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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裴秀看完，有些詫異地對李老師說：“李老師，這不是挺好的事嗎？你怎麽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給李老師來信的，确實是他在海外的親戚。他們希望他能過去和他們團聚。

李老師注意到，裴秀看信的時候一目十行，完全沒有糾結于哪個單詞不認識。滿打滿算，這孩子的英語也就學了四年，她竟然能全部認識上面的單詞？難道她辍學後，一直堅持學習？

換了芯子的裴秀閱讀英文确實毫無障礙，因為她原來的渣爹為了推卸責任，又不想被人诟病，把十四歲的她送到國外一個很普通的中學讀書。送出去後，給她的生活費少得可憐。為了生存，她只能讓自己盡快适應當地的語言。

“李老師，我覺得您家人的提議真的很不錯，您還是出國跟他們團聚吧。過去幾十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您的身體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國外的醫療條件比國內好很多，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先去把身體調養好再說吧。”

再過幾十年，國內經過全面建設和發展，和西方發達國家的差距變短。

但是現階段，國外的月亮确實稍微圓一點。一個孤寡老人，稍微自私一點，先為自己身體着想，沒什麽不好。

李老師和裴秀壓根不在一個頻道上，他指着信上的單詞問：“這是什麽意思？”

“mispronounced，發錯音。”

“這個呢？”

“Global aid，全球救援。”

李老師詫異又驚喜，“裴秀，你一直在堅持自學？那你完全可以參加明年的高考，上大學。學費的事情，你放心。”說到這裏，李老師指着信說：“我現在應該有條件支持你讀書。”

裴秀連忙把信還給李老師，“謝謝李老師。我覺得條條大路通羅馬，有意義的人生不一定要經歷過大學。”

清楚地看到李老師眼神裏流露出的惜才愛才之意，裴秀有點慌，她其實不太擅長處理這種事情。老人家這輩子過得算是很苦，她不太忍心讓他失望，但是更加不想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李老師突然笑了，“嗯，你說得也有道理。只要有本事，不一定要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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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李老師會改主意，裴秀連忙告辭。

眼尖的小學生們發現裴秀要走，紛紛跑過來圍住她，“裴秀姐，你明天還會過來給我們講故事嗎？”

裴秀剛要說她很忙，沒空。就聽到李老師說：“會，你們裴秀姐姐明天還來。”

回到家，裴秀跟大壯吐槽說：“我就是太心軟了，不懂拒絕。好了，接下來不僅要跟小學生混一起，可能還要被李老師潤物細無聲地勸說考大學。我連碩士學位都拿了倆，幹嘛還要苦哈哈地參加高考？而且現在的大學宿舍八人間，沒獨立的衛生間，我可住不習慣。人生艱難！還是你們狗子舒服，會十以內的加減法，就被人類誇上天。”

大壯用“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裴秀。

“你就當我有病吧！”

接下來幾天，落夕鎮有孩子上小學的父母們突然發現，調皮搗蛋的孩子還沒開學，竟然個個盼着去學校。還有就是他們在家議論離婚的裴秀時，孩子們竟然會說他們背後說人壞話，是反派人物，不好。

開學前一天，家長們終于知道孩子們為什麽突然都喜歡去學校。得知情況，還是因為高靈。

高滿才和劉鳳蘭兩口子住院後，高亮确實沒再回來過，倒是寄了四百塊錢回來給高滿才用做醫藥費。高兵忍不住在高滿才面前嘀咕：“爸，大哥怎麽只給醫藥費，營養費都沒有……而且高靈做飯那麽難吃，要是大哥沒離婚，你沒準能喝上裴秀炖的骨頭湯。”

剛說完，端着粥進來的高靈瞪了高兵一眼，“我真是搞不懂，你是姓高還是姓裴。大哥還在上大學，能拿出這筆錢給爸媽看病，已經很了不起了！我等着看你像大哥這麽大的時候，能給爸媽幾塊錢營養費。”

高兵沒好氣地說：“看來大哥在你心目中比爸媽都重要嘛，你在這裏叽叽歪歪有什麽用，大哥也不知道你對他那麽忠心耿耿，也不會帶你去省城。”

姐弟倆吵完，還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的問題——馬上就開學了，家裏卻沒有多餘的錢給他們交學費。

高兵離開病房後，高滿才對高靈說：“高靈，我看你這段時間有主意得很，你老子我說話也不管用了。你大哥也不像是要寄錢回家供你們上學的樣子，既然這樣，那你就想辦法搞學費吧。看在你這段時間至少還來醫院照顧我和你媽的份上，我也給你指一條路。你要是實在不知道上哪裏弄到學費，就去找裴秀。我估摸裴秀跟你哥離婚，還是想以退為進，手裏有錢，就是想讓我們高家求她。你可以去跟她說，讓她給你錢，你就在你大哥面前說她的好話。”

自從上次被潑一身雞屎，高靈對高滿才脫口而出一聲“傻逼”之後，父女的關系就變得很微妙。這也是高滿才那之後跟高靈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從醫院離開，高靈露出輕蔑的表情。一個蠢老頭，能給她什麽好建議？讓她主動去找裴秀，做夢吧。

再說了，大哥最仁義了，才不會不管她。

然而，臨近開學，大哥卻怎麽也聯系不上，父親看着也确實不像是要給她學費的樣子。高靈思來想去，發現确實只能通過裴秀搞點錢。

上輩子裴秀成為他們全家的累贅，害了大哥大嫂還有聰明的侄子不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這輩子跟她要點錢，就算是讓她為上輩子贖罪。

在去裴秀家之前，高靈還是忍不住先去鎮子入口的方向去站了十幾分鐘，結果還是沒有等到那位大人物。剛要靠近裴秀家大門，門突然開了，裴秀和一條大狗從裏面走出來。

關門，一人一狗，離開。自始至終，無論是人還是狗，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高靈恨得牙癢癢，狠狠地瞪了裴秀的背影一眼，轉身想走。走了沒幾步，又轉身，偷偷地跟在裴秀後面。

很快，高靈就發現裴秀的目的地竟然是鎮小學。雖然她在校門外，但是還是能看得出來，裴秀竟然很受歡迎的樣子。還有鎮小學那個沒有教師編制的“黑五類”，他看起來很賞識裴秀的樣子。

高靈從鎮小學離開，徑直去了八卦中心地帶——河邊洗衣服的臺階。

剛靠近，就聽到好幾個家長在那裏炫耀孩子——

“我們家的也一樣，還沒開學，就吵着去學校。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逃避家務活，沒想到他從學校回來，竟然把他哥之前的書翻出來，提前預習。”

“我家囡囡也一樣，這幾天變化很大，說話頭頭是道。”

“對對，我家那個皮猴，現在可規矩咧。我是不是可以做做夢，沒準以後能當大學生的媽媽呢。”

高靈給這群媽媽潑了盆冷水——“別沾沾自喜了，很快你們的寶貝兒子、女兒就要被人帶壞了！全鎮着名的離婚女人，被‘黑五類’帶到學校，被這種女人污染，你們的孩子還想考大學？”

媽媽們紛紛沖到學校，果然看到自己家孩子圍着裴秀，聽她講故事。而且故事還怪怪的，中間還參雜着一些她們聽不懂的話——股的伊芙琳？好嘟油度？乃司徒米特油……

這都什麽玩意啊！

李老師第一時間發現校門口這些袖子和褲腿都撸起來并且滿臉焦慮的媽媽們，他走過去，在某個媽媽剛要開口之前舉起手，示意她，讓他先說。李老師說：“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我只問一句，你們是否能感覺到，你們家孩子這陣子變化很大，而且是你們喜歡的變化？”

媽媽們不約而同地點頭。

李老師繼續說：“我沒本事做到的事情，裴秀做到了。”

媽媽們的表情有些複雜，過了幾秒鐘，有個媽媽問：“裴秀帶着孩子們說的是什麽玩意啊？什麽‘好啊由’是什麽東西啊？”

李老師笑，“是英語。語言越早學習，掌握得越快。城裏很多家裏有條件的，小學就開始學習英語了。裴秀用講故事的方式，免費教你們的孩子學會英語的同時，還學會做人的道理。你們覺得劃算嗎？”

大家又不由自主地點頭。

安靜了幾秒鐘，有個家長忍不住說：“可是……”

一個潑辣的大嫂打斷她說：“可是什麽可是！偉人都說了，管它黑貓還是白貓，能夠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走吧，洗衣服去！”

急匆匆地趕來，又匆匆地離開。專注聽故事的孩子們甚至都沒注意到校門口的情況。

跟過來的高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沒熱鬧看，那些女人就這麽走了？她們就不怕離婚女人帶壞她們的孩子？

李老師也注意到高靈，他當然能猜到，肯定是高靈跟家長們說了什麽，大家才突然出現。

教書育人的本性，讓李老師沒有絲毫的猶豫，他走過去對雙眼惡毒地盯着校園裏的裴秀的高靈說：“高靈，你也不小了，馬上就要開學，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而不是……”

還沒等李老師說完，高靈就揚起下巴，“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說話？一個沒幾天好活的人，竟然跟我扯這些，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