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Part 8

“什麽？不是報紙亂編，是真遇到刺殺了？”亞路嘉睜大眼睛。

小傑點頭，微弱地笑了一下。

“這樣啊……”她低下頭，頓了會兒後接上一句，“那個女人還真可憐。”

“她的丈夫是飛機事件的遇難者之一。”奇牙遞給妹妹一份文件，指向右上角的照片，“就是這人。這人還是一個非常有影響力的政客，經常和我們協會過不去。”

“所以她就把責任全部推到哥哥頭上了啊。”

“她也沒錯，這确實是我的責任。”奇牙攤手。

“說到底都是那架飛艇不對！”亞路嘉半開玩笑，“如果是我們協會的那種飛艇，就能低空懸停了，保證所有人都平安跳下來。”

奇牙不說話，只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小傑無奈地嘆了口氣：“今天還是早點睡吧。照這個情況來看，明天的記者會肯定會非常累人。”

于是熄燈，回房。

會長和副會長的房間靠的極其近，就是對門，半夜随時起來串門都沒問題——事實上小傑和奇牙兩個也經常這麽做。

照顧他們倆起居的便是亞路嘉。她以貼身輔佐官的身份留在了獵人協會裏，三個人，一間屋子，相近的房間，也算有點家的感覺。

關上房門的時候奇牙聽到對門小傑房間也傳來了啪嗒的關門聲。僅僅是關上了，沒上鎖。他呆呆地維持着手握門把的姿勢站了幾秒，凝視着看上去很誘人的床，最後步伐沉重地靠近，一頭栽了進去。

被子有陽光曬過的味道。奇牙喜歡陽光，安心閉上眼，突然卻想起了今天下午聽到的句子：“我倒是不太喜歡這個副會長，他的氣場太陰沉了，讓人……”

讓人毛骨悚然？讓人壓抑？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奇牙知道那個獵人想要說什麽，也許全獵人協會都是這麽想的。不過他不在乎。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周身的空氣突然多了絲令人熟悉的不快波動。睜開眼，月光灌滿的窗戶下，他的大哥伊爾迷正逆光坐着，黑色的長發垂下，融進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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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牙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一個夢。

伊爾迷，你到我的夢裏來幹什麽？他想這樣問。但還不等他發出聲音，對方已經開口了。

“喲，阿奇。”

奇牙深吸一口氣，只好進行這滑稽的對話：“大哥。”

“阿奇，你得償所願了麽？”月光下伊爾迷的臉色白得瘆人。他垂眸，眼裏帶着嘲弄的神色：“阿奇，你付出了那麽多，背負了那麽多。現在，你得償所願了麽？”

奇牙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一口唾沫。本來，他是可以逃避伊爾迷的，可以閉上耳朵不去聽他講的那些刺中心髒的話，只要選擇醒來，這個伊爾迷就會煙消雲散。但是如今他已經失去了充耳不聞的資格。他必須正視伊爾迷可惡的言語，這就是對他手沾鮮血的懲罰。

“我和小傑和亞路嘉在一起，現在很好。”他這樣回答着。

“可還是不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更多些。”伊爾迷說，“這種時候你就很不好。”

奇牙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無話反駁。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伊爾迷是住在他心中的鬼，每次跑出來都會以最毫不客氣的方式點破他一心想要忽視的東西。

“你在被自己折磨着。”伊爾迷篤定地下結論，“害怕失去，害怕現在的幸福只是幻影，每天都在擔驚受怕。每晚都會有痛苦的哀哭聲在你耳畔回蕩吧，而你只能聽着忍着。”

奇牙張了張嘴想要辯白，可是伊爾迷不給他機會。“等累了就到我這兒來。”伊爾迷說：“我知道，離那一天已經不遠了。阿奇，你最後還是會和我在一起的。”

窗外的月光大亮突然變成五彩的霓虹色。奇牙皺眉，眩暈感讓他眨了眨眼。可是再次睜眼的時候，眼前的景致已經完全改變。窗簾好好的拉着，房間裏一絲氣息都沒有，他正完好地躺在床上枕着今天剛剛曬過的枕頭面對天花板。

翻身下床，他走到窗子面前将窗簾一把拉開。外面漆黑一片，隐隐有風雨聲。濃厚的雲鋪滿世界連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

心髒空落落的讓人難受。他突然很想哭，很想咆哮然後瘋子一樣不管不顧沖進大雨裏釋放出致命的電流。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在他的肩膀上讓他甚至一個踉跄，佝偻站穩。

“小傑。”他念着，然後像是得到救贖一般，深吸一口氣，繼續念下去，“小傑，小傑。”

他跌跌撞撞地打開門沖到對面房間，連敲門都沒有就直接闖入。

“小傑！”他痛苦地念着這個名字，門在他身後咔噠一聲關上，然後從未有過的脆弱鋪天蓋地擊垮他的表情，“今晚，今晚，陪着我……”

傑·富力士站在房間的窗戶下，像是等候已久。他表情平靜而柔和，踏着地毯無聲地走到奇牙面前，然後自然而然地将他擁在懷裏。

“奇牙，我在呢。”

也許是名為傑的治愈氣息在奇牙的身上起了效果，青年終于慢慢地平靜下來。他伸出手，悶聲将小傑回抱住，疲憊地閉上眼。

“小傑，還記得我們在黑暗大陸相遇的時候嗎？”喃喃低語，在婉轉的雨聲中潮濕真實。

“當然記得，當時我吓了一跳，還奇怪為什麽你會把妹妹帶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去。”

“我到現在都覺得，那天脫離部隊去小河邊打水是我至今為止做過的最幸運的事情。”

“是啊，黑暗大陸那麽大的面積，我們偏偏那麽巧就遇到了。”小傑的聲音柔和，像撫摸傷痛的手，“後來我還怪你呢，幫妹妹去除詛咒這樣的事情也不找我幫忙。”

“但實際上你确實也來幫忙了。之後的三年我們一直在一起呢。”

“嗯！迷路了嘛，也沒辦法。我當時還覺得，身邊是奇牙真的太好了。感覺有奇牙在的話，再怎麽迷路都不是問題。”

“誰知道那塊地方那麽古怪，一直繞了快三年才出來。”

小傑卻笑了：“我倒覺得那三年是我最快樂的日子。”

奇牙不置可否：“這話我說還差不多，你有童年有家鄉快樂的日子多了去，這話沒說服力。”

“哎，真想回那個木頭搭的小屋子看看啊……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食木菌給吃掉。”

奇牙已然恢複了正常：“千萬別，那種茹毛飲血的日子我絕對不想再嘗試了。”

“啊？我還以為弄到石鹽之後做的料理挺好吃的……”

然後奇牙松開擁抱，以一種新的方式貼近，吻了上去。小傑驚訝了一秒後很快放松開來，配合地稍稍仰起頭——也許是青春期他少喝了些牛奶的緣故，現在奇牙比他要高出一些了。

“小傑，我剛剛夢到伊爾迷了。”氣息分離時奇牙不安地說，“那麽逼真，差點以為是真人。”

小傑垂下眼簾：“對不起，是我逼你做出那種選擇的。”

奇牙頓了一會兒：“他已經死了，是我以自己的意志親手殺掉的，小傑，你不要內疚，不關你的事。”

“奇牙，你很痛苦吧。”小傑仰起頭認真地看着他，“到現在也常常做噩夢，不是麽？”

“他已經死了。”奇牙只有蒼白地重複着，咬緊字音，“他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