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金辰兔很快被拎了過來,打開籠子後它慢悠悠地晃了出來,東望望西嗅嗅。
??師禾招了招手,喚道:“香香。”
??慕襄下意識地擡眸看向師禾,耳朵麻了半邊,可能是‘淫者見淫’,香與襄同音,在師禾出聲的那一瞬間,像是在叫他自己。
??襄襄……
??說起來,慕襄記憶中,只有他的母後在他回宮那日叫過這個乳名,或許都不算是乳名,只是母後随口一叫,想跟他拉近關系而已。
??灰金色的兔子聽見師禾的喚聲後立刻蹬着腳跑過去,極為利索。
??師禾走到陳刻榻前,香香便也跟了過去,一靠近陳刻身體,它本來兩只微耷的耳朵立刻豎起,圓圓的眼球也帶着些興奮的意味。
??陳絡緊張地站在旁邊,等待着結果。
??香香利索地上了床榻,小小的身體在陳刻身上跳來跳去,時不時低頭嗅嗅,像是在驅趕着什麽。
??不消一會兒,陳刻便開始有了變化,他的膚色越來越紅,緊閉的眼皮也開始顫動着,嘴唇嗫喏。
??就當衆人都神色嚴肅時,陳刻突然像詐屍了一樣坐起身,“哇”得一聲吐出一團黑色的東西,細看之下,竟是一團蟲子。
??香香幽藍的眼睛一亮,猛得撲了上去。
??“別!”
??慕襄話還沒說完,香香就已經吃了兩只了。
??離開了供體的蟲子逃竄開來,陳絡吓了一跳,連着後退好幾步。
??師禾回到慕襄身旁:“這對它來說是養分,讓它吃罷。”
??慕襄皺着眉頭:“這就是蠱蟲?”
??師禾微微搖頭:“不算是。”
??慕襄心裏微跳,按照師禾的意思,陳刻體內是有蠱的,可金辰兔驅逐出來的這些并不算作蠱,那……
??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見陳絡叫了一聲,原是有一兩只落網之魚順着他的腳在往上爬。
??香香聞聲而來,東啄一下西啄一下瞬間将其消滅。
??還有最後一只在朝門口跑,香香以極快的速度俯沖過去将其叼入口中吃下,轉過身時的那小表情竟然有幾分滿足的意思。
??似乎是吃飽累着了,它跳到師禾腳邊蹭了蹭,師禾将其拎起來,放到了慕襄懷裏,結果它瞬間掙紮起來,一點都不乖巧。
??嗯……大概是看懂了慕襄眼裏的嫌棄吧。
??不過既然是師禾放到他懷裏的,慕襄斷然沒有扔下的道理,只是口頭低聲威脅:“再動孤回去就把你炖湯喝了。”
??香香:“……”
??我不是人,你是真的狗。
??慕襄問師禾:“兔子不是食素嗎?”
??師禾回道:“部分金辰兔可驅蠱,食素同時也吃蠱蟲。”
??說話間,本來已經坐起的陳刻雙眼一閉,又砰得一聲倒了下去。
??陳絡擔憂道:“國師大人,家弟這……”
??師禾走近床榻:“令弟從今日起,去國師府住着,不得接觸任何人?”
??陳絡和慕襄都是一怔,前者還不知道什麽情況:“家弟這……還沒好?”
??師禾微微挑起陳刻的衣袖,往上一拉,他的小臂上竟布滿了淡淡的、詭異的黑色紋理,像是有生命一樣在他體內流轉着,時隐時現。
??“令弟現在的狀況較為麻煩……”師禾像是有什麽話沒說完,“希望陳大人能多配合。”
??“只要能救家弟,下官自當鼎力配合!”陳絡被黑色紋理吓了一跳,立刻道。
??師禾注意到了欲言又止的慕襄,問:“陛下想說什麽?”
??既然師禾都問了,慕襄幹脆就直說出了口:“非要住國師府?”
??師禾:“其他地方不安全。”
??“可以帶去皇宮。”慕襄就是不想別人入住國師府,畢竟除了雅帝那一朝,還從未聽說有人在國師府過夜過。
??師禾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連尊稱都忘了:“不可,離你太近了。”
??慕襄愣了一下,半晌道:“可以在他住在東宮偏殿,那裏沒外人,也方便掌控……”
??還沒說完他便閉了嘴,想起東宮可是師禾昔日學生慕钰的宮殿:“或者在後宮裏給他找個偏殿也行——”
??“就東宮罷。”師禾說罷轉身,又報了幾味藥草,“從昨晚起陳府所有接觸過陳公子的都要服用,藥抓回來熬兩個時辰即可。”
??“是……”陳絡猶豫道,“下官可否派人和家弟一起入宮,方便照顧?”
??師禾微頓:“不可。”
??慕襄雖不知為什麽,但還是順着師禾的話說:“陳大人這是不放心宮裏的人伺候?”
??“回陛下,臣絕無此意!”陳絡苦笑道,“只是突然來這麽一遭,臣有些不知所措。”
??“那便這麽定了。”慕襄剛剛被香香啃了一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可是吃過蟲子的兔嘴……
??“國師剛說的那味藥膳,孤也要服用嗎?”慕襄心不在焉地問,他的手穿過金辰兔厚重的毛發,不動聲色地揪了一撮。
??香香發出了一道嘶嘶聲,飛快地從慕襄懷裏蹦下去,沖進籠子裏朝着慕襄咧了咧大門牙。
??慕襄冷淡地看着它,不知道現在去退貨,老板還要不要。
??“不必服用。”師禾等這一人一兔鬧騰完,道:“陛下身上有本座的味道。”
??慕襄:“……”
??陳絡:“……”
??兩人俱是從師禾的話中品出了一絲詭異的含義,偏偏人正主說的直白淡定,應該只是純粹的表面意思。
??可是……
??陳絡崩潰地看向慕襄,陛下,你紅什麽耳朵啊!
??慕襄倒是明白師禾的意思,師禾曾說過自己百毒不侵,而昨日他們在一起,晚上還同塌而眠了,可不是身上都沾着對方的氣息嗎?
??但慕襄還是說不分明自己為什麽會覺得熱,他扯了扯衣領:“若沒有及時服藥會怎樣?”
??師禾道:“可能會發高熱。”
??只是高熱還好,雖然嚴重也可能面臨死亡,但至少有醫師治療的情況下就無大礙。
??從師禾要把陳刻單獨隔開的舉動來看,這個蠱顯然具有傳染性,慕襄是怕昨夜陳刻回來的途中還接觸了別人,但若只是會高熱就無妨了。
??他心裏微松:“我們是先去國師府還是?”
??師禾頓了頓:“陛下可帶着金辰兔和陳公子一起回宮。”
??“……”慕襄皺着眉,瞧師禾這意思,是要獨自前往國師府了。
??但沒想到師禾異常坦白,直說了自己的目的:“今日的事也需要和丞相商議一番。”
??“……早去早回。”慕襄深深地看了師禾一眼,轉身就走。
??走了一半他又回來了,拎起了裝有金辰兔的籠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絡默然地低着頭,他怎麽覺得陛下這生氣的樣子,像極了他家夫人平日跟他怄氣的狀态?
??師禾目送着慕襄的背影,等到看不見了後淡淡瞥了眼陳絡。
??陳絡如夢初醒:“下官這就派人送家弟和陛下一起回宮。”
??——
??國師府的大門時隔多日終于再次敞開,一輛馬車停在了府外,上面下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急匆匆地朝着府內走去。
??若有朝堂中人在此便會發現,這便是丞相宋晉。
??宋晉輕門熟路地來到書房,看見師禾正在一堆古書中翻略着什麽:“國師大人。”
??師禾微微颔首,繼續翻閱。
??“昨夜之事我已有所耳聞。”宋晉臉上盡是凝重,“國師大人,您二十多年前算的卦,已有兩條出現端倪。”
??一是鸠占鵲巢……
??而是異域帶來的黑色不詳之災。
??一個三朝老臣,對着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男子自稱我,并給予尊稱,想起來怎麽都有些奇怪,可放到師禾身上竟絲毫沒有違和感。
??見師禾沒有回應,宋晉沉默半晌還是道:“不夜城只是一個開端……大襄危矣。”
??師禾垂眸看着古書上複雜的文字,一頁頁地翻動着,語氣淡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宋晉嘴角一抽,沒想到這會是師禾說出來的話在,這是出去轉了一圈,說話都更貼近民衆了?
??“當初雅帝便是死于南域的蠱,這次他們更是來勢洶洶……您不能再坐視不理。”說這話的時候丞相語氣中竟帶着淡淡的怨言。
??雅帝當初身受毒蠱之痛,纏綿病榻,可當初的師禾就是無動于衷,年輕的宋晉甚至跪在了師禾面前,他都沒有出手相救,何其心狠。
??倘若雅帝多活些年,大襄又何至于到今日的境地。
??師禾換了一本古書繼續翻閱:“丞相想要本座怎麽理?”
??宋晉深吸一口氣:“宮變那日,我聽您的,放了新帝一命,您允我會更寫大襄的困局。”
??師禾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垂眸注視了許久,道:“本座言出必行。”
??宋晉微松了口氣:“我還是不明白,國師大人為何要讓新帝上位?他很難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暴君命格真的能變?”
??其實當初師禾給出的二皇子克太子之言已是美化結果,其真實卦象只有師禾和宋晉二人知道——
??倘若太子成功被慕襄鸠占鵲巢,奪得龍位,那必将暴言暴行,萬民皆哀。
??師禾突然擡眸問:“丞相可還記得當初的第三卦?”
??宋晉一怔,他先是找了個椅子坐下,這兩年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說不定哪裏就要去了。
??“記得,但您沒有解卦。”
??師禾緩緩道:“第三卦是,他若離逝,大襄必亡。”
??——
??今日早朝注定是要推遲了,不過問題不大,朝堂争執的重點還是在于工部尚書這個位置由誰來做,見他們半天争不出結果,慕襄便從中選出了兩個名字,一個是三十載老臣,一個是三年前的一位秀才,這三年一直駐紮外地,但功績頗厚。
??他緩緩起身:“諸卿可二選一,今日便到此為止。”
??金辰兔被慕襄送到了未央宮,不過并沒有把它從籠子裏放出來,反而是一直關着,也沒給食物。
??剛吃完一堆蟲子的金辰兔好像又餓了,一開始還非常氣勢淩人,随着時間的流逝倒是變得可憐巴巴起來,委委屈屈地扒着籠子看着淡定喝茶的慕襄。
??“不是拿孤的手磨牙?”慕襄回來後把手洗了七八遍,“今日國師若不回來,你就別進食了。”
??香香叫喚了兩聲。
??“若是國師一直不回來——”慕襄朝金辰兔露出了個友善的微笑,“那你就餓死籠中,葬在這未央宮罷,也算是你兔生榮幸。”
??香香:“……”
??這是人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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