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七十九尾金魚
醫院裏亂成了一團。
院長從未見過榮荀這樣的神色。
他倒是沒有甩冷臉, 也沒有擺出一副要殺人的模樣,但偏偏就是這樣的平靜,才讓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感。
沒有人敢多說話, 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停下來。
他什麽都不用說, 光是站在那,就讓每個人恨不得自己現在忙碌到最好腳不沾地。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們顯得着急緊張。
從餘今被他親手抱上救護車送急救檢查确認沒問題後轉單人病房,榮荀就沒有問過一句餘今怎麽樣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緊張餘今。
因為榮荀已經在餘今的病床旁邊坐了一天一夜。
不帶挪位、不帶合眼、不帶喝水吃飯上廁所的那種。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上演什麽八點檔的煽情戲碼,紅着眼眶握着餘今的手一臉緊張憔悴, 可丨榮荀真的沒有。
他只是坐在那, 沒有碰過餘今哪怕一下。
就那樣坐着,面無表情地看着。
新來的不過一年的護士來換葡萄糖點滴時,還被他吓到了。
出來後還在那問護士長說守着的真的是家屬不是仇人嗎?
因為榮荀那樣子……
比起陪護,更像是想要殺了餘今。
院長關好門, 看着睡得安靜的餘今,确認他沒什麽事後, 松了口氣,主動跟榮荀說:“你不知道, 他剛來醫院沒多久的時候也因為這兩個字應激過。”
那時候榮荀還不知道餘今也來了南界, 沒有資助醫院,也沒有關注到。
院長見他不吭聲, 便繼續說:“當時我們并不知道他對這兩個字也有應激反應,是不小心讓他看見了個同名的病人。那個時候他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攻擊性, 砸了玻璃制品, 拿着碎片, 不僅想要自殺, 還對別人也有很強的攻擊念頭。”
“我們沒有辦法控制。”
但是後來, 餘今不知道怎麽的, 捂着腦袋痛苦地呢喃着要活下去,而且不停地重複着這一句話,又陷入了昏迷。
他再醒來後,又重新開始計算了重置的時間。
他人是穩定下來了,但是精神狀态更差了。
從那以後就經常發呆走神,眼裏出現的最多的就是茫然。
那時候他還會跟主治醫生們說幾句心裏話,可他說得最多的就是——
“我好像忘了不該忘的人。”
院長猜測,這就是餘今不斷重置的原因之一。
因為他在想要遺忘的同時,也想要記起誰。
榮荀沒有說話。
他拜托紀總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忙調餘今的檔案,他看過。
因為那天臺風過境,突如其來地暴雨讓泥石流封了路。
小餘今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是他被丢入河裏的兩天後了,他陷入了昏迷。
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被找到的五天後。
加在一起,正好是七天。
榮荀當年知道餘今的病後,一度很懊惱後悔,甚至厭惡自己。
如果不是他跟餘今說那些話的話……
但最令他厭惡自己的,不是因為他跟餘今說那些話導致了餘今這樣。
而是他發現他骨子裏那些陰暗的東西糾纏着他,早就将他好不容易塑造在心裏的那些良善沖垮。
他的本性暴露了出來。
就連小金魚都沒有豁免。
他當時……
他當時居然有一瞬地欣喜。
因為這樣,他和小金魚提前重逢了。
他見到小金魚了。
小金魚的爸爸媽媽不要小金魚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
小金魚徹徹底底屬于他了?
這個念頭升起的一剎那,他的血液都沸騰了,恨不得當即立馬去找小金魚,把小金魚永遠地藏進自己的骨子裏。
但同樣也有一盆冷水狠狠地從他的頭頂澆下。
他的血是熱的,腦袋和心卻是冷的。
在那一刻,榮荀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變成了一個怪物,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個怪物。一個會傷害小金魚的怪物。
這個認知讓十七歲還未滿的榮荀害怕。
所以他朝着自己的心口處來了一刀。
他想殺死自己。
可在下手的時候,榮荀又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他死了,無依無靠的小金魚要怎麽辦?
于是那把刀偏離了點,雖然是把他送急救了,但确實也救下來了。
還陰差陽錯地讓榮家一些沒有參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的老人對他的傷勢紛紛起了猜測,對他的親生父親和他的叔叔都起了疑心。
這個傷就留在了榮荀身上,時刻提醒着榮荀。
他得學會做一個真正的正常人。
但是那道疤太打眼了,榮荀怕以後小金魚有機會看見了會問,所以他自己對着鏡子給自己紋了條金魚上去。
包括後來小金魚說想學散打,榮荀一開始是想拒絕的。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時候生出來的可怖念頭,榮荀就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而且他還抽時間找機會親手教餘今。
他把自己所有的弱點都告訴了小金魚。
這樣如果有一天那盆冷水沒有澆下來的話,小金魚也有能力從他手裏逃脫。
去報警,把他抓起來。
然後他所有的財産就會開始轉移,都會轉進他的名下。
……榮荀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每一條路。
無論是他死,還是他傷害了小金魚,又或者是小金魚和他在一起。
不管是什麽,榮荀都算得明明白白。
唯獨沒算到這一天。
院長看着沒有動靜的榮荀,輕嘆口氣:“你多少吃點東西,這樣也不是個事。”
他還想再勸什麽,病房就被人輕輕敲了一下,随後就見公鴨嗓推門而入。
他走到榮荀身邊,俯身輕聲說:“老板,人都抓回來了。”
“馬勃鬧着要見餘先生。”
榮荀望着餘今,終于開口:“把他舌頭和手指切了。”
他的聲音沙啞,語氣冷戾,沒有半點感情,即便是公鴨嗓,都有被驚到,更何況是院長。
在這一刻,院長才深刻地意識到這個男人執掌的不是什麽簡單的公司。
他是從榮家爬出來的。
榮家前身……
公鴨嗓稍微遲疑了一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幹過這事了。
“還有許立雪。”榮荀淡淡道:“那麽愛跑愛說,腿和舌頭一并砍下來讓她自己吃了吧。”
公鴨嗓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老板,您不是說這是犯法……”
榮荀偏頭,瞥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讓公鴨嗓徹底閉嘴。
救命。
他老板其實平時也不這麽瘋。
雖然他打架是不要命,也進過幾次局子,但是每次進去都是調解出來的,而且那幾次都是他老板正當防衛啊!!!
公鴨嗓絕望了。
怎麽一碰上餘先生的事,他老板就這樣了呢?
公鴨嗓沒有立馬就走,因為他知道榮荀還有事情交代。
榮荀動了動唇,還沒說後續的話,床上躺着的餘今就好像是被他的聲音吵醒一樣,呢喃了句:“榮荀。”
餘今的聲音很輕,因為長久沒說話,還有點啞。
院長和公鴨嗓是都沒聽清他在說什麽的,但是榮荀卻毫不猶豫地傾身,靠在了病床上,貼近了餘今。
他的聲音在剎那間由暴雪轉晴,溫柔得仿佛進行了一次人格切換一樣:“我在這。”
餘今頭疼到要炸開,無數的聲音交疊在他的腦袋裏,讓他擰緊了眉頭。
他要忘掉所有的一切,忘掉所有的人和聲音,他不能記得……
不然哥哥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他只有忘掉,哥哥才有生還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因為他記得的話,許炀哥哥也不會……
……不。
不對。
許炀哥哥就是榮荀。
榮荀……榮荀是他的男朋友。
他好好的活着,他就在他身邊。
榮荀沙啞低沉的聲音就好像是一把刀,那句“我在這”劈開了所有纏繞着餘今的痛苦,落在他身上時卻又在瞬間轉化成了一片溫柔的花瓣。
還帶着點清香的那種,讓餘今安定下來。
他稍微側了下身子,被手背上的針管弄疼了:“嘶。”
榮荀果斷摁住他的手臂,将他撈在了自己懷裏,整個人坐在了病床上:“別動,你還在輸液。”
餘今稍微緩了緩,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徹底安心:“別離開我。”
他的意識還有點混沌:“哥哥瘋男,你別走。”
榮荀垂眼,心疼勝過了本能的愉悅,他輕吻着餘今的發間,安撫着他:“我不走,我就在這。”
他頓了頓,低聲說:“這一次我一直守着你,我沒有離開。”
目睹了全程的院長和公鴨嗓愣了愣,兩人對視一眼,公鴨嗓打了個手勢,帶着院長悄悄離開,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榮荀這句話就像是觸發了餘今的什麽記憶一樣,讓餘今的眼尾濕潤了起來:“就算要死也一起死啊。”
他沒有輸液的手緊緊拽住了榮荀的衣領,偏過頭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他的頸窩:“榮荀,你聽見沒?”
“我不許你比我先死,我也不許你比我晚死。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你就來殉情,同理,你要是出了意外,我也會為你殉情。別給我玩雙标!”
榮荀稍停。
這話餘今小時候說過,只不過那時說的不是什麽殉情。
當時榮荀覺得他還小,沒有把他的這些話放在心上,只覺得是小孩子不懂事。
現在看來……
榮荀沒忍住低笑了聲。
餘今已經緩過來睜開了眼睛,他又不是小時候那種脆弱到什麽用處都沒有的廢物點心,稍微緩一下就好了。
“笑什麽?聽見我說話沒有?”
“我只是在想你簽了遺體捐獻,我們怎麽合葬?”
餘今:“你也可以簽,回頭我們一起在大學的解剖室見。”
榮荀幽幽嘆了口氣:“那我可能會因為吃醋詐屍,怎麽辦?”
餘今:“……”
不愧是你啊。
榮荀勾着唇,在他唇上落了個輕吻:“小金魚。”
俏皮話點到而止,榮荀抱着他,喊了他後又沉默了會兒,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但餘今卻沒有這些顧忌。
他拽着榮荀的衣領,将人狠狠地拽在了自己面前,用力地吻了上去。
在他撞上去的那一刻,沒控制好力道,磕到了榮荀,一點血腥味就跟着他的聲音一塊落下。
“我說過的。你抱了我,我的清白沒有了,你就得對我負責。”
作者有話要說:
榮老板:吃醋詐屍
#求醫學生心理陰影面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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