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此女是否與天衍宗有瓜葛?

若她是天衍宗之人,那平安扣又是何人所留?

天衍宗賊衆起了內讧,狗咬狗?可是,倘使平安扣是這婢女之物,那兇手就不一定是天衍宗之人了。

一個個疑問自衛梓怡心頭閃過,卻一時想不到答案。

“屍體斑痕固定,綜合種種跡象來看,此女死後一日有餘,确是前日夜間遇害。”

她起身,讓手下之人将屍體的衣物重新穿好,蓋上白布,遂定下結論:“不是失足落井溺亡,而是被人扼壓口鼻致死,死後再抛屍于井中。”

故而那口水井,并非兇手作案現場。

朱樂将其所言只字不漏地記下,而後呈與衛梓怡過目。

“很好。”衛梓怡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肩,“爾有此才學,只在馬棚看守屍體實在屈才,叫他人頂班,你且随本官再去現場看看。”

衛梓怡從馬棚出來,見鄭袁問還候在外面,便上前與之交涉自己驗屍後所得結論。

“死後抛屍?”鄭袁問大驚,過了許久,他方驚魂甫定地開口,“怎麽會這樣?衛大人可知兇手是誰?”

衛梓怡失笑,搖了搖頭:“衛某不敢自比包公,但不論如何,自當竭盡所能尋找真兇,不過眼下線索不足,尚難下定論。”

鄭袁問眉目間顯出一抹憂色:“倘使這兇手還在府中,叫人如何安枕哪?”

“鄭大人莫要着急。”衛梓怡出言寬慰他,“內衛府的弟兄都是緝兇的好手,想必此人再如何膽大包天,也不敢在衛某眼皮子底下再生事端。”

盡管有她作保,鄭袁問仍十分憂慮,愁眉苦臉:“請衛大人一定早日查明真兇!”

“鄭大人且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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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梓怡視線落于鄭袁問眉間,片刻後,收回目光,又四下瞧了瞧,向鄭袁問提議:“鄭府建造得如此氣派,大人不若帶晚輩四處走走?”

鄭袁問心不在焉,聞言應她:“好,衛大人且随我來。”

二人遂沿途往回走,從偏院穿行而過,來到案發的庭院。

衛梓怡瞥見魏辛,視線與其遙遙相接。

魏辛立即領了個人快步走來。

“大人,屬下把人帶來了,屍體就是此人發現的。”

那人跟在魏辛身後,視線越過衛梓怡和鄭袁問,看向院子另一角的水井,眉目間有些驚恐之色,不敢靠得太近。

魏辛退開些許,讓出半個身位,吩咐道:“陳二,你把發現屍體的經過向大人細細說來,不可有任何隐瞞。”

陳二下意識看向鄭袁問,待後者點頭應允,他方回答:“是,小的不敢說謊。”

他胸口起伏,平複了急促的呼吸,壓下心頭惶恐,這才開口:“那時候天剛蒙蒙亮,小的劈好柴禾給後廚送去,幫廚的丫鬟小晴讓小的幫忙打桶水。”

“小的就近到此地的水井,水桶投入井裏卻怎麽都下不去,打不來水,小的就探頭去看,沒想到水面下翻出來一張人臉!”

陳二的話越說越急,臉色發白,可見那一幕把他吓得不輕。

衛梓怡問他:“你對死者香悅,可有了解?”

“平日裏接觸不多,隔三差五才能見上一面,不算了解。”陳二回憶道。

言及此處,他頗有些自嘲,垂下頭嘆了口氣,“香悅是小少爺的貼身丫鬟,小的只是個砍柴挑水的粗使仆役,私底下是見不到面的。”

“那你上次見到香悅是什麽時候?”

“回大人的話,小的上次見到她還是在三日前。”陳二語氣惆悵,“她去夥房給小少爺端夜宵,正好小的在夥房幫工,便搭上兩句話,誰知道再見她……唉。”

衛梓怡仔細端詳他的神态,複問:“香悅平日裏可有與人結怨?”

“沒聽說。”陳二搖了搖頭,“香悅姑娘脾氣很好,與誰都不會紅臉,照理說不會得罪人才是。”

衛梓怡沉吟半晌,而後道,“你且下去吧,若有他事,本官自會傳喚你。”

陳二遂躬身告退。

其人走後,衛梓怡向鄭袁問打聽:“鄭大人,府上兩位公子住在何處?”

“鄭某兩個兒子,鄭子昀與鄭子梁,都住東萊院,就是主屋後邊兒向東的院子,與偏院相去不遠。”

鄭袁問回到偏院,朝北行了幾步,沿着庭院中的石板路往裏,行過院牆,向衛梓怡招手:“衛大人且看,從這處矮牆望過去,便可見東萊院。”

衛梓怡依言走到鄭袁問身邊,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東萊院和偏院之間隔着一座花園,從偏院西北角的小路過去,穿過花園中的涼亭,再往前約莫二十步,便是東萊院。

一名侍女端着木托朝東萊院去,衛梓怡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倏地瞳孔一縮。

那人行至長廊拐角,忽然轉過頭來,眉梢輕揚,唇角挂着盈盈淺笑,淡淡掃了衛梓怡一眼。

其眼神,頗具挑釁戲谑之意。

衛梓怡當即騰身一躍,穿過長廊,将鄭袁問詫異的驚呼聲扔到腦後。

她奔行如風,自花園穿過,步入拱門的同時,拔刀出鞘,斷喝道:“站住!”

“啊!”迎面而來的侍女吓了一跳,手中端的東西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衛梓怡掃了眼跌落在地的木托盤,再看眼前的小丫鬟,根本不是她剛才看見的人!

心中惱怒不已,衛梓怡遂恨聲喝問:“方才誰将此物交與你?!她朝何處去了?!”

這突然出現的執刀之人眼神兇惡,像要吃人似的,小丫鬟吓得直哆嗦,口齒不清地回答:“沒,沒人啊……”

她從東萊院出來時便拿着這些東西,一路上并未瞧見其他人。

衛梓怡死死盯着眼前之人,觀其神色,惶恐驚懼不似作假,應當沒有說謊,四下也确無旁人影蹤。

可方才那一眼,她絕不會看錯!

雖然易容,換了府中下人的衣服,但那的的确确就是陸無惜!

可惜鄭府占地面積寬廣,庭院衆多,不能輕易下令搜院。

何況她曾數次中其調虎離山之計,再見此女,衛梓怡舉棋不定,心頭暗恨:陸無惜,真是個難纏的鼠輩!

她惡狠狠地瞪了丫鬟一眼,正待回身,腳步卻倏地停住。

視線落于院牆一角,那兒有棵梅樹,時至深冬,紅梅花開,搖曳生姿。

紅梅……

衛梓怡擰着眉,神色凝重。

她回憶着自踏入鄭府,一路而來所見風景,确乎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梅花。

那株低矮的梅樹長在花園西北角,花園雖與與發現屍體的院子相鄰,但那水井在花園東南角之外,與梅樹相隔數十步之遙,中間還隔了一堵牆。

那瓣紅梅怎就如此巧合,被風吹落在井邊的石子路上?

衛梓怡盯着院角梅樹,思緒萬千。

陸無惜引她過來,是否就是想讓她看見這棵梅樹?

随即,她搖了搖頭,覺得不可思議,她發現石子路下的花瓣只是偶然,陸無惜縱使料敵先機,又怎能斷定她發現了地上的紅梅花瓣?

種種變數都能盡在掌握,真是人力所能及?此事很難不讓她懷疑,是否此女又在給她做局。

那瓣還不能稱之為線索的紅梅,是否和眼下這個案子有所關聯?

亦或只是陸無惜在攪渾水,為了不讓她順利查案,妄圖迷惑她的手段?

直至魏辛奔到跟前,一聲急促的「大人」将她喚醒。

衛梓怡倏地愣住,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寒意爬過背脊,令她手腳發冷。

她突然反應了過來,她竟然被陸無惜影響了心智,像剛才那樣急怒焦躁卻難下決斷的樣子,以往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她身上。

與陸無惜交手屢次挫敗,遭到對方的戲弄,到底在她心裏留下郁結,不把那妖女拿住,她這口氣便消不下去。

衛梓怡曲起五指,握緊刀柄,眼中寒意如刀:“派兩人到這花園中仔細瞧瞧,尤其是那梅樹附近,看看是否有可疑痕跡。”

魏辛聞言,下意識朝梅樹所在掃了一眼,後應道:“好。”

“衛大人!”鄭袁問也追了上來,疑惑地瞧了眼打翻木托的小丫鬟,而後詢問衛梓怡,“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麽線索?”

衛梓怡搖了搖頭,長睫垂落,掩去她眸心暗湧的洪流:“未曾,是衛某看錯了。”

她收刀入鞘,轉身離開小院。

鄭袁問還欲再問,卻聽衛梓怡問他:“鄭大人,這院中紅梅開得煞是好看,府上別處可也栽種了這種梅花?”

方才發生之事,衛梓怡不再提及,鄭袁問雖覺奇怪,乍一看又尋不見由頭,便也作罷。

遂回答道:“沒有,這棵梅樹乃是陛下禦賜,與宮中梅園栽種的紅梅是同一種,淩寒花開,豔冠群芳,說來不怕衛大人笑話,整個京城,只鄭某府上有這一株。”

“是麽?”衛梓怡揚了揚唇,眼底卻不見笑意。

她回身喚過魏辛,附耳言道:“叫人仔細府中可有可疑之人來去,必要時可出手試探,找一個會武功的丫鬟,只需确認其所在,不必強行擒拿。”

“另外,你且私下打聽,這鄭府上有無善用左手之人。”

魏辛迷迷糊糊擡頭:“左手?”

衛梓怡食指貼着唇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以眼神示意,讓她不要東張西望。

“記得,迂回行事,不得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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