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過去一個月,高家的一日三餐都是裴秀做的,同樣是蘿蔔青菜,裴秀卻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

高滿才吃了一口,就把筷子一撂,蹙眉對劉鳳蘭說:“你燒的什麽菜,沒滋沒味的!”

高兵立刻附和道:“就是,跟裴秀做的飯比,差遠了。”

高靈冷哼一聲,沒說話。以後去城裏生活,請個好點的保姆,做的肯定比裴秀好。她要利用重生的優勢,指導大哥和那些對他仕途有用的人結交,等大哥大學畢業,她就能住省城了。

早上被裴秀漠視,劉鳳蘭在鎮上轉了一圈,跟每個遇到的人說裴秀如何鬧脾氣如何不好相處如何不尊重老人,嘴碎完回家,心情終于好一些。

結果又被老頭子說她做飯不好吃,兒子竟然幫腔。

劉鳳蘭自己也覺得不好吃,可是老頭子擺臉色,她心裏就堵得慌,“能一樣嗎,裴秀到咱們家來,不用買油買鹽,油跟不要錢似地往鍋裏倒,能不好吃嗎?”

高兵說:“哪有,前幾天裴秀倒一點點油,你就罵她了。可是裴秀炒出來的菜,還是很好吃啊。”

再次聽到弟弟替裴秀說話,高靈的火一下蹿上來。

上輩子警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消息,查到裴秀的死有蹊跷。最後也是高兵意志不夠堅定,跟警察說透露了一些信息。慶幸的是大哥做事周密,沒有留下關鍵線索,他們兄妹才免于牢獄之災。

即便是這樣,她的工作還是丢了……

高兵還狡辯說:“警察給我回憶了一下裴秀過去對我們的好,給我們請家教,全力支持我們讀書,後來還給我們在省城買房安家落戶……我突然也覺得良心過不去,所以才跟警察透露了一些信息。”

對裴秀需要良心嗎?她阻礙大哥的前程,拖累他們被人嘲笑。至于她賺的錢,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給他們嗎?沒有高家的庇護,她早就被地痞流氓輪了幾百回了!

“高兵你的眼皮子怎麽這麽淺!吃了幾頓裴秀做的飯,就恨不得給她當孫子。”高靈瞪着高兵,咬牙切齒地說道。

作為家裏最小的兒子,高兵其實比高亮還得寵,聽到高靈的話,高兵當然不會就這麽受着。他冷嘲熱諷地說:“高靈,你是不是只把沾了屎尿的衣服換了,沒刷牙漱口啊,嘴巴真臭。”

高靈蹦起來,“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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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兵拍桌子,“說你惡心!嘴巴臭!”

姐弟倆突然就上手,飯菜打翻。

高滿才怒罵,擺出家長的威嚴,卻無人理睬。

劉鳳蘭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被糟蹋的糧食,還是該心疼被女兒拿椅子砸傷的兒子。

下午,裴秀去鎮上逛了一圈,找了木匠把家裏大門鞏固一下,又找鎖匠換了把鎖。

女性獨自生活,最重要的是安全。

處理完這些,已經日落。

裴秀沿着門口古運河水流的方向,走了大概十分鐘,就到了她家的自留地。

裴老太太回落夕鎮前,已經安排人把兩層小樓蓋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她沒要,還是因為集體土地沒劃分給她,反正除了這塊自留地之外,她家沒有其他的地。

自留地種菜,正好夠她們祖孫平時吃。

裴秀掰了幾根玉米,又割了一些毛豆,正準備回家,突然聽到一陣嗚咽聲。

嗯?怎麽回事?

裴秀豎起耳朵仔細聽,确定自己沒聽錯,便循着聲音找過去。很快,她就在玉米地的另外一端看到一條受傷的狗,竟然是德牧。

看到她,狗子滿眼戒備,踉踉跄跄地往後退了一步,很快又倒下。

裴秀也正好借此看清楚,狗子的前腿皮開肉綻,看着像是被刀砍的,血跡還沒幹,而且不止一刀,讓人觸目驚心。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裴秀安撫道。

狗子盯着裴秀看了幾秒鐘,也不知道是從她眼神裏看出她确實是友善的,還是知道自己逃不掉認命了,狗子沒再反抗,低下頭繼續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半個小時後,裴秀帶着受傷的狗子來到鎮上的獸醫家裏。

說是獸醫,其實他的主業是閹豬閹雞的,順便賣點家禽吃的藥。

看到裴秀抱着血淋淋的狗子出現,綽號叫許三刀的大叔吓一跳。

“許三叔,您幫忙給狗子把傷口處理一下,血再流下去,它會沒命的。”

許三刀很為難,“小秀,我是閹豬閹雞的,不會給狗看病啊。”

裴秀說:“閹完豬,不是要縫合傷口嗎?你就按照那樣的方法給它縫合一下,再給它吃點消炎藥。”

許三刀猶豫着查看一下狗子的傷勢,狗子警惕地擡起頭,裴秀連忙輕聲安撫它說:“別害怕,大叔是醫生,他一定會治好你的。”

第一次被人稱為醫生,許三刀頓時使命感倍增,決定按照裴秀說的給狗子的傷口縫合。

“這狗子哪裏來的?以前怎麽沒見過?居然被砍了四刀,誰這麽狠心?”許三刀一邊縫合一邊念叨。

這些問題,裴秀一個也回答不上來,但是她從狗子戒備的樣子推測,傷害它的人,絕對是故意的,也是狠毒的。狗子的主人對它應該很不錯,因為它看起來很健碩,毛發也很健康。

傷害它的人,難道是和它的主人有仇,它是保護主人才會遭此毒手?裴秀展開豐富的聯想。

對鎮上哪家人養多少只家禽如數家珍的許三刀大叔都表示沒見過這只狗子,裴秀基本确定狗子肯定不是鎮上人家的。

也有可能是跟主人乘船經過這裏的?剛見到狗子的時候,它身上的毛還有點濕。

把傷口縫合好之後,許三刀拿出幾片雞吃的藥片,碾成末,沖點水,給狗子灌下去。

“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許三刀最後也有些憐惜道。

裴秀從口袋裏掏出五塊錢,當作診金。

許三刀拒絕,“小秀,聽說你從高亮家回來了,真的過不下去了?”

裴秀沒否認,“自己一個人過得比嫁人好,為什麽要去給別人一大家子當保姆。”

許三刀有個比裴秀大幾歲的女兒,中專畢業後在市裏的畜牧局,換位思考一下,他家慧琴要是嫁到別人家裏當保姆,他也不樂意。可他女兒至少有他,小秀現在是孤零零一個人啊。

“小秀,你慧琴姐在市裏,等她休息回家,我跟她說一聲,讓她看看市裏有沒有什麽工作介紹給你。”許三刀樸素地認為,高家人嫌棄裴秀,是因為她沒有正式工作。倘若在市裏有稍微穩定點的工作,情況應該好一些。

“謝謝三叔,工作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錢您還是收下吧。”

許三刀堅決不肯收錢,又從家裏翻出幾個藥片,“狗子要是發熱,你給它吃這個藥試試。”

裴秀沒拒絕,她知道,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回到家裏,裴秀在自己房間裏給狗子鋪了張席子,避開它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狗子似乎已經對裴秀放下戒備,哼唧兩聲後就趴下了。

“你要好好活下去,沒準以後就是我們倆相依為命啦。”裴秀摸着狗頭說道。

狗子睜開眼睛看了裴秀一眼。

裴秀竟然從狗子的眼神中看出不願意的意思,難道它真的有個關系很好的主人?

“沒良心的狗子!人類有句話,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懂不?你想當沒良心的狗子,也得等活下來再說。”

其實裴秀之前沒養過狗,也沒養過貓,倒是原主養過一只貓,她是真的一點沒有跟小動物相處的經驗。

裴秀繼續蹲下來看狗子,确定它應該暫時沒事,松一口氣,繼續說:“咱們物種之間語言不通,我聽不懂你的話,你大概能聽懂我的。叫你狗子,顯得不那麽尊重,我暫時給你取了名字吧。就叫……旺財!怎麽樣?”

狗子翻白眼。

裴秀撇嘴,“雖然俗了一點,但也是對你給予厚望。你要是旺財,我就有錢,就能給你買狗糧啦。哎,算了,我也不強狗所難,你不喜歡,就給你換個名字。叫大壯吧!身體壯壯,多好。咦,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啦?”

言罷,裴秀低頭往狗子肚子下面看。

狗子羞恥地動了動身體。

“哦,有蛋蛋呀,那就大壯啦。”

家裏驟然多了個病號,裴秀想去趟省城盡早離婚的計劃只能延後。

距離落夕鎮幾公裏的地方,有幾個人沿着河邊找邊喊——

“飛虎!”

“飛虎你在哪裏?”

“飛虎,能聽到嗎?”

他們的呼喊,沒有任何回應。

一個穿着迷彩服的人回頭對一個五官俊逸目光卻冰冷的年輕人歉意地說:“陳譽,飛虎可能……”

“不!飛虎不會有事的。”

迷彩服男子點頭,“對,飛虎不會有事的!沒準它已經在回陵城的路上。”

“連長,前面是落夕鎮,要不我們到鎮上去問問?”

年輕男子卻說:“不用了,飛虎當時受傷,應該不會跑那麽遠。”

但是說完這話,年輕男子還是忍不住朝落夕鎮的方向看去。

被稱之為連長的人,有些暴躁地把腳邊的石頭踢到河裏,“該死的文物販子!我得跟地方的公安同志打聲招呼,哪個王八羔子砍的飛虎,讓他加倍奉還!”

發洩完,連長歉意地說:“陳譽,真的抱歉,早知道就不跟你借飛虎了。”

陳譽臉上依然是冷冰冰又淡漠的樣子,“飛虎本來就是軍犬,要是沒有它,你們能攔下文物販子嗎?”

連長一時語塞。沒有飛虎,他們确實很難攔下文物販子,畢竟情報得知,裏面還有某個老爺子的孫子,三代單傳又不學好的獨苗。要是用武器,很可能傷到人,到時候會很麻煩。

所以配合公安工作的連長才跟陳譽借用他的飛虎。

人贓俱獲,公安和軍方只有兩個人受輕傷,飛虎卻被砍了幾刀,然後被扔進運河裏。

一個星期過後,大壯終于好轉,已經能走一段路。

裴秀把拌了肉沫的米飯放在它跟前,“大壯,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快的話,晚上能趕回來,實在不行,我就得明後兩天再回來。我跟許三叔說好了,我晚上要是回不來,明天他給你帶飯,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客氣一點哦。”

大壯果然能聽懂她的話,它睜大眼睛看着她,像是問她要幹嘛去。

“能幹嘛,當然是去離婚啊。不離婚,我賺的錢以後還得分給狗男人。還不如給你買狗糧呢!”

當着狗用“狗”字罵人,你禮貌嗎?大壯再次趴下,垂眸,慵懶地甩甩尾巴。

一個小時後,裴秀趕上途徑松北市開往省城陵城的火車。

坐到位置上,就聽到車外面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對她的鄰座說:“陳譽,飛虎很有可能回家了。畢竟你帶它來過幾次松北市,回去要是有消息,給我打個電話。”

飛虎?是狗的名字嗎?真霸氣!

要不回家,給大壯改個名字,叫威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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