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三日後, 禦龍國皇城，龍城。

潑墨般的黑雲沉沉的壓了半個天空，雲層之間紫電閃爍, 天地間一片壓抑沉悶的氣氛。

比之更為壓抑的, 是地上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各種恐怖荒獸, 兇蠻殘虐的氣息甚至濃郁到扭曲了半空的空氣，整座龍城之外都像是扭曲了時空似的，漣漪波紋般波動的空氣中，本就恐怖的獸軀顯得越發猙獰兇惡。

每只荒獸背上都坐着一個人, 所有禦龍國的軍隊都被調到了這裏，他們一個個眼神瘋狂, 眼裏都是對于龍的勢在必得。

龍祖說有辦法牽制住那條大乘期的真龍，他們只要壓制住大越的軍隊就行。

有荒獸在, 對付大越的軍隊，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之前雖然一夜連奪他們二十七座城，但所有人普遍認為那是真龍發威，并沒放在心上, 若是龍被拖住，勝利還不是屬于他們的？

姬月笙站在城牆上，紅色的面紗遮掩下表情看不太分明，但那精致的眉眼卻是死死皺着，瓷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捏着牆垛, 指骨都凸顯出來了。

他紅色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底下的街道, 往日裏繁華的城池如今依舊繁華，萬萬人聚集在街頭，将整座龍城堵得一點空隙都不剩。

只是他們的眼神卻是冰冷空洞的，宛若失去了靈魂一般, 只剩一具空殼行屍走肉。

而在他們的腳下，一條又一條血色的紋路宛如蜿蜒爬行的毒蛇一般遍布整座龍城，淡淡的紅芒籠罩在整座城的上空，将皇城襯托得好似一座鬼城。

姬月笙冷冷的看着，緩緩擡頭，視線又轉移到龍城中央那座高聳的黑色高塔上，紅玉般的眸子裏倏忽略過一絲殺意。

可，卻也轉瞬即逝。

噠噠。

身後有人靠近，來人很快來到他身後。

姬月笙沒動，也沒說話，他在等來人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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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禦龍國三皇子，曾經和姬月笙一起出使大越的姬月恒。

他并沒讓他等待，很快就道：“都準備好了，你随時可以入陣。”

姬月笙一頓，淡淡道：“好。”

他轉身，往城牆下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姬月恒土叫住了他，“五妹……”

姬月笙頓住，側頭看他。

姬月恒猶豫了一下，道：“我們……真的要這麽做？”

姬月笙嘲諷似的勾了下唇角，“不這麽做，禦龍國還有活路嗎？”

“可……”姬月恒道，“龍祖說，集全城人之力，可以驅使禦龍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強行馭使大乘期的真龍也不在話下，我們若能得到一條真龍，付出一些代價也……未嘗不可……吧？”

姬月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馭使真龍？你真确定這條龍最後會到我們手中，而不是龍祖得到它後就轉而抛棄掉整個國家嗎？”

姬月恒噎住。

姬月笙淡淡道：“三皇兄，我說過，龍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和禦龍國從來不是一條心，父皇早就成了他的傀儡，你不是見過父皇那具空蕩身軀裏的魔魂嗎？那只是龍祖的一個分.魂罷了，不這樣，你又如何肯信我，助我成事？”

姬月恒眼裏一瞬間閃過一絲極為深刻的驚懼，渾身都不自主的僵硬了。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驚雷狂嚎的雨夜。

他一直以為他父皇最多是和龍祖親近了些，但總還是知道自己是禦龍國的皇帝，知道自己的底線的，直至那日雨夜……

他無意間從半開的門縫中瞥到屋內父皇脫下一層綿軟的人皮……

露出一團漆黑的濃霧……

和……近在咫尺的龍祖融為一體……

若不是身後姬月笙及時捂住他的嘴巴帶他離開，當時早已腿軟無力的他，只會落得個被龍祖發現殺人滅口的結局。

他永遠無法忘記姬月笙當時和他說的話：

“我不是禦龍國的人，我是龍祖這麽多年唯一弄出來的兒子，被他偷天換日和早日被他殺死的和安公主調換身份，他想要禦龍國的龍氣，吞噬皇帝吸收了一半龍氣，剩下的國運他無法動，他打算推我登上禦龍國皇位，再通過吞噬血脈相連的我來擁有完整的龍氣，到時候他就會擁有完整的一國龍氣，禦龍國，大越，甚至整個世界，都會淪為他的祭品。”

“你以為他這麽強，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親自去侵吞大越？真因為大越那些軍隊将領能阻止他？是因為他不被這個世界承認，一旦他動作過大，真的滅了一國，天道降雷，他必死無疑，只要吞了龍氣，他再不懼天道。”

“我相信你也不想禦龍國落到這樣的地步，我們目标一致，合作如何？”

誰都道和安公主天賦超絕，備受龍祖寵愛，功法傳承無一不是龍祖親傳，禦龍國的皇子誰都懼他幾分，可誰又能知曉，這份寵愛之下真正的寒風利刃又有多可怖。

費盡心思的培養，也不過是為了送他上位後的吞噬罷了。

姬月恒答應了他的合作。

整座龍城都是一座陣法，是龍祖一直在精心維護的一座陣法，名為禦龍陣。

禦龍國的人人人善禦獸，禦獸的根本就在于這座陣法，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他們禦龍國的繁榮的根源，只要給陣法獻祭一滴心頭血，他們就能擁有禦獸的能力。

可誰又能知道，那滴心頭血在關鍵的時刻可以控制他們的神智，讓他們成為受陣法操控的傀儡，甚至……開啓陣法的祭品。

禦龍陣唯一的破綻，在于陣心之處，那片上古真龍的逆鱗，只有取到逆鱗才可破陣，可若要取逆鱗，必須入陣，入陣者必受禦龍陣操控神智的影響，姬月笙也是交出過心頭血的人，若非龍祖血脈影響，他此刻也早已入陣了。

姬月恒也是飲了他的血才可以不受陣法影響，但若是入陣，頃刻間就會被操控。

姬月笙雖可不受陣法影響，但也只是不入陣的情況下，一入陣還是會被陣法操控，運氣好的話或許會恢複神智，運氣不好，可能也就交代在那裏了。

姬月恒去準備的，就是将姬月笙一些極為在意的事物盡量放到陣法明顯的地方，比如玉玺，他母親留下的玉墜，他的本命法寶等等，這樣盡量喚醒他的神智，或許可以把逆鱗拿出來……

“若我到最後也沒恢複神智，你可以試着去找大越的昭王，把我們所有的計劃告訴他。”

姬月笙當時是這樣說的，帶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姬月恒抽回思緒，看着面前那孤獨站立的身影，沉默半晌，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你……小心。”

姬月笙深深看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離去。

他去的地方是龍城中央的龍塔，也是整座禦龍陣的陣心之處，那裏有一條通往陣心最快的捷徑，但同時也是控制之力最恐怖的地方。

但他的背影卻始終堅毅，沉默，沒有一絲的猶豫。

龍歸音并沒浪費時間，一路上直接展露本體，千米長的銀白色真龍從天空飛過，龍威浩蕩，氣貫長虹，底下的城池被那威壓一壓，差點沒癱在地上，反抗都沒來得及就被攻破了城。

于是大越的軍隊一路勢如破竹，從最短的路直奔皇城而去。

三日之後，毫發無損的大越軍隊順利抵達龍城城外，不出意外的對上了早就蓄勢待發的萬千荒獸。

蕭雲回扯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看了眼龍歸音，問：“你來還是我來？”

龍歸音擡眸看向龍城的方向，眯了眯眼，道：“你來吧，龍城那邊有一股讓我很不舒服的氣息，我得去看看。”

蕭雲回蹙眉，“一起？”

龍歸音搖頭，“不必，這邊更需要你，我現在好歹也是大乘修為，他輕易奈何不了我。”

蕭雲回略微放心了，點頭道：“那你小心。”

龍歸音應了一聲，身上白芒一閃化成龍身，龍尾一擺飛向了龍城的方向。

千米長的真空從半空略過，宏偉修長的龍身盡顯力量的美感，白中帶藍的鱗片在雲層閃電之下熠熠生輝，一舉一動都彰顯着造物主獨特的偏愛。

底下一衆士兵眼裏的狂熱更加癫狂了，人人眼裏都躍動着勢在必得的光，駕馭飛鳥的軍隊甚至躍躍欲試的朝他攔了過去。

龍歸音一邊飛着，仰頭看了眼上方陰沉沉的五雲閃電，因為是妖氣過于濃郁而影響的天象，導致他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些影響，靈氣微微有些滞澀，不如平時的靈動輕巧。

他心裏不合時宜的想着：要是龍王陛下在，估計一個念頭這天就放晴了吧。

畢竟青龍可是天生掌氣象的存在呢，不論什麽極端天氣，在青龍眼裏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看着前方躍躍欲試攔住他的駕馭着飛鳥荒獸的禦龍國軍隊，眼眸一冷，龍威一蕩，前方的荒獸下雨一樣簌簌地落下，摔到地上砸起一片荒獸怒吼哀嚎。

他很快就來到了龍城上空。

入目所及一片紅色的煙霧，煙霧甚至濃郁到遮掩住了裏面的一切，唯有在最中央的地方露出一座盤旋上繞的龍塔，像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龍歸音微微一笑。

他龍尾一擺，直沖那座龍塔沖了過去。

然後。

一尾巴從上到下把它砸了個通透。

明知不對，傻子才會進去。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