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千鈞一發

但是夏文斌沒理王倩倩的茬。

他又轉向了穆雲書的父母，再度鞠了個90度的躬：“對不起，連累了你們優秀的兒子！！！”

穆家夫婦也趕緊站起來，對着他鞠躬，好似在拜堂。

穆金寶仍舊一臉發蒙不明所以，而妻子白鳳枝則猜到了七七八八，于是連忙道：“您家的姑娘叫夏夢？我看了兒子拍給我們的成績表，這次開學考試她考年級第一，我印象很深，她是個優秀的孩子，不管怎麽樣，別吓着了孩子，好好安慰她，那個姑娘說得對，錯不在夏夢，她一定也吓壞了。”

“這件事一定會得到圓滿的解決！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夏文斌似乎根本沒有聽白鳳枝在說什麽，捉起毛慧芳的胳膊，拿起日記本就走了。

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

兩個老師有點尴尬，又覺得這樣結束似乎有點沒頭沒尾，于是又開始說早戀的危害。

正說着起勁兒，王倩倩突然對母親道：“不行，媽媽，我們得去夏夢家看看，她爸爸會打她的！”

“啊？會嗎？”

“會的，我們得趕快去，不然夏夢會被打死的。”王倩倩一下子跳起來，也不管周老師“诶诶”了好幾聲，拉着母親就跑了。

白鳳枝這時候也站起來，笑道：“老師們教育的是，說的話我們也都明白了，我們會好好敦促雲書的，沒什麽別的事地話，我們就先走了。”

“啊，哦哦，”周老師趕緊又補充了一句，“穆雲書，這次數學競賽你要好好努力啊。”

從老師辦公室走出來，穆金寶還在追問：“咋回事兒？發什麽了什麽？我都沒聽懂。”

白鳳枝白了他一眼，“等你聽懂，鄰居家的豬也能考大學了。”

穆金寶沖着兒子嘆氣：“你看看你媽媽這嘴，真毒，賊婆娘。”

白鳳枝也轉而向兒子道：“你那個同學夏夢，你認識她麽？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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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啊……”此時三人剛好走到學校宣傳欄旁邊，穆雲書便放棄了描述，指着宣傳欄裏夏夢在十校運動會做引導員的照片：“喏，這就是她。”

白鳳枝走過去，只見照片上的女孩穿着類似于空姐的玫紅色制服，笑得眉眼彎彎，仿佛沒有經歷過人間苦楚的大小姐，甜美至極，比村裏種的沙瓤西瓜還甜。

“诶呦，這不是明星麽？”白鳳枝拉過穆金寶來，“你看看，這是不是明星？”

穆金寶眯着眼看了，又問道，“今天老師叫咱們來到底為了什麽事兒啊！”

白鳳枝無視了他，向兒子道：“那你心裏怎麽想呢？”

“我？我覺得莫名其妙。”他嘆氣，“我快被他們煩死了。”

“不會記恨這個姑娘吧。”

“當然不會了。不過她要是沒寫那個日記就更好了，我不懂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煩躁得又摘下眼鏡來，揉了揉眉心。

“唉……”白鳳枝望着兒子有點失望，孩子這麽聰明，卻又蠢直得可憐。

“可別說這種話。”她嘆氣道，“媽媽知道你覺得自己很無辜，但是那個姑娘一定承受了更大的心理壓力，這種時候，你表現得稍微不要太在意這件事，她才不會難過呢。我看她是個很好的姑娘，你就當幫幫她，好麽？男子漢大丈夫，以後還要承受更多呢，可別跟人抱怨什麽。”

“哦，我懂了……”他應了下來，但他不明白母親為什麽會這麽鄭重地和他說這件事。

“光懂不行，也要照做啊。”

“嗯，我知道她無辜，我只是覺得你們大老遠因為這種沒影兒的事兒跑回來，怪累的。”他一點也沒有嫌母親唠叨的意思，認真地解釋。

“有什麽可累的，剛好看看你，我開心死了，我還要感謝那個姑娘。你記得謝謝她。”

“哦……”他嘆氣，“知道了。”

“那我和你爹就先走了，工地上還有活兒呢！少去一天，少賺一天的錢。”白鳳枝笑着摸了摸兒子的手背，“多吃點，別替我們省錢，啊。”

穆金寶也附和道：“學校飯菜是不是便宜，多吃點，不然放假回來可沒什麽好吃的。”

穆雲書笑了：“好，我都知道了。你們，也別太辛苦。”

等走出校園了，穆金寶趕緊問妻子道：“現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到底是啥事兒？！”

【“我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好最優秀的女兒，是我的掌上明珠。”和同事說起女兒的時候，夏文斌很自豪，“她打小就聰明，還鬼機靈！她特別怕冷，冬天的時候那雙小爪子呦，冰塊似的，但她就知道來找我，因為她知道我的手是暖的，讓我給她捂。手捂不熱，就往我肚皮裏伸呢！真是，拿她沒辦法呀！我對她啊，比愛我的眼珠子還要愛啊！”】

恐懼，無法言喻的恐懼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緊緊地捆縛着夏夢。

夏夢整個人都吓蒙了，她坐在那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也不敢動。餓已經不餓了，她現在整個人都高度緊張、高度亢奮，準備着迎接着死亡的到來。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仿佛她曾經也這樣面臨過死亡的威脅……

可是，她想不起來了，也不敢去想……

但是父母前腳回來，王倩倩和她媽媽後腳就來了。

所以現如今，父母還在應付她們。

但她就像是個被處了極刑的犯人，王倩倩的到來，不過是把行刑的等待變得更難熬，更可怕罷了……

“……真的抱歉，”王倩倩的媽媽看出了不對勁兒來，絮叨着，“都是我家倩倩不好，你們可別怪小夢……小夢真的是個好孩子，哎呀，上次英語歌唱比賽，不是還獲了獎？你們好福氣啊，有這麽好的孩子。倩倩她啊，我回去一定會好好說說她！說到底，還是倩倩不好。”

毛慧芳一直在應和着，但夏文斌始終不說話。

夏夢感覺自己恐懼得幾乎要發抖……

她應該死了就好了，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挨打了？

當她覺得自己沒錯的時候，挨打也能硬扛，可這件事，她覺得自己錯了，一旦心裏認定了自己确實錯了，她便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随時會死在恐懼裏。

犯錯實在太可怕了……

這個時候，她就很希望腦子裏的聲音能夠和她說說話，可是，聲音似乎也害怕了，龜縮了起來。

夏夢感覺到一陣孤立無援……好似此時此刻死在這裏，也沒有人在乎。

“多謝您還特意來，”毛慧芳禮貌地下了逐客令，“我們也會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的。”

“哦……”王倩倩的媽媽讪讪的，“那，那我們就回去了。”

王倩倩跟在她身後，不由望向了夏夢。

而夏夢也在望着她，那雙美麗而靈動的眼睛裏滿是恐懼，深深的恐懼，還有哀求，她一句話也沒說，但王倩倩知道她不想讓自己走。

身為朋友，義氣最重要！！！

王倩倩突然沖到夏夢身邊抱住她，哭着對夏文斌夫婦道：“叔叔，您別打她行麽，都是我不好，要不我替她吧！你放過夏夢吧！”

夏文斌似乎驟然回神來，強笑道：“你在說什麽……”

王倩倩哭得聲嘶力竭：“叔叔，夏夢真的沒做錯什麽，我求你放過她吧……夏夢，你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跟我走吧！”

“倩倩！”她媽媽趕緊上前撈起女兒來，尴尬道，“你這是做什麽！”

“媽，我們不能走，我們不能走！夏夢肯定會挨打的！我們報警吧！”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先走了！”王倩倩的媽媽疊聲道歉，硬是拖拽着女兒出了門。但是臨走到門口，望着女兒的淚眼，她突然回頭道：“或許我一個外人不該說什麽，但是如果夏夢有什麽意外，或許你們作為父母也是不願意看到的，教育孩子可以，但是不要太過火了。”

毛慧芳忍着怒氣道：“我知道怎麽教育出一個優秀的女兒！”

随後，她狠狠關上了門。

王倩倩的媽媽不放心地在門外喊道：“你們要是太過火了，我可是真的會報警的！”

家裏重新安靜了下來。

就好像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死掉了，安靜得人心慌。

夏夢依舊呆坐在那裏，但她流不出眼淚來。

不出所料的，她的臉上挨了一耳光。

她擡頭，卻詫異地看到打她的人居然是母親！！！

“你知道錯了麽？啊？”毛慧芳眼中含淚，顫聲低喝道，“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她愕然。

“啪！”毛慧芳又扇了她一巴掌，聲音轉而變得尖利，“說你知道錯了！！！”

夏夢依舊驚愕地看着她。

腦袋裏的聲音終于出現了，它輕聲道：“你沒有錯。”

于是，她的心好像刺猬似的豎起了渾身的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錯。”

毛慧芳似乎是氣瘋了，她左右開弓，沒頭沒臉地胡亂打了了她十多個巴掌，哭叫道：“說你錯了！！！”

夏夢的頭發都被打得亂成了一團，但是她沒有說話。

“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啊？臭美！勾引男人！不好好學習就知道弄你這些毛！你怎麽會這麽不要臉呢？！！”毛慧芳突然轉身拿起一把剪子來，開始胡亂剪她的頭發！！！

夏夢的頭發極其厚，她使勁剪了兩下，只剪下來一點。

突然，她感受到了什麽，她看到淩亂的黑發下，女兒陰鸷的、烏紅的雙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那淬毒的目光，簡直像是在看着恨進骨子裏的仇人！！！像是一個含恨而死的厲鬼！！！

那眼神好像在說：我要殺了你！

毛慧芳一驚，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夏文斌立刻走過來，拎着夏夢的衣領把她揪起來。明明已經抽條得很高的女孩，在他手裏就像是個破布娃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