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郁枝微微一怔。

這個人，難道能聽到她的心聲？

她站在原地，擡眸看向蕭灼。蕭灼神色坦然，居高臨下地與她視線相觸。

要不試試好了。

郁枝心念一動，有意識地在腦子裏贊嘆了一句——

蕭隊長好帥啊。

蕭灼：“……”

“有時間在那胡思亂想，卻不能服從我的命令？蔚白筠沒有教過你嗎？”

他臉色很冷，雙眸如寒星凜冽，語調充滿無形的壓迫力。

……看來是真的會讀心。

郁枝不敢再多想，立即強迫自己放空大腦。

所謂的放空大腦聽上去似乎有點難度，但真正實施起來卻不難，因為這也是她日常摸魚的方式之一。

将大腦裏的思緒都清空後，郁枝的神情也随之平靜。

然後她老老實實地走到蕭灼面前，輕聲解釋：

“抱歉，蕭隊長。我剛成為調查員不久，還沒有做過入職培訓。”

看似解釋，實則狡辯，甚至有一絲隐隐的嗆聲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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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衆人看着她，紛紛面露震驚，不由自主地斂聲屏息。

上一個嗆聲的已經進醫院了，雖然這次的勇士是位女性，但他們的蕭隊一向對男女一視同仁……

衆人紛紛在心裏為她捏了把汗。

“哦？是麽？”蕭灼聞言，神色不變，微微側頭看她，“你認為，服從命令，是一件需要培訓才能學會的事情？”

這個要命的問題……蕭隊果然已經生氣了！

面對這個麻煩的問題，這位勇士又會如何回答呢？是據理力争？堅持己見？還是和蕭隊展開一場不怕死的辯論……

周圍一片死寂，衆人無一出聲，一邊猜測郁枝的回答，一邊暗暗對接下來的對峙充滿期待。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明顯的吸氣聲，秋時懶懶側眸，看到站在身旁的鄭從靈正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她看上去比郁枝還要緊張。

“不，蕭隊長，我沒有這個意思。”郁枝态度十分恭敬，“所以您需要我做什麽，請務必命令我，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衆人：“……”

她居然跳過了！

她居然跳過了這個問題，直接切換到了狗腿子模式！

意志要不要這麽不堅定啊！

不僅是圍觀衆人被她急劇轉變的态度震驚了，就連蕭灼也微微一愣。

“蕭隊長。”見對方沒有回答，郁枝出聲提醒他，“您的命令。”

蕭灼這才反應過來。

他複雜地看了郁枝一眼，而後移開視線，語氣冷淡。

“蔚白筠說你的精神力非常穩定，不會受到任何幹擾，是這樣嗎？”

郁枝不确定道：“應該是吧……”

蕭灼蹙眉：“什麽叫應該？”

衆人頓時緊張。

糟糕，又踩到蕭隊的雷點了！

“就是……我也不好亂說的意思？”郁枝一本正經地解釋，“畢竟蔚隊長是我的領導，她可以這麽說，但我自己不行，不然不就顯得我很自戀了嗎？”

你糾結的點在這裏嗎！

什麽啊，這個滴水不漏又無比谄媚的社畜話術！

衆人看向她的目光頓時變得無比複雜，只有蕭灼依然冷冷地審視她，目光淩厲如刀，仿佛要看穿她的內心。

郁枝心無雜念，無所畏懼。

“好，那我就暫且相信蔚白筠對你的評價。”

短暫的沉默後，蕭灼終于開口。

“現在我要你和我一起進入這個工廠，以防其他人無法應對可能存在的精神力污染。”

他沒有像蔚白筠那樣，在指令的最後加上“可以嗎”、“沒問題吧”之類的詢問句，很顯然，他只是在告知郁枝，并不打算給郁枝思考或拒絕的餘地。

郁枝：“我需要武器。”

蕭灼又看了她一眼。

周圍衆人忍不住又在心裏吐槽。

笨蛋啊，有蕭隊在還要什麽武器！難道蕭隊會讓你獨自面對危險嗎？你這不是在質疑蕭隊的能力嗎！

本以為他們的隊長會生氣，沒想到蕭灼只是看了郁枝一眼，之後便扭頭看向方歡。

“把你的槍給她。”

方歡立即挺直腰背：“……是，蕭隊！”

他不敢質疑，直接将自己的槍遞給郁枝。

郁枝接過槍，什麽都不想，擡眸看向面前的鐵門。

“開門吧。”

她不會有任何想法，也不敢有任何想法。目前她還不确定蕭灼的能力究竟是什麽，在此之前，她不會讓蕭灼再窺見她一絲一毫的內心。

當然，也不能引起蕭灼的懷疑。

所以她會将自己的心思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任務上。

蕭灼什麽都沒說，搭在刀柄上的右手微微一動。

下一刻，鋒利的刀光一閃而過，鐵門上的鎖鏈應聲而斷，稀裏嘩啦地落了一地。

郁枝：好裝逼啊。

蕭灼又垂眸看了她一眼。

“蕭隊牛逼。”郁枝立即豎起大拇指，直白地誇贊。

“……”

蕭灼收回視線，對身後衆人命令道：“你們在外面等着，看好這裏，除了我和她，不準放走任何一只生物。”

“是！”

說完，蕭灼邁開長腿，率先走了進去。

郁枝緊随其後。

工廠裏一片漆黑，沒有開燈，只有機器運作的聲音，機械而沉悶地重複着。

蕭灼在前面慢慢行走。

郁枝突然出聲：“蕭隊，你不覺得這裏太黑了嗎？”

蕭灼蹙眉：“你的聲音太大了。”

郁枝：“還好吧，還沒這機器的聲音大呢。”

她在故意測試蕭灼。

剛才蕭灼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也沒有面對面和她說話、和她對視、和她産生任何形式的交流和溝通……因此她覺得，這或許是個測試“讀心”能力的好機會。

她在心裏想着“太黑了”“開個燈吧”，如果蕭灼能夠随心所欲地聽到她的心聲，就應該在她開口之前阻止她。

但他沒有。

這說明，他并不能随時随地、随心所欲地讀取別人的心中所想。

郁枝暗暗松了口氣，但仍不敢大意。

“蕭隊，不開燈是看不到東西的。”她走到蕭灼身邊，舉起自己的手機，“起碼可以開個手電筒。”

她冷不丁出現在身側，蕭灼幾乎是下意識拔出唐刀。

刀鋒在黑暗中劃過銀色的冷光，将郁枝的瞳孔映得如琉璃般剔透。

郁枝：“……”

她默默關掉了手電筒。

至于嗎？不給開直說不就行了，還動刀動槍的。

蕭灼看了她一眼，将刀收回去，低聲道：“不要突然靠近我。”

頓了頓，又補充道：“這種時候，我的警惕心會很高。”

他又讀她的心了。

郁枝随即意識到這一點，并立刻放空大腦，轉移注意力。

“蕭隊，其實我剛才是想讓你看看，”郁枝放輕聲音，指了指周圍黑漆漆的流水線，“這裏有很多罐頭。”

蕭灼明白她的意思。

畢竟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尋找劉志明買下的那種罐頭，會因此對這些流水線上的罐頭産生關注是完全正常的思路。

“如果是重要的商品，不會放在這麽顯眼的地方。”他說。

“我知道，但是說不定呢？”郁枝從移動的流水線上拿起一個罐頭，輕輕敲了敲，“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蕭灼：“不要亂動。”

“好吧。”郁枝沒有再堅持，老老實實将罐頭放了回去。

領導的話就是聖旨，領導讓幹嘛就幹嘛。

她背着手跟在蕭灼身後，這邊看看，那邊摸摸，什麽活也不用做，樂得自在。

走了沒幾分鐘，蕭灼突然停下腳步。

郁枝沒有防備，一頭撞到蕭灼寬闊的後背上，鼻子都撞紅了。

她腳下一個踉跄，差點跌倒，所幸蕭灼一把抓住了她。

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旁：“別出聲。”

他聲音壓得很低，近乎耳語。

周圍機器的運轉聲依然機械而聒噪。

郁枝順着蕭灼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在幾臺黑乎乎的機器後面，似乎有一片陰影正在不規則地晃動。

這陰影看上去像人，又不像人。

機器遮蓋了它的全貌，要不是蕭灼提醒，郁枝根本發現不了。

一片黑暗之中，從陰影的方向傳來了狼吞虎咽的咀嚼聲。那聲音無比粗魯，在重複的機械運轉的聲響中顯得混亂而突出。

是魚人。

他在吃人。

郁枝看着那片陰影得出結論，與此同時，蕭灼側臉看向她，眼眸冷徹如星，仿佛洞察了一切。

這種時候還讀她的心！

幾乎是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郁枝第一次産生了後悔的情緒。

大意了。

她很想裝模作樣地分析一番，但此時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她組織語言。

那片陰影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已經慢慢站了起來。

陰影如山般無聲落下，遮蓋了龐大的機器。

郁枝這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只普通的魚人。

這是一只進化了的——或者說，成長了的超大型魚人。

魚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嘴裏挂着半截血淋淋的腸子，鼻翼翕動，發出粗重如風扇的呼吸聲。

看着對方那幾乎戳到工廠房頂的身高、紅綠燈似的死魚眼、以及那銳利如電鋸般的魚鳍，郁枝誠摯地忠告蕭灼：

“蕭隊長，快跑吧！”

說完，她拔腿就向工廠大門跑去。

蕭灼立即拔刀，刀鋒在黑暗中劃出幾道漂亮的銀光，魚人發出一聲痛苦的怒吼，無數綠汁瞬間從他的身上噴濺而出。

方歡他們站在門外，看着這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不明白郁枝有什麽好跑的。

雖然那只魚人的體型很大，但很明顯，它根本不是蕭灼的對手。

也就是說，這只是一場平平無奇的、碾壓式的厮殺而已。

他們覺得郁枝膽子很小，而且沒見過世面。

然而只有郁枝知道。

麻煩的不是那只超大型魚人。

麻煩的是他體內的綠汁。

那些腥臭的綠汁可以腐蝕一切，包括鋁在內的任何金屬。

而流水線上的人魚罐頭，就是鋁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