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蕭雲回進入小世界的時候, 就看到裏面一副慘烈的情狀。

藍白色的龍傷痕累累，鱗片上到處都是傷痕，龍血更是灑了一地, 黑色的霧氣化作鎖鏈漫天飛舞, 然而只勉強禁锢住了一只龍爪, 剩下的一直在旁邊尋找着機會。

而半空中，龍祖正不停的飛舞着，時不時“锵”一聲重響，龍爪與魔氣相交的聲音傳來, 但更多的爪印卻不斷落在了龍身上，帶起了一片片淋漓的鮮血。

龍吟聲震怒, 但誰都能看出來，他已經處在了下風。

眼見又是一道巨大的利爪印朝龍身上落去, 龍歸音剛被鎖鏈抽了一下，一時來不及回防，蕭雲回連忙飛撲上去，一手指天捏訣, 巨大的金光從天而降，頓時将那利爪給消弭了去。

“大越皇朝的龍氣？”龍祖連退幾步，眼裏一閃而過一絲驚訝，随即就是不屑。

這東西雖然能克制他的魔氣，但數量極為有限, 掀不起什麽大浪。

果不其然, 蕭雲回身上濃烈的龍氣一瞬間黯淡了很多，他卻沒顧得上什麽，一閃身落到被禁锢的龍爪附近，又是一道金芒劈開鎖鏈, 臉色瞬間慘白不少。

他知道沒多少敘舊的時間，沒有顧及自己的狀态，急忙道：“音哥，我有個法子能暫時和他抗衡，外面的姬月笙他們在想辦法破陣，已經快到陣心了，只要撐過半個時辰，我們就有救了！”

龍歸音龍尾一擺，蕩開幾道飛過來的鎖鏈，也顧不上問他為什麽突然進來了，這空間自從那黑霧龍進來後就與圖圖失去了聯系，山河圖也打不開了，現在沒什麽躲避的辦法，何況那裂縫越來越大，也沒躲避的空間了，一聽這話連忙問道：“什麽辦法？”

蕭雲回沒回答，在這危急萬分的時刻，他卻罕見的沉默了起來。

龍歸音敏銳的覺得有什麽不對，但他還沒來得及問，蕭雲回卻突然笑了笑，說：“音哥，我其實一直瞞了你一件事。”

龍歸音皺眉，他下意識想要用聽音能力去傾聽蕭雲回的心音，然而一向沒出過錯的天賦這會兒卻突然不靈了，蕭雲回內心一片寂靜，他什麽都聽不到。

他本能覺得不好，“你要做什麽？你不要做什麽傻事！”

蕭雲回彷如沒聽到他的話，只是自顧自的笑道：“其實你十二年前從秘境出來後沒過一個月我就找到了你，我躲在暗處看着你在那戶人家裏養傷，我擔心你會遇到危險，把那座山附近所有有威脅的妖獸都驅趕走了，但我又不敢去見你，因為我身上有龍珠，我甚至不敢離你太近，可我實在很想你，于是等我稍微強大點，我就常常蹲在很遠的地方看着你，看你每天辛苦的找靈草療傷，看你給那戶人家幫忙挑水砍柴，看着你靜靜修煉，有時候，我能一直這樣看十天半個月。”

“我一直以為龍是高高在上的，我也一直将你視作信仰，可那十二年，我幾乎是一點一點看着你長大，我依舊崇拜你，信仰你，但我知道你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生靈，你就像從天上走下的神，讓我漸漸有了接近的勇氣，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開始在意你身邊的人，在意你可以和其他人說笑，我卻始終不能見你，我迫切的想讓你看到我，讓你在乎我，喜歡我，肯定我，但我始終不敢出現在你面前，直至你那次中了咒，我才有了将你帶回身邊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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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歸音一爪輝開龍祖又一次攻上來的利爪，他回頭看了眼微側着頭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蕭雲回，似乎隐隐約約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令他本能的感到不安。

“音哥，你大概已經猜到了，”蕭雲回伸手撫上那漂亮的龍鱗，他輕聲笑道，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我……喜歡你。”

修長舞動的龍身有一瞬間的僵滞，正要被利爪擊中時，蕭雲回一揮手，又是一道金芒揮出，将利爪瞬間吞噬殆盡。

然而蕭雲回卻也到了極限，他臉色一白，嘴一張，一口心血猝不及防吐了出來。

龍歸音這會兒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震驚多一點還是憤怒多一點，他驚怒道：“你這麽透支自己，到底要做什麽？有什麽話出去再說，非要等到現在嗎？”

蕭雲回擡手一抹嘴角，苦笑一聲，“我怕我是沒那個機會了。”

龍歸音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卻見蕭雲回身上突然亮起了前所未有刺眼的金芒，他整個人在這股金芒中越來越朦胧，似乎他就是金芒本身。

他微笑着看着震驚的龍歸音，目光溫柔卷簾卻又帶着濃濃的不舍，他輕輕嘆息一聲，道：“這本就是你的東西，我占了這麽多年，也該還給你了。”

龍歸音臉色大變，他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麽了，但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下一刻，金芒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在一瞬的擴散之後開始急速收縮，最後變成了一顆圓潤的龍珠，龍珠在半空滴溜溜一轉，朝着近在咫尺的龍身猛地一撞，宛如水滴入海，瞬間撞入龍身之中消失不見。

“昂！”

宏偉龐大的龍吟聲響徹整個空間，傷痕累累的龍身上突然爆發出摧殘的白芒，千米長的龍身急速變大，清脆的骨骼生長聲噼啪作響，甚至連氣息都在急速增長，很快就到了大乘巅峰，繼而僞仙，繼而……氣勢還在急劇攀升，眼瞅着甚至都要攀升到真正的仙之境了。

龍祖瞳孔急劇一縮，手一招，空間裏的黑霧瞬間彙聚到他身上，他身上的氣息也開始随之攀升，不過多久，整個空間裏便多了兩個仙之境的存在。

十多裏長的龐大龍身光華流溢，之前的傷口已經全都愈合了，龍頭因為痛苦而顯得有幾分猙獰，他感受着體內磅礴流淌的力量，感受着另一個生命氣息的消失，因為心情的極度波動，龍鬃與龍鱗甚至全都張揚的炸裂了起來，原本神聖的龍現在看上去竟是有幾分可怖。

他沉沉的嘶吼了一聲，龍眸憤怒的盯緊了不遠處的人，龍嘴一張，一口帶着毀滅氣息的磅礴龍息便吐了出來。

龍祖不甘示弱，手一擡，半空魔氣幻化而成一只巨大的利爪，對着龍息沖了上去。

“轟！”

一時間一龍一魔厮殺慘烈，小世界甚至經不起外界的刺激而急劇顫抖起來，空間之中甚至有黑色的裂縫撕裂開來，從裂縫中湧出一股空間風暴的毀滅氣息，而随着裂縫的加劇，底下深淵開啓的速度也在很快加劇，甚至已經有一些弱小的魔物湧了過來，只不過很快就被兩個仙之境戰鬥的餘波給轟成了灰燼。

但還是源源不斷有魔物湧了過來，甚至裂縫還被撕裂的更厲害了。

龍城陣心。

被血色鎖鏈鎖着的姬月笙忽而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恍如從什麽噩夢中蘇醒過來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冷汗一片又一片雨一樣的落下，整個人都跪在了地上沒什麽力氣了。

他身上的鎖鏈在他清醒過來的那一瞬間轟然崩散成一堆光芒消失不見，蕭雲回送過去的龍歸音的東西也都在同一時間化成了碎片。

他終究是在這股龍氣的護佑下，于最後一刻沖破了幻境的枷鎖。

“五妹！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王爺他們快撐不住了！”姬月恒在不遠處着急得大喊，“我知道你現在很累，但沒時間耽誤了，陣法已經啓動快半個時辰了，王爺他說不準……”

姬月笙猛地一擡頭，盯準了不遠處石臺上的那枚龍鱗。

盡管他現在連站起來都很困難，但他還是咬着牙，透支着體力一點一點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然後幾乎是自虐一般的，用盡了全身力氣猛地往前一撲。

“叮！”

随着清脆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響起，和姬月笙握着那塊逆鱗倒在地上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空氣似乎寂靜了一瞬。

下一刻，血色光芒沖天而起，像是極光一般在天空之中來回舞動，似乎是想要重新組成新的龍形，但垂死掙紮般的舞動了半晌卻也沒有成功，最終轟然一聲響，崩散成了片片光幕消失不見。

城郊之外。

就在龍無念季淮寧衆人震驚的目光之中，剛剛還宛如一尊雕塑似的禦龍國衆人和荒獸突然像是風化一般咔嚓咔嚓變成了一堆石頭，風一吹便随風消散了，一時間粉塵大得驚人，大越衆人噴嚏聲不斷，直至撐起防禦結界才好過了。

他們一時還沒搞清楚狀況，卻見龍城中心處突然傳來一聲空間撕裂似的聲音，接着，一大片空中之島直接從空氣中隐現了出來，面積大得足以蓋得過整個龍城京都。

而在島嶼的正中央正裂開了一大道恐怖的黑紫色裂縫，源源不斷的各式奇形怪狀的魔霧都在朝外奔湧而來，然而還沒等它們落到地上，從天而降一只巨大的龍爪直接把那些魔霧都碾成了粉碎。

衆人齊齊擡頭，幾乎是驚嘆的看着天上那遮天蔽日的龐大神龍，神龍的另一只爪子裏正抓着一只黑色的魔，他的氣息正急速衰敗，很快就從真仙降到了僞仙，又降到了大乘，合體……

他嘴角汩汩流着鮮血，卻還只是桀桀怪笑，一點都沒有被即将被抹殺的緊張感，他甚至還嚣張的挑釁，“你以為殺了我就能阻止這裂縫繼續擴大了？我準備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什麽後手？區區一個陣法被破而已，又算得了什麽？”

龍歸音低頭看他，一時間有些揣不準這龍祖說的是真是假，然而還沒等他想清楚，龍祖身上忽而暴起一陣黑芒，繼而轟隆一聲響，像是自爆一般化作了一團黑霧。

這黑霧像是有目标一般以極快的速度朝着空中之島的裂縫中飄去，龍歸音龍爪一揮過去，竟是直接穿透了，無法觸碰得到。

龍歸音微微一驚，低頭看去，就見本來就在擴大的裂口宛如被人用一雙巨手生生撕裂了一般，“轟”一下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暴露出之後的紫黑色深淵，宛如一個惡魔在咧開嘴大笑，充斥着一股嘲諷挑釁的味道。

本來就奔湧不斷魔物湧出速度宛如決堤一般迅速加快，有蛇形的，有虎形的，有頭生雙角背負肉翼的，甚至更多是模樣恐怖不成形的，修為參差不齊，從練氣到元嬰應有盡有，這若是湧到這片大陸，絕對會造成一片恐怖的傷亡。

龍歸音怒吼一聲，一道龍息直接噴了過去，剛解決了一波，另一波魔物又湧了出來，像是源源不斷一般。

這樣下去根本無法阻止魔物的入侵，除非毀掉這個開口。

龍歸音深吸一口氣，龍爪一擡，在半空迅速勾畫出一個法印，口中也在呢喃着晦澀古老的龍語，随着呢喃聲響起，法印之中透出龐大的毀滅之力，“轟”一聲落在了空中之島上。

霎時間天崩地裂一般的聲響，空間都好似寂滅了一瞬，甚至因為聲音過于巨大而直接失聲，半空的島嶼在那片光芒之中漸漸崩解，但令人絕望的是，半空中的裂縫絲毫沒有受到這股毀滅之力的影響，僅僅是微微滞了一瞬後，又開始繼續撕裂開來。

龍歸音微微喘了一口氣，鱗片上的光芒都黯淡了下來，很顯然剛剛那一擊消耗不小，但裏面的魔物依舊沒有停下的驅使。

這樣下去，即使他擁有再強的力量也無法阻止魔物的入侵，他總有力量耗盡的時候，而現在這個靈氣枯竭的世界明顯不足以抵擋魔物的入侵。

眼看上一擊力量耗盡，新的魔物又開始奔湧而出之際，龍歸音已經一只龍爪都擡了起來，眼裏盡是疲憊與焦躁之意，卻就在這時，裂縫之中有青芒一閃，先前湧出裂縫的魔霧瞬間被鎖定一般無聲無息的化作一股灰塵消失不見了。

龍歸音瞳孔一縮。

這股力量……

這股令他都驚懼震顫，但偏偏還有一絲熟悉的力量……

還未及反應過來，一道聲音首先從裂縫裏響了起來，“咦？剛剛那龍語之印看起來很熟悉啊，我們家小龍不會就在裂縫口吧？”

接着又是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帶着點漫不經心，“總算是找到了，這是最後一條了吧，這些小龍可真能折騰，這都把魔界碎片連通了。”

龍歸音眼底瞬間湧起一片欣喜，激動到極處，甚至都泛起了紅紅的淚意。

那是……那是……

下一刻，兩道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後從裂縫之中走了出來。

先前一人一身法紋青衣，容貌俊美英朗，眼瞳如蒼青一般深邃，一步一行中透着股久居上位的尊貴氣勢。

後面一人一身豔麗紅衣，長發卻是罕見的銀色，容色之盛堪稱世所僅有，眼神雖然懶洋洋的，卻舉手投足卻有股隐隐的霸氣顯露，一颦一笑之間頗有殺伐之氣。

龍王龍玖，魔神重淵。

經過了這麽長時間，龍王陛下終于找來他家小龍所在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