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刑部侍郎

第94章 刑部侍郎

林水月離開後, 硯書推門進來。

見裴塵衣襟散開,墨發淩亂。

俊秀的面容上還存有些醉人的紅,分明沒有飲酒, 卻已呈現了醉态。

硯書哪裏見過這樣的裴塵, 見他摩挲着自己的唇瓣,星眸中滿是溺死人的溫柔淺笑,忙低下頭去, 不敢再看。

“差人告知秦嶼。”裴塵擡眸,眼裏醞釀起風暴:“讓他做好準備, 株洲之戰,務必速戰速決。”

硯書怔住:“那出征的日子?”

“越快越好。”裴塵閉上眼,眼前浮現的就是林水月那雙黑靈靈的眸。

他等不及了。

多年來第一次這麽急切,連帶着胸腔都是滾燙的,只想擁她入懷中。

京中之人不認識秦嶼,而此人卻堪稱晉朝第一猛将。

多年前曾威震邊陲, 如今卻收斂鋒芒至裴塵麾下, 領着一支名不見經傳的小隊, 該隊名為, 青衣衛。

秦嶼辦事效率極高,在太子不在京中的前提下, 便已點好兵将, 他在兵部出沒幾日, 便叫人人都害怕起了這個身形宛如一座小山似的漢子。

兵部上書後, 聖上批閱,拟定了聖旨。

正月十六。

年節結束,加之寒冬将過,朝上略顯熱鬧。

皇帝來時, 見林水月已經站在了此前的位置上,微頓,随即責令人宣旨。

正月二十這日,宜動兵。

裴塵将率二十萬兵馬北伐,收回株洲。

都知株洲之戰不可避免,但來得如此之快,還是叫人始料未及。

出征不是小事,一早都在圍繞此事周旋,兵部完了換戶部,大小事宜不斷。

好不容易安靜了會,皇帝掃了眼榮忠。

忽而宣了道旨意:“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原侍書女官林水月,聰慧機敏,深得朕心,即日起,命林水月任刑部侍郎,欽此。”

滿朝俱靜。

“我聽錯了?”有人不可置信地問:“刑部?确定不是禮部或者是戶部之流嗎?”

對于林水月此番回朝,他們心中都有所準備。

即便是升遷,也能夠接受。

可林水月這升遷,簡直就是扶搖直上。

六部之中,禮部算是離權力中心最遠的,而戶部掌管稅收以及國庫錢銀,也是重中之重,兵部這些年稍微勢弱了些。

畢竟晉朝多年不興戰事。

但如今北伐戰争開打,兵部地位亦是水漲船高。

除此外,工部不涉權力,更注重于實際。

他們倒是曾設想過皇帝會讓林水月進入六部,但頂多也就是去她爹手底下的禮部。

若再誇張點,林水月在鄞州之事中,展現出了敏銳的才能,那進個戶部也是可以的。

可誰也不曾想到,她竟是一步登天,去了那權力中心的刑部!

這些時日朝中動蕩,刑部的官員落馬了不少,空了許多位置出來。可即便如此,刑部也是重中之重,掌刑法,督百官。

更別說,侍郎這一職,僅在尚書之下。

其位之重,權力之實,超乎人所想象。

不過。

“那可是刑部,瞧着她這嬌滴滴的模樣,別剛到那邊就被吓昏過去了。”

“聖上究竟是怎麽想的,林水月性格是沖了些,可讓她一個小姑娘去那成日見刀槍刑罰的血腥之地,這也……”

“林大人。”有人叫了林朗:“不若你入宮去求了聖上,将小林大人調至禮部來吧?”

“是啊,我尤記得上一任的刑部侍郎,原是從翰林院過去的。在院中的時候,根本就不曾見過那等光景,至刑部去,被吓得連着半月不敢見葷腥。”

“每日瞧見他,都蹲在了牆角處幹嘔,那可不是什麽溫和的地方啊……”

“這刑部雖好,卻也需得她擔得住才行。再有,六部內也不只有刑部了得,去個戶部、工部這些,都較刑部輕松啊。”

話是這麽說的,但究竟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不是誰都能似林水月這般,小小年紀,得獲聖寵,平步青雲的。

誰不知道自來刑部高官,均是皇帝心腹。

若不得帝心,又拿什麽來執掌刑罰。

他們你一眼我一語,林朗聽煩了,索性閉上眼睛。

“林大人?這可是你閨女,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林朗忍無可忍睜開眼:“我拿什麽主意?她都快與我平級了,我去命令她?”

林朗朝上奔波大半輩子,直至前些日子,才堪堪升了個禮部尚書。

好啊,林水月上來就任刑部侍郎。

這得虧他是升了,他沒升的話,現在就跟林水月平級。

哦,還比不上林水月呢。

禮部跟刑部拿什麽比!?

“再說了,這是皇上的命令,你們都比皇上懂?那怎麽不見得你們成了那刑部侍郎?”林朗拂袖轉身,都懶得搭理他們。

朝上議論聲不小。

林水月卻也不卑不亢,自榮忠手中接了聖旨謝恩,還真就認了這刑部侍郎一職。

這事鬧的,将即将出征的緊張感都卸下去了大半。

直到早朝結束,走出皇宮中,衆人都還對這事議論紛紛。

刑部那邊就更不說了。

早前就聽說要調任新的侍郎過來,可誰都沒想到會是個女子。

待得午後歇過,到了上任的時候,不少人都拿眼往那大門邊看。

好奇那林水月究竟會不會來。

來,怎麽不來。

午時剛一過,一輛華蓋馬車停在了刑部外邊。

待得車門打開,林水月自裏面緩緩走出來,頓時便讓整個刑部上下都沸騰了。

“新上任的侍郎來了!”

“那個女官?”

“這不是胡鬧嗎?女人往刑部鑽什麽?一會別吓出個好歹來才是!”

熱鬧紛呈中,原刑部侍郎,如今的刑部尚書江路海快步走了出來。

一擡眼,便見林水月穿了身雪白的裙裝,宛若那九天神女,飄飄欲仙地就走到了跟前來。

江路海唇角抽搐了瞬。

他也不太明白皇帝究竟是怎麽想的,才會讓這麽一個大美人來這刑部。

瞧林水月一副出塵的谪仙樣,怎麽看都和他們這黑沉沉還透着血腥氣的刑部格格不入。

可他也聽說了些林水月的事,心下雖迷惑不解,面上卻還是較為平和的。

待得林水月對他躬身行禮後,便輕笑道:“林大人今日乃是第一天上任,若有何不懂的,只管來問我。”

一邊将林水月領到了一間僻靜的廂房。

這廂房似是才收拾出來的,裏面只放了一張書案,一把椅子,并着一疊薄薄的卷宗。

林水月随手翻了下,發覺都是些刑法以及陳年舊案。

江路海道:“你先熟悉一下這些東西,本官還有要事處理。”

說罷便擡腳離開了這邊,沒給林水月開口挽留的機會。

林水月身邊跟着一人,名叫白果。

是前些時日她去書畫會時,偶然結識的書生。

白果今年三十有二,中舉多年,屢考不中。對仕途已然萌生了退意,正打算離開京城,回到家鄉當個私塾先生時,遇到了林水月。

那幾日林水月聲名鵲起,整個京城內外的書生都認識她。

白果也不知為何,會被這位找上。

林水月只問他是否願意跟在她手底下做事。

其實饒是到了如今,京中的學生也好,讀書人也罷,對林水月依舊有些争議。

因為不論如何她都是個女子,這世間大多數的人,尤其是讀書人,是不願屈居于一個女子之下的。

白果來往密切的好友,那人還僅是個秀才,開口卻譏諷林水月一個女人摻雜政事,不知好歹。

他對此倒是無太多的看法,可在林水月找上他的時候,猶豫了瞬。

後來到底還是想賭一把。

他若再不抓住這個機會,日後就真正與仕途無緣了。

因而應下了林水月的邀請,今日随她一并上任。

只瞧見了這刑部上下官員的态度,還有尚書的做法外,他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對林水月道:“這是要将您供起來呢。”

林水月聖上跟前得臉,江路海得罪不起,卻又不知她一個女人在此處能做點什麽,幹脆叫人辟出來這麽個地方,用來安置林水月。

林水月輕笑:“不急。”

說罷便在那桌案背後坐了,甚至還心平氣和地看起了書來。

白果見狀,亦只能尋人給他另找了張書案,在林水月下首落座。

一個下午,林水月都坐在此處。

白果靜坐一個時辰後,到底忍耐不住,出去打聽消息去了。

回來時林水月還是坐着,當下也沒了法子。

好容易熬到了日暮時分。

那位尚書大人江路海方才又露了個面,見面只問林水月可還适應,有沒有什麽需要。

半點不提要給林水月點什麽事做,甚至态度溫和,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從頭到尾,都像是将林水月當成個貴客來招待了。

“大人。”不想,林水月還真的開了口。

那江路海及白果同時擡眼看她,卻聽她笑道:“這些書明日可否換成筆墨顏料,若能再加上幾本游記雜書,便更好了。”

江路海微愣,卻又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見得禦史臺那群大臣的模樣,還以為這林水月是什麽財狼虎豹,如今看來,也不過只是個尋常女子。

“林大人有所需要,我自會吩咐底下的人準備。”

林水月見狀,便也未曾多言,便領着白果離開了刑部。

上任第一日,在刑部看了一日的舊案宗。

此事算不得什麽好事,然而在京城,尤其是朝堂中的消息,傳得極快。

只一晚時間,就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第二日早朝時,看着那林水月的目光裏,俱是帶了些看好戲的意味。

“原以為她有多了得呢,昨日到了刑部後,據說什麽都沒做。”

“估摸着是連刑房都不敢去吧,別說是提審了。就她這樣的,能在刑部待上幾日啊?”

“說不得,那位江路海江大人,是個極有手段的,說不準沒過幾日,就能夠叫她知難而退了。”

入了刑部,也不比從前。

至少林水月的位置,從殿前那個矚目的地方,退到了刑部之中。

她身形在女子中算高的,但在這一群男子中,就不太明顯了。

加之她頂頭上司江路海身材高大,她往他背後一站,幾乎看不見人影。

朝上最大的事,便是北伐之戰。

經過昨日一天,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皇帝也得了空,擡眼問道:“趙毅等人審問得如何了?”

殿中一靜,江路海率先出列道:“回皇上的話,臣已根據所呈證據,将趙毅等人收押牢中。”

“趙毅也對此前犯下的罪責供認不諱,今日便能簽字畫押了。”

除夕宴上的那群人,在被收押天牢後,又查出了不少的東西。

為首的,就是趙毅貪墨之事。

如今戰事一起,國庫緊缺,皇帝對貪墨這樣的事情是無任何容忍的,故而這趙毅,也算是将自己整個人都賠進去了。

“待得他認罪之後,直接押往刑場處斬,以儆效尤。”皇帝的聲音淡淡的,卻是在衆人心中敲響了警鐘。

“是。”

江路海又退了回來。

從始至終,都沒林水月什麽事。

按理來說,趙毅之事都是由林水月一手促成的,她進了刑部,這案子應當交由她的手中才是。

但江路海是她的上司,他将此事包圓了,林水月也無話可說。

以至于散朝之後,許多人都圍着江路海說起這事。

林水月在身側,反倒無人在意。

她倒也不在意,神色平靜地自朝中離開。

卻在出宮之前,被人給叫住了。

林水月回頭,對上了慶王那雙沉寂的眸時,面色微動。

她低頭行禮:“見過王爺。”

慶王卻直截了當:“聽聞你在刑部受了不少冷落。”

林水月直起身,未答話。

慶王卻見她低垂着眉眼,鴉羽似的眼睫遮住了那雙黑靈靈的眸。只要一想到那眸帶起的無限風情,就叫他的心平靜不下來。

所以,在明知群芳宴就在眼前時,他還是找上了她。

“江路海也是為了你好,刑部不比其他,對你一個女子而言,還是太殘忍了些。”慶王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

林水月卻道:“多謝王爺關懷。”

除此外,竟是再無多餘的話同他講。

慶王心頭煩悶,不由得道:“你若是不想留在刑部,本王可以代你向皇上求情,讓你去個清閑點的地方。”

“不必了。”林水月輕聲拒絕:“刑部很好。”

慶王頓時感覺一陣無名火起,在他的心頭亂晃,讓他的理智都變得淺淡了幾分。

他忍不住上前道:“我知道此前你對我有些誤會,但我如今當真是為了你好,只要你願意……”

“日後可以什麽都不用操勞,只需待在我身邊,我自會庇護你周全。”

林水月聽得這番話,不由得擡眼看向了他。

“王爺多慮了,我過得很好,也不需誰人庇護。”

慶王便感覺那火燒到了他的心頭,将他多日來的惱怒都給勾了出來:“你為何總是這麽執拗?”

“朝堂雖好,卻不是你一個女子能待的地方,我是為了你好……”

“是為我好,還是為了王爺好,您心裏清楚。”林水月不欲與他争辯,見他還是半步不退,不肯讓她離開。

她忽而笑道:“聽說此番江大人的妹妹,也要參加群芳宴。”

慶王面色微頓,遲疑道:“這是太後的命令。”

不想林水月卻後退了兩步,躬身道:“還未來得及恭喜王爺,日後白小姐為正妃,江小姐為側妃,王爺不光坐享齊人之福,更能得到更多的擁護者。”

慶王心頭那股火氣,頓時煙消雲散。

他不清楚林水月是從何得知這些消息的,但她所言句句屬實,他确實是反駁不得。

可不知道為何,越是如此,他心底那股執念就越大。

什麽前程與安排,都叫他抛之腦後,他只看着林水月道:“你若來了,她們誰都無法與你争鋒。”

林水月一時失笑。

慶王還未看懂她笑些什麽,便聽她道:“王爺擡舉了,下官只是個普通女子。”

“一不願與他人共享,二不願為妾,三更是性情頑劣,裝不得賢惠大方。”

“你……”他急切地道:“皇室之中,便不可能只有一人,你分明知曉這一切,又何故說出這等話來。”

林水月微笑:“皇室的規矩,下官自然知曉。但嫁人是下官自己的事,當遵從的,自是下官的規矩。”

她說罷,也不欲與他繼續糾纏下去,微颔首道:“下官告辭。”

轉身提步離開,卻在拐角處險些撞上了個人。

林水月一擡眼,對上的就是裴塵那雙浩瀚星眸。

林水月:……

他什麽時候來的?

“有些事情想與二小姐相商,不知二小姐可有空?”裴塵看了她身後一眼,笑不出來。

林水月挑眉,正想拒絕。

就聽他道:“請二小姐移步。”

随後到底沒忍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五指分開,同自己的扣在一起。

林水月被他一路拉上了他的馬車,待得上了車,欲收回自己的手,不料他牽得更加用力了。

林水月:……

“裴大人今日又不怕無禮冒犯我了?”

聽得她話裏有話,念及那日的吻,裴塵腦中空白了瞬。

林水月不由得輕笑:“大人好大的氣性吶!”

裴塵深吸了口氣,按住心中躁動不安的欲,擡眸看她:“不比二小姐。”

林水月:?

“方才二小姐說了那麽多的話,卻未有半句不喜歡。”裴塵面容輕皺。

他長得本來就過分好看,加之如今眉間萦繞的病氣散去大半,更顯得惑人。

這驟然出現抹愁緒,是看得人不由自己地揪心起來,恨不得當下就幫他撫平眉頭才是。

“若二小姐提出的要求,慶王都能一一應答,二小姐豈不是要應了他了?”

林水月覺得好笑,也不解釋,眨眨眼看他:“若我應了,你要如何?”

裴塵見她笑語嫣然,分明是刻意在逗弄他。

他亦是挑眉:“那我便只能跟着二小姐入了那慶王府,做二小姐養在身邊的面首了。”

林水月:……

“只要能留在二小姐身邊,叫我做什麽都願意。”他說着,故意湊到了林水月耳邊。

那股醉人的冷香,頃刻間将林水月整個人包圍。

他眼眸如深海一樣,裏面噙着光,噙着日月,噙着天地萬物間的一切。

像貪婪的獸,幾欲将她吞噬。

“白日裏,陪二小姐寫詩作畫,給二小姐捶背捏肩。待得晚上,便在慶王府那張大床上,将二小姐融入身體中去。”

林水月耳尖紅得滴血。

差點張口就罵他變/态了。

偏她這會不願服輸,梗着脖子道:“……裴大人病了這麽久,可千萬別勉強了自己。”

裴塵被她氣笑了。

他呼出的熱氣,灑在了林水月的耳邊,驚起了她渾身戰栗。

擡眸見他那雙星眸裏面翻湧着熱浪,那熱氣灼人,似深邃無底的漩渦,只一眼就能将林水月整個人吸食進去。

他目光在她的面上流連,最後落在了她纖長白嫩的脖頸處。

深吸了口氣,重重地撇開了頭。

此前握着林水月不放的手,也松開了去。

林水月心下松了口氣,面上卻揚着笑,正欲開口笑他。

卻忽而感覺耳垂一熱。

他伏在了她的肩頭上,聲音嘶啞,內涵着無盡的情緒:“若非戰事就在眼前,今日少不得要叫二小姐試試。”

林水月目光偏移,随即面上一紅到底。

不想他卻追着她,身上的冷香幾欲将她整個人溺亡,眼中更是黑幽幽的一片。

冬日未過,他眸中卻帶着星星點點的火光,像是星辰,又像是篝火,仔細一瞧,卻哪裏都是她。

他勾唇,那火便一路燒到了底。

“試試二小姐的面首,究竟合不合格,能不能用。”

林水月:“……沒說不喜歡是我以為我同慶王還到不得談什麽心悅與否的地步,連帶着面都見過幾面甚至未有過交集,故而只能夠談條件。”

她一口氣幾乎不帶停頓地說出了這番話。

裴塵聽到之後,低頭輕笑。

他笑起來就更加不得了了,那張容顏幾乎迷了林水月的眼。

林水月:……

都說招惹不得瘋子,瞧她這記性,又給忘記了吧。

裴塵擡眸看她,眸裏還帶着似水的溫柔與光,聲音更是無比柔軟:“既是如此,那二小姐可以哄我一下嗎?”

林水月:?

幾歲了還要人哄?

“就像那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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