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太後與太妃

初夏時節，晝長夜短，天總是亮得特別早。此時方不過寅時，天便已經蒙蒙亮了。

宮人們已經習慣了早起，此時多半都已經起了身。簡單的收拾過後，該灑掃的出去灑掃，該伺候主子們起身的，便也都行動了起來。安靜了一整夜的皇宮，從此時開始重新煥發了生機。

龍騰殿外，總管太監劉長興回頭看了一眼，一溜兒的宮女太監端着臉盆衣物已經準備好了。他又擡頭看了看天色，确定是時候改叫皇帝起身了，這才輕手輕腳的打開了龍騰殿的大門，走了進去。

楚國立國百餘年，這龍騰殿歷來便是皇帝的寝宮，宮殿奢華自不在話下。劉長興推門進去時，入眼的便是一片晃眼的明黃色。

老總管顯然習以為常了，對周遭的事物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只放輕了腳步，穿過層層散放下來的明黃色帷幔，最終來到了最裏面的一張黃色大床旁站定。

“陛下，寅時了，您該起身了。”老總管的聲音低低的，仿佛怕驚擾到什麽一般。

過了一會兒，大床內還沒有任何動靜，他便稍稍将聲音放大了些，再重複了一遍。又過了會兒功夫，這才聽見床幔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唔……”聲，接着便再沒動靜。

聽到聲音，料想小皇帝已經醒了，劉長興便不再說話，靜靜的等在了一邊。

果然，沒片刻的功夫，自制力極強的小皇帝終于還是揉着惺忪的睡眼拉開了床幔。看他揉了半晌眼睛，可等到小手放下時劉長興毫無意外的發現，小皇帝那雙漂亮的黑眸仍舊是緊緊的閉着的。

對于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孩子來說，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床，然後一整天的時間都在忙碌中度過，這實在是一件杯具的事。所以說江玖有句話其實也沒有說錯：皇帝是這世上最苦逼的職業之一，天演小皇帝就是苦逼童工的代表。

從小皇帝出生開始，劉長興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做總管，心裏也是挺心疼他的。對于每天看到小皇帝閉着眼睛起床，他也從不說什麽，只招了招手，讓殿外等候的宮人們直接為還在半睡眠狀态的小皇帝洗漱更衣，然後自己引着半夢半醒的小皇帝上了禦攆。一直等到把人擡到宣政殿外了，劉長興才會徹底将人叫醒。

今天本來也是一樣的，洗漱收拾完畢的小皇帝閉着眼睛被劉長興引上了禦攆，然後安心的開始打盹兒。本以為再被叫醒睜眼時，應該就是在宣政殿外了，可誰知他剛放心打盹兒沒多大一會兒功夫，便再次被叫醒了。

“陛下，大長公主殿下到了。”劉長興的聲音依然是低低的，只保持在把人叫醒而不會驚擾到的聲量。

“姑姑？！”小皇帝迷迷糊糊間聽到了“大長公主”幾個字，眼睛一下子睜開了，可人顯然還有些迷糊。眨巴眨巴迷糊的眼睛，小皇帝定睛一看，對面正含笑看着他的，可不正是他家漂亮的姑姑嗎。

“延兒，這是還沒睡醒？”楚韶的聲音柔柔的，看着小皇帝的眼裏帶着些寵溺。

小皇帝的臉上微微一紅，沒想到自己在早朝路上打瞌睡的樣子就這麽被姑姑給看到了。

當初先帝自知楚韶的才華和諸人的野心，便留了遺旨讓楚韶輔政。此舉雖在朝廷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可大長公主到底還是開始了垂簾聽政的生涯。只不過每次公主殿下都是先到的，所以小皇帝從來沒有在半路上遇到過她，今日打瞌睡被逮了個正着，一時不免有些尴尬。

楚韶倒是沒有多說什麽，只笑笑道：“這般模樣被外人看到了不好。這裏離宣政殿也不遠了，延兒便下來同我一起走走吧。”

小皇帝自然不敢反駁，乖乖的從禦攆上爬了下來，和楚韶并肩走着。想了想還是問道：“姑姑今日緣何還在此處？”

楚韶牽着小皇帝的手，不緊不慢的在青石板鋪就的大陸上走着，聞言也不隐瞞，道：“今日有事要與延兒說，便再路上等着你。”

小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正要問，楚韶便先一步開了口：“今日下朝之後，姑姑找你的侍讀有些事說，她今日便不随你去書房了。”

對于江玖，小皇帝還是挺喜歡的。這人不像上書房的那些老師傅們一樣古板無趣，時常和他說些宮外的事兒，給他講學時也和其他師傅們不同，她不愛講詩書，愛講史書，而史書上的那些故事總能讓他若有所悟。

聽聞楚韶要召見江玖，小皇帝倒也沒有多想，随口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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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後，小皇帝自去了上書房念書。

楚韶本想回寝宮的，可想想最近朝中的傳言，又覺得不适合将人召來寝宮，于是腳下一轉，索性将召見的地點改去了禦花園裏。

初夏時節的禦花園雖比不上春日裏的百花争豔，卻也別是一番生機勃勃的景象。自從奉旨輔政開始，楚韶已是許久沒有這般悠閑的時候了。于是一邊派了身邊的宮女前去尋人，楚韶一邊也頗有興致的逛起了禦花園。

要說皇宮裏後妃們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哪裏，禦花園算得上是首當其沖了。特別是現下先帝英年早逝，小皇帝尚未有後宮，這後宮裏的太後和滿宮的太妃們，平日裏也難得尋到消遣，除了出來逛逛禦花園，似乎也沒什麽旁的事情好做了。

于是在這個天朗氣清的早晨，楚韶沒什麽意外的碰上了趁着好天氣出來賞花的太後。

本朝太後是先帝的皇後，也是天演小皇帝的生母，不過因着先帝英年早逝，這早早守寡的太後其實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正是大好的年華。

楚韶遠遠的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一群人，為首的是個穿着素色長裙的年輕女子。那女子眉目溫和，氣質溫婉，遠遠看着便讓人有一種親近之感，卻正是當今太後安婉。

“今日倒是難得，竟在禦花園碰見舞陽了。”安婉也看見楚韶了，遠遠的便開口招呼道。

安婉性子溫和，與人為善，在這皇宮裏的人緣卻是不錯。楚韶和她的關系雖算不上如何親密，卻也是不差的，聞言便也迎了上去，笑道：“今日難得得閑，遇到皇嫂也是緣分。”

安婉笑笑，與楚韶閑聊了幾句，突然問道：“聽說前些日子延兒身邊的侍讀又換了人？”顯然，安婉對于這些能和朝政牽扯上的事并不是如何的上心，現下也不過随口一問。

這事兒自然也沒什麽好瞞的，楚韶随點點頭，笑道：“江侍讀是今科的探花，如今尚未弱冠，可算是難得的青年才俊了。正巧皇妹今日準備召見她，皇嫂不如一同見見她，若是覺得她品行尚可，也好放心将人留在延兒身邊。”

安婉聞言正準備婉拒，就聽見一個張揚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竟在這禦花園中同時遇上了太後姐姐和舞陽公主，真是難得啊。你們這是在說要見誰呢？”

聞言，楚韶和安婉同時回頭，之間禦花園的另一條小徑上，一行人正緩緩而來。為首之人穿着一身張揚的紅色長裙，卻是太妃李瑾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