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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提姆第一次聽到克洛伊說起來自己的家事。

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都會默契的将自己父母的事情隐去。一個是普通的小情侶平日裏面有說不完的悄悄話，還沒有到那個要嚼着舊日回憶說個不停的年齡；另一個則是兩個人的家庭裏面都帶着欠缺，雖然提姆也看見過克洛伊的母親和繼父，但是也只不過是匆匆一面，他從來不會主動去問她為什麽和母親關系如此的古怪，而克洛伊也不會問出提姆覺得哪位父親更加重要這樣煞風景又毀感情的問題。

“我小的時候，我家人帶我去看過飛天格雷森的表演。”那是她見過的最精彩的馬戲團表演，那個時候世界上也有很多超級英雄，但是好像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名號響亮。她小時候看見飛天格雷森一家自由的在空中翺翔的姿态，甚至一度以為他們是真的可以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縛。

現在想起來，還歷歷在目。

回想起來飛天的格雷森，提姆也忍不住露出懷念的笑容：“我小時候家人也經常帶我去看過他們的表演。”那個時候他還沒想到過自己會和迪克同樣被布魯斯·韋恩領養：“我剛來的時候，還曾經聽迪克說過很多他當年在馬戲團的事情。”

除了最後的那一次。

克洛伊倒是有點意外：“迪克的格雷森就是那個格雷森嗎？”

提姆很顯然比起克洛伊更加的意外，當時布魯斯領養了迪克·格雷森的事情似乎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我不知道。”克洛伊搖了搖頭，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露出一點苦澀的笑意：“那次去看過他們的表演之後，我很興奮。自己也想要飛起來，然後我就真的在家裏面飛了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超能力，我那個時候大概才五六歲，但是我一直都記得很清楚，我很興奮的叫我家裏人來看，當時只有我母親在家。”

她輕輕地說道：“然後，我母親非常害怕的看着我。”就好像她是一個錯誤降生的怪物。

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擁有超能力是一件好事情，就好像中世紀的女巫狩獵，人們會潛意識想要驅逐異類，排除異己，哪怕是在超級英雄已經如此常見的今日，也同樣會在拯救他人的同時遭受到無端的謾罵和詛咒。

看到提姆帶着幾分憐惜的目光，克洛伊語氣一轉，故作輕松地說道：“不過那個時候，蝙蝠俠已經開始活躍了。雖然那個時候大部分GCPD的人都覺蝙蝠俠同樣是個應該被逮捕的罪犯，但是我父親覺得他會是哥譚城的救星。”

現在看來她父親的看法确實沒有錯，蝙蝠俠已經變成了這座城市的燈塔，守護了這座城市十幾年的平和，哪怕暗潮湧動，卻能夠讓大部分人都平靜的生活。

她歡快地接着說道：“所以他回家之後知道我有超能力很興奮，覺得我以後說不定能夠幫蝙蝠俠一起拯救這個城市。”

“只不過，我再也沒能去看飛天格雷森的表演。”

因為她的母親再也不會想要帶她去看飛天格雷森了，而她也再也不想去看飛天格雷森了。

“我記得你之前問過我，我是不是還有別的家人，我還以為你已經查出來了。”

提姆的确記得自己問過，他也不想要隐瞞自己曾經調查過這件事情的事實，只是說：“我那個時候只是發覺了，但是并沒有繼續調查下去。”

“我确實有個哥哥，他叫小加裏·奧布萊恩（Gary·O'Brien·Junior）。”

這還是克洛伊第一次提起來這個名字，在提姆的記憶中，克洛伊的公寓裏有自己父母的合影，卻并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兄長的痕跡，可是按照之前克洛伊在游樂園對繼兄的排斥看來，克洛伊應該和他的關系很好。

克洛伊接着說道：“加裏比我大六歲，但是我們一直都很親近。在我發現自己擁有超能力的一年後，加裏也被發現有超能力，但是他和我不一樣。”

“他的超能力覺醒後不久，就有人找上了門，說是來自澤維爾天賦少年學院的老師。”

提姆知道那裏，那是X教授創立的學院，專門招收變種人。不過如果是這樣的，也能夠解釋為什麽他沒有查到過克洛伊兄長的資料，澤維爾學院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那些變種人不被普通人所排擠迫害，所以自然會盡量讓他們無跡可尋。

克洛伊明白提姆在想的是什麽，她沖着提姆勉力一笑，輕聲說道：“加裏是變種人，我不是。”

“在加裏被學院帶走庇護後，他也跟X教授提過我的事情，但是X教授替我做過檢查，說我并不是變種人，超能力跟基因變異毫無關系。”

不過也對，布魯斯曾經檢驗過克洛伊的基因，确實沒有發現過她是變種人的跡象，他剛才一瞬間将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等到我十歲的時候，父親得了癌症，我就只能跟母親生活。其實生活過得還不錯，但是她始終不喜歡我的超能力。正好那個時候加裏也因為父親去世的事情回家，所以就跟我說……”她停頓了一下，提姆感覺到克洛伊似乎有些難過，她吞咽了一下，将喉口并不存在的堵塞吞了下去，才能更接着發聲：“他說他已經可以參加戰鬥了，到時候可以接我一起生活。雖然我不是變種人，沒辦法生活在學院裏，但是他可以和我一起出來住。”

“我一直一直很期待，每天都在扳着手指頭數着日子等着加裏接我去他那裏。”

“我每天都在想着，和加裏住在一起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的，每天都在盼望着和加裏在一起。”

“然後某一天，他們跟我說，加裏不在了。”太過久遠的疼痛在現在碰觸的時候已經不會再掉下眼淚，可是觸摸的時候，永遠都能感覺到那處的凹凸不平，“在戰鬥裏面犧牲，作為超級英雄。”

總是會有超級英雄在無聲無息之中死亡，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超人的名號，又似乎所有人都認識來自天堂島的女神，但是也有多少默默無名的超級英雄，他們在保護世界中無聲的奉獻，受傷，死亡，他們甚至有的人連屍身都不會留下，只有英雄們之間的紀念碑才記錄他們的名號，偶爾報紙上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訃告能夠留下他們最後的一點記憶，随後便如同風一樣消散無形。

“然後我母親對我大發雷霆，她說她明明已經那麽努力的讨好我了，為什麽我還是不能普普通通的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為什麽一定要帶來不幸，如果不是我開了一個頭的話，加裏也許就不會變成那樣。”

那根本就是遷怒罷了，正常人只要一聽就能夠明白。

可是如果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說出來的話，那麽就會存在不一樣的意義。那些話會如同刺一般穿破她的鼓膜，進入她的血液，紮破她的心髒，融入她的血液，構成她的身體，一呼一吸再也逃離不了這份疼痛，只要有人碰觸那一片領域，就會不自覺地被再一次回憶起那種刺痛。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她并不是讨厭我，她只是害怕我。”

“她害怕我會傷害她，她害怕我會帶來不幸，她害怕我是一個怪物。她覺得自己要努力的讨好我，所以我才不會傷害她，而如果可能的話，她會不顧一切的甩下我，逃離我。”

“而從那個時候我也知道了，我的超能力是與生俱來的，而它存在的同時，奪走了我的運氣。所有在我身邊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如果不是要帶我一起生活，加裏說不定就會沒有事情，說不定現在他會成為一個很多人尊敬的超級英雄。”

提姆想要說并不是這樣的，這只不過是一場意外，和克洛伊并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克洛伊搖了搖頭，她擡起手将手心覆蓋在提姆的臉上：“但是當你約我出去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的壞運氣已經到頭了。”

“但是我又一直在想，如果這次的壞運氣是體現在你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樣的人又怎麽辦呢？”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淚水從她的眼睛裏跌落出來，啪的一聲摔碎在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可是你那麽好，我越來越喜歡你，只有我知道我有多喜歡你。那個時候我又一次忘乎所以，真的以為我不再會帶來厄運。哪怕後來發現了你是羅賓，都抱着僥幸心理覺得只要自己一直做鴕鳥就可以。”

“直到梅根出事。”她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聲音帶着一絲顫抖：“然後那天，你又帶着一臉傷回來了。”

“我就已經明白了，我還是那個不幸的我。”

“所以如果我做了超級英雄，可能整個聯盟都被我連累。可是本來我就志不在此，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從來沒想過拯救世界，我想要的只是我身邊的人過得好就可以了。所以，提米，你知道我愛你，我直到現在都很愛你，所以我不能讓我拖累你。”

她希望提姆一直能夠是那個飛躍于哥譚夜空的小紅鳥，哪怕她再也沒辦法親吻他，擁抱他，但是只要還能看到他活着，就足夠了。

“克洛伊，我并不在意這個，你聽我說……”他不相信克洛伊會帶來厄運，運氣本來就是虛無缥缈的東西。更何況，蝙蝠俠一直以來的教導讓他的生活并不依靠運氣，而是靠着萬無一失的準備和缜密詳盡的計劃。

“并不只是為了你，提姆。”克洛伊看向提姆，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人，可是她偏偏只愛這個她不應該喜歡的，又怎麽能不算一種壞運氣：“你曾經說過，你會是我的未來。你和加裏一樣，都給我描繪了一個那麽美好的未來。”

“可是我不希望我的未來還會那樣落空，我期待着你的歸來，卻只能等來一個壞消息。”

“我知道，肯定會有超級英雄的戀人只是普通人，他們一定非常堅強，才能夠忍受等待的時候的煎熬。”

“可是，對不起，提姆，我真的做不到。”她的聲音愈發的顫抖起來，眼淚将她的視線都變得模糊，面前的少年臉龐變得如同最近這一年的夢中一樣朦胧不清：“對你來說，可能那就已經是足夠的未來了，你作為超級英雄，保衛這個世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萬一，被留下的我會怎麽樣呢？我已經失去了加裏，失去了梅根，如果再因為我的運氣，連你也失去了的話。”

“我會崩潰的。”

“你許給我的，只是你的未來，那裏并沒有我，你不會是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