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姬少殷正直善良, 卻也不是會把什麽事都攬上身的人,在他看來,把那些凡人解救出來,送回家鄉, 這件事便結束了。

不等他發話, 在旁侍奉的淩虛派道僮便一個箭步沖過去:“你是什麽身份, 敢同仙君說話?”

姬少殷蹙了蹙眉, 向淩虛派一行人拱拱手道:“在下這裏有些私事,請諸位先行一步。”

衆人先是詫異, 随即臉上閃過一絲了然,都納罕地看着那姿色平平的少女,只覺這位姬仙君的口味好生奇怪。

宋峰寒打量了那少女一眼,想法倒是與旁人不太一樣,這少女長相雖清淡, 那雙眼睛卻像會說話,淡淡地看過來時煞是勾人,看久了好像會被吸進去。

若非有要緊事在身,他倒不介意嘗一嘗這少女的滋味。

他笑着道:“在下在樓上略備了些粗茶薄酒, 仙君可攜這位姑娘同來。”

姬少殷知道他誤會了, 但他沒明說,他也不好解釋, 只是對李道恒等人道:“你們先上樓, 我片刻就來。”

馮真真道:“我得先換身衣裳。”高高興興地上了樓。

李道恒緊随其後。

馮真真轉過頭, 見沈留夷落在後頭,喚她道:“沈師姐, 你怎麽不來?”

沈留夷躊躇道:“你們先走, 我留下等等小師兄。”

馮真真了然地一笑:“哦!”拉着李道恒走了。

甲板上只剩下三個人。

姬少殷看了眼少女, 她的眼睛很黑,襯得臉色越發蒼白,想到她剛失去親人,還親眼見到親人慘狀,不由心生憐惜:“蘇姑娘是沒有別的親人了麽?”

少女抿了抿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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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留夷道:“令尊和令堂可還健在?”

少女垂下眼簾,長睫似羽翼覆下:“在。”

沈留夷道:“那蘇姑娘為何不願回去?又怎麽說沒有家?”

她莫名有些急躁,雖然只是個被賣到煙花之地做藥鼎的凡人少女,卻莫名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姬少殷溫聲向沈留夷道:“別急,讓蘇姑娘慢慢說。”

少女道:“我和妹妹是被爹娘賣到這裏來的。”

沈留夷出身清微界的世家大族,族中明争暗鬥、互相傾軋的事情不少,但是父母将親生骨肉賣掉卻是聞所未聞。她想了想道:“想必是家裏有難處,可是遇上災荒了?”

她隐約想起來曾聽師父提過,聽說凡間鬧起災殃來,窮苦人家是要賣兒鬻女的。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靈石:“你把這帶回去給你父母,他們有了錢便不用再賣女兒了。”

那少女卻搖搖頭:“回去他們還會賣我。”

沈留夷無法理解:“這是為何?”

少女擡起眼:“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

她沒有哭,眼裏甚至沒有多少悲傷委屈,仿佛只是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卻比多少眼淚都更讓人難過。

姬少殷感到心口發堵:“蘇姑娘有什麽打算?”

少女道:“買我們的人說,這裏可以拜師學道法,學劍。”

姬少殷有些吃驚:“你想修道學劍?”

少女點點頭,目光變得堅定:“是。”

沈留夷秀眉微蹙:“蘇姑娘若是不想回父母家,也可用這塊靈石置辦些田産鋪子,自給自足……”

少女只是淺淺地笑了笑。

沈留夷臉一紅,這少女的笑沒什麽惡意,但顯是在笑她異想天開,她很不喜歡。

她解釋道:“修道學劍都很苦,而且能修到什麽地步,天賦也至關重要。”

少女道:“我不怕苦。我想學劍,不再受人欺負。”

姬少殷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明而堅定,無端讓他有些動容。

少女又問:“有收凡人的地方麽?”

姬少殷道:“蘇姑娘可否讓在下探一探靈脈?”

少女伸出手,捋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

姬少殷道一聲“冒犯”,并指搭在她手腕經脈上,閉上眼睛,放出一縷神識探入她經脈。

與他想的一樣,凡人少女的靈根駁雜,靈脈也細弱,好在那些人似乎還沒來得及給她灌藥,沒将靈脈毀了。

沈留夷看姬少殷的神色,便知這凡人少女天賦不佳,暗暗松了一口氣道:“大部分宗門都不曾明文規定不收凡人,只要能通過試煉,便能入門。”

頓了頓道:“我知道幾個不錯的劍修門派,與門中尊長也有些交情,若是蘇姑娘想參加入門試煉,我可以替蘇姑娘引薦。”

少女道了聲“多謝”,看向姬少殷:“兩位的宗門,是叫重玄?”

重玄威震清微界,不管誰提起“重玄”二字,都是肅然起敬,沈留夷還是第一次聽人用這樣的口吻提起重玄。

她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面上不顯,和善道:“蘇姑娘初來乍到也許沒聽過,重玄是清微界九大宗門之一。”

她沒說“九大宗門之首”,是謙遜的意思。

少女道:“那你們宗門收人麽?”

沈留夷道:“蘇姑娘,任何人要進重玄都得通過入門試煉,即便我們認識你,也不能破例的。”

少女點點頭:“我明白。”

沈留夷有些累,這凡人少女性情執拗,也不太聰明,無論她怎麽暗示,她似乎就是不明白。她只得道:“重玄弟子大多來自修仙世家,即使是寒門子弟,也都是天賦出衆之輩。”

姬少殷也不認為這凡人少女有可能進重玄,但沈留夷這樣以出身下定論,他也無法茍同,蹙了蹙眉道:“修道确實看天分,不過家師常說,天分不僅在靈根靈脈,道心與意志更重要。”

他頓了頓道:“不過敝派的入門試煉不簡單,歷來能通過的百中無一。”

少女皺着眉想了想:“試試要錢麽?”

她貼身藏着的乾坤袋裏傳出“撲哧”一聲笑。

好在姬少殷和沈留夷修為分別只有煉虛和元嬰,聽不見若木的聲音。

“虧你想得出來,”神木翹着腿躺在那冷硬的木板床上,涼涼道,“還挺會演。”

冷嫣趁姬、沈兩人不注意,往腰間輕拍了一下。

劍裏的小天地頓時山搖地動,震得小破院子差點沒坍塌。

若木落了一臉灰,坐起身冷笑道:“凡人,你死定了。”

冷嫣只當沒聽見。

姬少殷和沈留夷也是一怔,他們從未缺過錢,當然也想不到這一節。

姬少殷道:“不用。”

少女眉頭一舒:“那就好。”

沈留夷道:“重玄的宗門試煉每三年一度,下一次就在十日後,蘇姑娘現在才開始準備,恐怕有些晚了……”

少女似乎完全聽不懂她言外之意,只道:“不要錢我就去試試。”

姬少殷颔首:“可以。我們不日也要回宗門,既然蘇姑娘想參加入門試煉,不如就與我們同行吧。”

少女也沒有多少驚喜之色,更不見感恩戴德,只是淡淡道:“多謝。”

……

重玄一行人在樓船飛閣上用了點酒菜,船便靠了岸。

淩虛派建在離淩州城兩百裏的島嶼上,整個門派由蓬萊、方丈、瀛洲三座小島組成,每座島上有一位島主,左長老宋峰寒執掌方丈島,這也是船只靠岸、重玄一行今夜下榻的地方。

從金相閣解救出的少年男女已登上淩虛派的飛舟,連夜就要送回凡間去,冷嫣要去重玄,便跟着姬少殷一行住在方丈島。

宋峰寒将他們一行送到一座富麗堂皇堪比宮殿的院落前,拱手道:“寒舍簡陋,只能委屈幾位将就一晚。”

姬少殷道:“宋長老過謙。今夜晚了,明日再去叨擾掌門。”

宋峰寒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馮真真和李道恒環顧四周,只見玉砌雕欄、連廊重閣,連廊庑下點綴的草木都是名貴稀罕的奇花異草,不由暗暗咋舌。

馮真真感嘆道:“都說九大宗門裏就屬淩虛派最富,果不其然,連個客院都像天宮似的。”

李道恒道:“淩州地處東西部洲交彙處,名商巨賈雲集,油水自然豐足。”

沈留夷道:“聽說淩虛派對往來的商賈一律抽取貨值的十分之一。”

“真黑心。”馮真真道。

李道恒道:“這還是明面上的,還不算私下裏的供奉。”

衆人感嘆了一番,便分配屋子。

這裏最不缺的便是屋子,修仙之人沒有那麽多避忌,師兄妹幾人都住在一個院落裏。

沈留夷向那凡人少女道:“蘇姑娘就住我和師妹隔壁的廂房可好?”

少女點點頭:“好。”

姬少殷道:“沈師妹,蘇姑娘人生地不熟,勞你多照看一下。”

沈留夷一腳已跨進門檻,回身笑道:“小師兄放心。”

說着擡手掠了掠鬓發。

姬少殷注意到她胳膊,忙道:“差點忘了,方才說要替師妹查看下傷口。”

沈留夷臉一紅:“不必了吧……小師兄也累了……”

馮真真沖她擠擠眼:“小師兄不累,小師兄是鐵打的。”

說着向姬少殷道:“小師兄快去給沈師姐看看,若是陰煞霧入了經脈裏可就麻煩了。”

姬少殷不疑有他:“以防萬一,還是看一下放心。”

又向另兩人道:“李師兄和真真也別忘了敷藥。”

說着便跟着沈留夷進了屋。

姬少殷心無旁骛地替師妹檢查了傷口,又撒上自己調制的藥粉,仔細用施了淨咒的鲛紗包紮起來,方才道:“應當無礙了。師妹這兩日盡量別碰陰物,運轉靈力時也要多加小心……”

他忽然注意到沈留夷已經滿面通紅,知她是世家閨秀,規矩比一般人家嚴苛,便寬慰道:“師兄妹之間,不必介懷。”

沈留夷眼波柔柔:“小師兄也好好歇息。”

姬少殷向師妹道了別,走出廂房,掩上房門,走進庭中,只見霜華滿地,遠處傳來浪濤拍岸的聲音。

重玄在崇山峻嶺中,極少能見到海上月明的景致,他忽然起了興致,推開院門,沿着花木扶疏的小徑,循着浪濤的聲響往海邊走去。

岸邊卻已有人在了。

一個單薄纖弱的人影坐在礁石上,一動不動,幾乎成了礁石的一部分。

他很快認出是那個凡人少女。

他不知該不該打擾她,踟蹰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輕輕喚了一聲:“蘇姑娘。”

少女聞聲轉過頭來:“姬仙君。”

姬少殷見她神色黯然,料她是因妹妹的事傷心,這才徹夜難眠,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問道:“蘇姑娘怎麽在這裏?”

冷嫣道:“睡不着,出來走走。”

姬少殷在她身邊坐下:“蘇姑娘,令妹的事……請節哀順便。”

冷嫣點點頭:“多謝仙君。”

姬少殷道:“蘇姑娘,在下笨口拙舌,也不知如何安慰人,但無論什麽事都會過去的。”

他望了望溫柔拍撫銀白沙灘的海浪:“光陰便如這海浪,終會撫平傷痛。”

冷嫣沒有回答。

姬少殷道:“蘇姑娘或許以為在下不能感同身受,不過在下也曾失去過至親,蘇姑娘的痛,在下或許能體會一二。”

冷嫣擡起眼:“是……”

姬少殷道:“是家慈和家嚴格,三年前相繼離世,都是壽終正寝的。”

他解釋道:“不知蘇姑娘是否聽說過,修仙之人的壽命雖比凡人長,但若是止步于元嬰以下,壽元也不過三五百年。”

冷嫣沉默了一會兒道:“姬仙君的爹娘,一定都是很好的人。”

姬少殷點點頭:“再沒有比家嚴家慈更溫良寬厚的人了。”

他遲疑了一下道:“其實在下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他赧然一笑:“在下突然向蘇姑娘說這些事,實在唐突,不知為何一見蘇姑娘便覺得很親切。還望蘇姑娘別介意。”

冷嫣搖搖頭:“不要緊,我想聽。”

姬少殷道:“在下去過一次轉生臺。蘇姑娘知道什麽是轉生臺麽?”

冷嫣點點頭:“聽說過一點。”

姬少殷還是解釋道:“轉生臺在少陽山上,紅蓮池中,修士死了之後若是即時收起魂魄送到轉生臺,便能從紅蓮中結出嬰孩,神魂仍舊是那個,前塵往事卻都一并忘卻了,與入輪回仿佛,不過能保住修為。”

他頓了頓道:“在下上一世便是重玄門下弟子,死後門中尊長便送在下去了轉生臺。蘇姑娘不知有沒有聽說過玄淵神君?”

冷嫣垂下眼簾,手不自覺地捏緊:“聽過。”

姬少殷臉上滿是景仰之情:“在下從紅蓮中轉生後,神君便親自将在下交給家嚴家慈撫養。”

冷嫣道:“上一世……為什麽?”

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問出這句話。

姬少殷未料她會問他死因,雖覺有些失禮,他卻不見怪,坦率答道:“出了點意外。”

他自嘲地一笑:“其實在下也聽到過一些傳言,聽說是與門中一個師妹,一起誤入禁地,這才出了意外。”

冷嫣道:“是她害了你。”

姬少殷眼中閃過詫異,不過随即便溫和地笑笑:“是有些流言蜚語,不過在下不信。”

他頓了頓道:“在下上一世的眼光想必也不會太差。那師妹一定是個很好的姑娘。”

身旁的少女良久不發一言,他轉過頭去,只見她眼中似有淚光。

姬少殷忙道歉:“抱歉蘇姑娘,你已很傷心了,在下還說這些,勾起你的傷心事。”

冷嫣搖搖頭:“仙君這一世過得好麽?”

姬少殷聽她問得突兀,不禁一怔,思索片刻才道:“在下過得很好。雖不是家嚴家慈親生,他們待我卻視若己出,回到重玄後,尊長慈藹,同門和睦,道途也算順利,要說有什麽缺憾……”

他想了想道:“唯一算得上缺憾的,大約就是,這一世比起劍道,其實在下更想修醫道,總覺得學劍,其實是了卻上一世那個自己的夙願。

“多謝蘇姑娘關心,在下過得很好。家嚴家慈是姬氏的旁支,在下上一世出身長留姬氏的嫡□□一世的父親是姬氏家主,不過因為與父親命數相克,在下那時很不得他的喜歡,因此八九歲上母親亡故後,便被送到了宗門,大約因為離家早,性情難免有些孤僻,也沒什麽親近的同門……”

他擡起頭向冷嫣笑了笑:“在下過得很好。不瞞你說,有時候在下甚至會想,若是上一世的我有知,說不定也會羨慕這一世的……”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住:“蘇姑娘,你怎麽哭了?”

冷嫣這才發現自己臉上有淚,她擡手擦去:“我沒事。”

姬少殷不知自己哪句話觸到了她的傷心事,但她的樣子半點也不像沒事。

看着她的眼睛,他似乎能感覺到那種心如刀割的痛楚和絕望,好像她的世界已陷入黑暗,再也沒有光能照亮。

他說自己的經歷是想安慰她,可似乎反而讓她更傷心了。

“蘇姑娘……”他欲言又止。

冷嫣道:“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姬少殷忙道:“好,在下便告辭了。”

轉身走出幾步,他又走回來,淩空畫了一道避寒符,一股暖意瞬間籠罩下來。

“蘇姑娘小心夜裏風涼。”他道。

姬少殷終于離開了。

冷嫣坐在岸邊,久久地凝望着漆黑如墨的海水。

姬少殷是很好的人,真的很好,溫潤如玉,光風霁月,他在養父母的關懷呵護下長大,一路上得到的都是善意,因此也不吝于向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付出善意。

他很好,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人,沒有人不想要這樣的人生。

他說得沒錯,若是姬玉京有知,或許也會羨慕他。

他很好,然而他是姬少殷,再不是姬玉京,再不是那個別扭的,總是用刺把心意層層包裹的少年。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灘,潮水漸漸漲上來,漫上冷嫣的腳背,然後浸沒她的腳踝。

他說光陰如海浪,會帶走一切。

沙灘上的足跡已看不到了。

可是有一個念頭牢牢長在她心裏,如這亘古伫立海邊的礁石,無論海浪沖刷多少次,都帶不走。

她的小師兄再也回不來了。

身後有水聲嘩然,有人涉水而來。

冷嫣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若木走到她身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赤足拍打着海水:“為什麽不告訴他?”

冷嫣答非所問:“你知道了?”

若木“嗯”了一聲:“只要是本座想知道的事,都能知道。”

冷嫣沒看他,只是伸出手。

若木也不問她要什麽,把那把鏽跡斑斑的劍放到她手上,然後嫌棄地掏出微霜绡的帕子使勁擦手。

冷嫣捏個訣布下結界,然後從袖中取出一疊紙人往海面上一撒。

紙人散開,化作八個煉虛期的修士,提劍從四面八方向她攻來,一招一式都來自重玄門的六十四卦劍法。

冷嫣将自己修為壓到元嬰,提起劍,踏着海水,淩着風,如鵬鳥振翅,掀起滔天巨浪。

傀儡的修為都來自冷嫣自己,六十四卦劍法已入化境,冷嫣的修為卻被她刻意壓到元嬰。

劍氣從四面八方襲來,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很快,她身上添了第一道傷,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傷口不斷增多,又不斷愈合,她始終握着劍,直到海天相接處出現一道白光,無數道劍氣交織成的羅網終于被她的劍光撕開一道口子,八個傀儡人被她削成無數碎片,化成白蝶四散在海浪中。

冷嫣在晨曦中拄着劍面海而立,她也已成了個血人。

若木始終坐在礁石上,托着腮靜靜看着。冷嫣每晚都會練劍到天明,但他是第一次看。

他以前不知道為什麽短短兩百年間她能從一個殘魂成為歸墟主宰,甚至敢向神明挑釁。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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