呢？”

主任點了頭，放過了她們。

走出去的時候，金夏秋看着她笑，眼睛彎了下來，“我沒開玩笑。”

顧藏沒擡眼看金夏秋，“我也沒開玩笑，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你。”

“為什麽呢？”金夏秋笑意斂了幾分，眸光顫動着，“我猜猜看，應該是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吧。”

“沒有。”顧藏面無表情。

“可我覺得有呢。”

金夏秋又笑了起來，垂下的眼睛裏閃着恣意自信的光，“是因為她吧，姜在虞。”

“你認識她？”顧藏只問了這麽一句，掌心卻不自覺蜷曲了起來。

“我這個人呢，一向對每個人的情感都比較敏感，所以只要你看她一眼，我就知道，你喜歡她。”金夏秋沒答顧藏的話，自顧自的說着，苦惱地皺起眉頭，“你喜歡她，我喜歡你，這下可怎麽辦才好？”

她說完後目光灼灼地看着顧藏，“啊我知道了，只要讓她離開這個學校就好了。”

“她這個人膽子小，只要稍微吓吓她，讓她不敢喜歡你，就好了。”

金夏秋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笑着的，像是開着玩笑，字裏行間卻都是認真的可怕，仿佛在真的思考要如何去實施。

顧藏那時候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她頭一次遇着這麽不可理喻的一個人，卻沒辦法去說服金夏秋。

她當時以為金夏秋只是說着狠話，卻沒想到就因為自己招惹了金夏秋，姜在虞就真的平白無故遭受了那麽多壞事。

這些事聽在她耳朵裏，看在她眼睛裏，就變成了——看啊顧藏，就是因為你喜歡姜在虞，她才會遇見這麽多壞事，你怎麽還好意思喜歡她呢？你不該喜歡她的，顧藏，你這個人喜歡誰，誰就會不幸。

她每看姜在虞一眼，都會覺得姜在虞下一句會是，“你不該喜歡我的，顧藏。”

這句話，伴着那天姜在虞蹲在路邊哭的場景，在她耳邊萦繞了一遍又一遍。

可那一陣家裏也出了事，她沒辦法開口和家裏人說，學校不管這些小打小鬧，說是抓不到證據是金夏秋指使的，只在乎金家捐不捐樓。

她去找金夏秋的次數越多，金夏秋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她想去和姜在虞解釋，卻還是什麽都說不出口，這一切都太滑稽也太戲劇了，她不敢對上姜在虞那一雙泛着紅，淚珠在眼眶裏轉悠的眸子。

也許回過頭來看，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因她而起，她喜歡的人，她在意的人，都會因為她墜進深淵裏。

直到後來，金夏秋在高三上學期還沒上完就出了國，她們的生活平靜了下來。

可她每次走進教室看到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的姜在虞的時候，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也沒辦法承認自己的心思。

她怕，也許等她又一次窺見光的時候，又有人搬來石頭，來堵住她的光。

她沒辦法說出口，也沒辦法繼續往前走，像是停在了原地，而她和姜在虞之間，就這麽橫亘着一條這麽不可逾越的溝壑。

而這條溝壑，花了她九年時間，花了她那麽多的小心翼翼，才慢慢跨過去。

她可不能再讓金夏秋，來搗亂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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