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郁枝甚至産生了想要退出這次任務的想法。

“你想退出？”

季嘉容一看到她蹙眉，就猜到了她想說什麽。

郁枝有點驚訝：“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季嘉容：“……”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她對他的想象能稍微美好一點——畢竟沒有人會把自己的搭檔比喻成蛔蟲。

“你每次不想參加任務，都會露出這種表情。”季嘉容沒好氣地說。

“懂了，原來是我表現得太沒有城府了。”郁枝若有所思，“以後得更沉穩點啊……”

重點在這裏嗎！

季嘉容恨鐵不成鋼地撫額：“你究竟知不知道什麽是清剿行動啊？”

郁枝老老實實回答：“不知道，但應該就是字面意思吧？”

季嘉容雙手環胸，靠着身後的桌邊，像一位嚴師般嚴格地審視她。

“說來聽聽。”

“嗯……”郁枝想了想，“把29區的異常和扭曲者全部清除剿滅？”

“錯了，大錯特錯！”

季嘉容終于找到奚落她的機會，随即擡起手，在她的額頭上重重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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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郁枝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所謂的清剿行動，不僅僅是針對異常和扭曲者，而是整個29區。”季嘉容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也就是說……”

“整個29區的居民都要被清除？”郁枝搶答。

“……嗯。一旦确認啓動清剿行動，29區很快就會變成一座真正的死城。”

季嘉容嘲諷地笑了一下，“所以清剿行動又被稱為清零行動。”

郁枝點頭：“的确是清零啊……”

季嘉容目光落到地板上，沒有說話。

郁枝擡眸看他：“你對這個決策似乎不是很贊同？”

季嘉容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你知道29區有多少人嗎？”

郁枝漫不經心：“幾十萬？”

她對人口什麽的沒有概念，反正多少都跟她無關。

“是幾百萬。”季嘉容擡起眼睛，認真地看着她，“而這幾百萬，都是活生生的人。”

郁枝擡起手，拍拍他的肩膀：“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麽嚴肅的時候……”

話題本來還挺沉重，她這麽一打岔，那種嚴肅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

季嘉容氣呼呼地看着她：“我又不是傻子！”

郁枝：“你不是，我是。”

季嘉容：“？”

“我就應該直接請個小長假，這樣就能躲過這次任務了，唉，真是晦氣……”

郁枝深深嘆氣，将一旁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放回桌子上。

“這次任務有獎金吧？”

季嘉容顯然還沒從她過于跳躍的腦回路中回過神：“當然有……”

“行吧，有獎金還算湊合。”

郁枝的表情稍微緩和，但仍然恹恹的：“什麽時候出發？需要提前收拾東西嗎？”

季嘉容：“明天就出發，東西的話，你只要帶上那把槍應該就夠了……”

“好，那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明天出發了再叫我。”

郁枝直接打斷他，語速很快，根本不給他插嘴的機會。

“要是蔚隊問起來，就說我出去巡邏了，不許說我早退，聽到沒有！”

季嘉容終于反應過來：“你才剛來多久就要下班……”

“要你管！”郁枝一把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又重複一遍，“不許說我早退，聽到沒有？”

季嘉容被迫點了點頭。

“好，那明天見。”

郁枝收回手，打了個響指，轉身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茶水間。

季嘉容後知後覺。

可惡……又讓她混到了！

郁枝去了一趟商場，将剩下的幾部漫畫都買了下來，又買了兩瓶沙拉醬和一大堆蔬菜水果。

以防萬一，她還買了一個家用攝像頭。

回到家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攝像頭裝在客廳，然後将攝像頭和自己的手機連接到一起。

這樣，即使她人在29區，也能遠程監控家裏的情況了。

希望塞壬不要趁她出差的時候搞幺蛾子。

“母親，您在做什麽？”

奧比見郁枝一回來就忙東忙西，忍不住靠近她，輕聲詢問。

“我在收拾東西。”郁枝頭也不擡地說，“那邊有剛買的蔬菜，記得放進冰箱，別讓塞壬發現。”

她将槍和子彈放進箱子裏，想了想，又将那個山羊骸骨面具也放了進去。

雖然她不覺得29區的異常會跟她有關系……但以防萬一，還是帶着吧。

說不準就派上用場了呢？

奧比聽到她這番話，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母親，您又要離家出走了嗎？”

郁枝停下動作，糾正他：“是出差，不是離家出走。”

奧比眼睛紅紅的，雪白耳朵失落地垂下來：“可是，您這樣太辛苦了……”

郁枝語重心長道：“上班的事，怎麽能說是辛苦呢？”

“這叫磨煉身心，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奧比聽不懂：“啊？”

“……就是賺錢的意思。”郁枝換了個更通俗易懂的說法，“總之，我把你們需要的食物都準備好了，要是吃完了我還沒有回來，就自己打外賣電話，讓他們把東西送到家門口，等他們走了再讓波奇出去拿，記住了嗎？”

她叮囑得很詳細，表情也很溫柔，如同一個真正的母親。

“汪！”

波奇在一旁搖着尾巴叫了一聲，仿佛是在乖巧地附和她。

奧比知道母親不可能帶上自己，于是只好不太情願地點點頭。

“記住了……母親。”

小紅仍然心懷希望，飄到郁枝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媽媽，小紅可以跟您一起去嗎？小紅可以保護您，絕對不會讓任何壞人接近您！】

郁枝沒有同意。

“不行，這次情況特殊，你去的話很可能被發現。”

蕭灼和陸邱都是A級調查員，精神力比普通的B級高出很多。即使陸邱不會發覺，但以蕭灼的敏銳度，只要小紅在她身邊，遲早都會被他察覺。

她必須自己一個人去。

【好吧……那小紅會和波奇在家等您回來，媽媽，您一定要早點回來哦，嗚嗚嗚嗚……】

血字還沒消失，小紅的眼淚已經開閘了。

她趴在波奇的背上眼淚汪汪，波奇也跟着發出軟軟的嗚咽聲，黑亮的圓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郁枝一一安撫她們，兩個小家夥這才安定下來。

然後郁枝拿着剩下的漫畫書走進浴室。

塞壬正躺在浴缸裏，細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水面上的小黃鴨。

聽到郁枝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擡，依舊低垂着藍色的眼睫。

幽藍的長發飄散在水面上，魚尾折射出細碎的星光，像一幅靜谧夢幻的畫。

“你要出門？”

“嗯，大概會離開幾天。”

郁枝将漫畫放到架子上，按照順序和第一部擺放在一起。

“你會想我嗎？”塞壬依然沒有擡眸，語氣很平淡。

郁枝：“應該不會。”

塞壬聞言，頓時擡起碧藍的眼睛，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這種時候不用這麽誠實！”

“好吧。”郁枝随即改口，“我會想你。”

塞壬：“……”

一點也沒有誠意……

他想像平時那樣生氣，但一看到架子上擺放整齊的漫畫書，突然又舍不得了。

他希望得到她的愛，即使只有一點點。

于是他沉默幾秒，然後從水裏伸出潮濕有力的雙臂，對郁枝低聲說：

“抱我。”

郁枝沒有遲疑，微微俯身，溫柔地擁抱住他。

她唇角微揚，神色柔和，看起來滿懷愛意。

“要和奧比他們好好相處哦。”她說。

塞壬靠在她的懷裏，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只是安靜地靠着。

次日，郁枝準時到異常管理局集合。

正如季嘉容說的那樣，參與這次任務的調查員很多。

郁枝只是粗略掃了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翟葉、鄭從靈和方歡三張熟悉的面孔。

當然，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更加熟悉的兩個人。

蕭灼和陸邱。

這兩個人正并排站在一起。

郁枝吓得心髒驟停，連忙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陸邱的衣袖。

陸邱驚訝地看向她：“郁枝？”

聽到這個名字，蕭灼也看了過來。

郁枝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低聲對陸邱說：“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陸邱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還是點了點頭，任由她将自己拽到人群之外。

蕭灼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繼續看向遠方。

他的身材優越，脊背挺拔，五官又很俊美，即使站在普遍優秀的調查員中，也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你要說什麽？”陸邱看着郁枝，和聲問道。

最近他體內的怪物安靜很多。

不會再無時無刻地呼喚着“母親”，也不會像之前那樣試圖侵占他的意識。

這讓他感到了久違的平靜。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也許……應該和郁枝脫不了幹系。

那天，他在電影院裏睡着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睡着，但仍然記得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情。

那只怪物一直在侵蝕他的意識，和他争奪身體的主導權，為此，甚至想在它的“母親”面前殺掉他。

最後他陷入了昏迷，怪物的聲音也随之消失。

他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裏，一個身影朦胧的人俯身擁抱了他。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也聽不清那個人的聲音。

但他能感受到那個人的身體。

很溫暖，很柔軟。發梢落在他的頸間，有種奇妙的觸感。

在那之後，他便被郁枝的電話叫醒了。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來家裏水龍頭沒關，所以提前回去了，現在電影應該已經散場了，你醒了嗎？”

陸邱朦朦胧胧地看了眼銀幕。

電影剛結束，看來她是特意選在這個時間打過來的。

“謝謝你打電話提醒我，我……剛醒。”陸邱的嗓音有點幹澀。

“哎？謝我幹什麽？明明是我把你一個人丢在電影院裏。”

“不，你畢竟是有急事……”

“那倒也是。總之你沒有生氣真是太好了，可惜我們還沒來得及談正事，電話裏說方便嗎？”

陸邱感受到腦海裏的安詳，頓了頓，說：“其實……本來也沒什麽事，只是想約你看一場電影而已。”

“……這樣啊。”

郁枝的聲音在手機裏顯得有些遲疑，陸邱以為她誤會了自己的意圖，連忙又補充幾句。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出來看部電影，但是又約不到人……”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郁枝在電話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柔和的嗓音透着一絲輕快，“你不用這麽緊張啦，大家都是同事嘛。”

陸邱張了張唇，終究什麽也沒說。

他剛才表現得的确有點緊張。

“那沒有別的事，我就先挂啦，我正在做晚飯呢。”電話那頭的女聲帶着笑意，“拜拜。”

陸邱：“……拜拜。”

電話挂斷後，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靜靜等待片刻。

體內的怪物仍然沒有說話。

陸邱忍不住開口：“你消失了嗎？”

“沒有……”

腦海裏再度響起那個聲音，只是不如以往激烈，甚至溫順了很多。

陸邱：“那你怎麽不說話？”

腦海裏的聲音頓了頓，緩慢而低沉地回應。

“因為……見到了母親……尼尼很滿足……”

原來這樣就能讓它滿足。

陸邱不由回想起郁枝的臉。

——“母親”。

她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郁枝看了看人群中的蕭灼，低聲對陸邱說：“你沒有被他讀心吧？”

陸邱搖搖頭：“沒有。他只是和我點頭致意了一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交流。”

郁枝感到有些奇怪：“你惹到他了？”

在她印象中，蕭灼雖然脾氣不太好，待人接物也比較冷淡，但還不至于到不尊重人的程度。

陸邱認真想了想：“應該沒有……”

“他沒有惹到蕭灼，是蔚白筠惹到蕭灼了。”

一個嘲諷的聲音在郁枝耳邊響起，郁枝一擡眸，發現季嘉容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他在郁枝身旁站定，一邊挑眉，一邊用餘光掃過遠處正在調配人員的蔚白筠。

郁枝：“怎麽說？”

季嘉容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我聽第六特遣隊的人說，這次任務本來跟他們沒關系，是蔚白筠向中心城多次申請，還把之前那只逃逸的人魚拿出來說事，最後才強行讓蕭灼參與了這次任務。”

“哇……”平生最恨加班的郁枝頓時感同身受，“蔚隊這麽過分，蕭隊居然沒有揍她嗎？”

季嘉容：“怎麽揍？蔚白筠可是女人。”

郁枝：“可我聽說蕭隊對男女一視同仁。”

“說是那麽說……”季嘉容看了人群中的蕭灼一眼，“但不到萬不得已，應該還是不會動手的吧？”

郁枝側眸打量他：“你怎麽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我不是了解他。”季嘉容狠狠瞪了郁枝一眼，意有所指道，“我是了解他的心情。”

郁枝微微睜大眼睛：“你也想揍蔚隊？”

季嘉容：“我是想揍你！”

郁枝：“……”

他們在這邊閑扯八卦，蔚白筠那邊也将人員安排得差不多了。

因為29區已經被全面封鎖，所以他們無法乘坐列車抵達目的地，而是直接坐軍用直升機前往。

其他調查員都在排隊上機，郁枝三人磨磨蹭蹭，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隊伍最後面。

等到他們走到僅剩的最後一架直升機前，郁枝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蕭灼正坐在直升機裏，長腿屈起，單手托腮，腿邊放着他的唐刀。

郁枝：“……”

她扭頭看向蔚白筠：“我可以換一架飛機嗎？”

蔚白筠笑着說道：“其他都滿員了。”

郁枝的心情很複雜。

正在她考慮要不要和誰交換一下的時候，手機突然收到一條信息。

發信人是鄭從靈。

【抱歉啦，郁枝( >﹏

郁枝：“……”

她立即擡頭看向正在起飛的一架直升機。

窗內，鄭從靈和方歡正在對她揮手致意。

郁枝：“……”

關她屁事啊！

郁枝第一次産生了砸手機的心情。

但想歸想，這畢竟是她的手機，砸是肯定舍不得砸的。

更何況，本來就是她和季嘉容聊八卦在先，否則也不至于落到隊伍最後，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說來說去，都是季嘉容的錯！

想到這裏，郁枝不由狠狠瞪了季嘉容一眼，然後拉着陸邱一起進入直升機。

留下季嘉容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好好的又瞪他幹嘛？！

進入機艙後，郁枝選了一個距離蕭灼最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想了想，她把陸邱也拉到身邊，低聲囑咐他：“從現在開始，什麽都不要想。”

陸邱：“？”

他明白郁枝這是在提防蕭灼，但突然讓他什麽都不要想，好像有點難……

他正在猶豫着，體內那個一直蠢蠢欲動的怪物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讓陸邱感到一絲莫名的窘迫。

連那只智商不高的怪物都能做到這一點，難道他還不如一只怪物嗎？

于是他也開始試着放空大腦。

但想要做到這一點，對他來說似乎真的很難。

沒辦法，陸邱只好強迫自己回憶前一天看的那部電影。

他的神色逐漸空靜，郁枝看得出來，這是魂游天外的表情。

很好，繼續保持。

希望尼尼也能保持安靜，千萬不要冒出來咋咋呼呼。

就在她暗暗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蕭灼突然微微側眸，冷淡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

郁枝一驚，立即在腦子裏回放之前看過的大尺度小黃文。

這是她為了提防蕭灼而提前做的“腦內特訓”。

她記得很清楚，蕭灼不喜歡對方歡那群人使用讀心能力。

因為他曾經在他們的腦子裏讀到過黃色廢料。

既然如此，只要讓自己的心裏無時無刻不充滿了黃色廢料，蕭灼很快就會對她避之不及。

郁枝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天才。

她一聲不吭，一邊在腦子裏回憶少兒不宜的情節，一邊偷偷打量蕭灼的表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蕭灼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側臉看向窗外。

郁枝：“？”

他這是讀了還是沒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