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空國老臣
浩浩蕩蕩一隊車馬,沿着虛空河邊,朝着羊府而去,之前救下的娘倆由羊府護衛護送着,坐在馬上,傻乎乎地觀察着周圍的風景。
漸漸地,車馬走過了寫着雙華鎮的石碑,人煙漸漸多了些。
及至雙華鎮的鎮中央,已經開始有人對着他們這隊人馬高喊了。
“徐公子、楊公子,你們又去哪裏玩了呀?”
“趕跑了幾個外族人,救了兩個人。”徐奕則對着那對他們高喊的貨郎回話。
貨郎笑着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徐奕則同樣回以了個爽朗的微笑。
騎在徐奕則身後的屬下忍不住笑着竊竊私語。“我們這徐公子,與百姓的關系倒也實在好得像是一家人,怎麽一點架子也沒有呢。”
“徐公子一直如此,所以才有人稱他是怪人。”
徐奕則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兩人一眼。
兩個屬下趕忙挺直了腰板,看向了別處,好似剛剛說着悄悄話的人根本不是他們兩人。
羊箋在後頭夾了下馬腹,趕到了徐奕則的身邊,湊到他的耳邊與他偷偷說着悄悄話。
“都讓你在外頭稍微端着些,你看這些百姓,完全不怕你,要是你用對着敵人的模樣對着他們,他們哪敢對你不敬?”
徐奕則笑着哼了一聲,并不在意。“他們與那些外族人又不同,再者,我們本就與他們沒有什麽不同,何必端那架子,豈不奇怪?”
“你這可是會被他們看扁的。”羊箋無奈搖頭,卻又并不在這件事情上過于糾結,“駕”了一聲,道:“我們趕緊回去,父親定然着急了。”
徐奕則颔首,也同樣“駕”了一聲,駿馬瞬間由原本的走變為了疾跑。
當兩匹馬離得近時,徐奕則大聲道:“我們比一場!”
說着,他又“駕”了一聲,駿馬跑得更快了。
羊箋哪肯示弱,立刻緊追而上。
羊府之外,兩匹駿馬由遠及近而來。
“籲……”随着徐奕則的這聲,駿馬前足瞬間擡起,在原地高昂地嘶吼了一聲,這才重新高傲地落下雙足。
後面,羊箋總算是追了上來。“又輸了。”
他的眼中雖有懊惱,也并未有任何氣憤,“果然,我總是贏不了奕則哥呢。”
“那是自然,想要贏我,再等百年。”
“那可不一定。”
兩人一邊鬥着嘴,一邊下了馬。
羊府門前的守衛已經上前去為他們牽了馬,徐奕則順勢為了句。“父親可回來了?”
“已經回來半柱香的時間了。”守衛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很快就牽着兩人的馬往後門處走。
徐奕則與羊箋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一同跨入了羊府大門。
“父親。”
兩人一路向着大廳走,随即擡腳進了廳內。
一位男子負手而立,背對着他們。陽光透過紙窗撒進了廳內,同時也灑落在了穿着裘襖的男人身上。
“你們又去哪兒鬼混了?”男子聽見腳步聲,便已知是徐奕則和羊箋,背對着他們淡淡問了一句。
聲音低沉,在這寬闊的大廳中回蕩。
“父親,兒子錯了。”羊箋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扶住男人的手臂,聲音軟軟的撒嬌。
這是羊箋經常做的事,一般這種時候,只要羊箋撒個嬌,什麽事情都會過去了。
男人回頭,也終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樣。他有着長而軟的山羊胡,濃眉大眼,很是精壯,倒是與羊箋一點都不像。
羊箋,像他的母親。
“作為地坤,還不好好在家呆着,非跟着你哥鬼跑什麽,要是出了事怎麽辦?”
“有奕則哥,不會出事的,而且,我不是還沒有來易感期嗎?”
羊仲臉色嚴肅。“要來了還了得?到時候即便是父親我,也保不了你。”
羊箋默默閉嘴,似乎是知錯了。
“罷了,你去你母親那兒吧,她似乎有事找你。”
“母親有事找我?”羊箋微微蹙眉,似乎有點不解。
“還在這裏呆着做什麽,還不快去?!”
“是是是。”羊箋腦內思緒一亂,倒也是懶得再想,對着徐奕則交換了個眼神,叮囑道:“那哥,我先去母親那兒。”
“恩。”徐奕則點點頭,笑着示意他快去。
羊箋轉頭便離開了,嘴裏還在嘟囔着母親此刻到底會有什麽事情找他。
廳內,便也只剩下了徐奕則和羊仲兩人。
“父親。”徐奕則行了一禮。
羊仲擺擺手,示意他起來,這才道:“你随我來。”
徐奕則早已感到羊仲剛剛不過只是在理由趕羊箋走。
但是,到底有什麽事情,需要将羊箋支走呢?
他沉思了片刻,沒有答案,只得跟着羊仲一同走進了羊仲的書房。
——總歸會有答案的。
當他剛剛進了書房,腳步便是一頓。
書房之中,不僅僅只有他與羊仲兩人。
有個意料之外的男人,就那麽端坐在羊仲書房的木椅之上。
他一雙眼睛就那麽直直地盯着徐奕則,眼中情緒翻滾,似有千言萬語,要與徐奕則言說。
徐奕則微微一愣。
徐奕則是從現代穿越來這個朝代的,穿越之前,他眼角瞥到了散落在地板上的一本名叫《帝王謀》的書,随即便被人打了一槍,一命嗚呼了。
至于為什麽會被打了一槍,那當然是因為他從前是混黑的。既然混黑,那自然死得不會那麽安穩。
但他倒也沒有什麽意外的,壞事做多了,自然是有報應。
黑吃黑,總有一方是會被吃。
只是那次他運氣不好,被吞吃了而已。
唯一懊悔的,便是這一輩子,回想起來,竟是沒有做過幾件自己願意做的事。
話說回來,至于為什麽突然要說這事,當然是因為——
眼前的這個年邁的男人,在他穿越過來的第一日見過。
當時,那人狀若癫瘋,大喊着“天不亡空國!天不亡空國!”,引得徐奕則直翻白眼。
當然,後來證實這人并不是個瘋子,且腦袋極好。他一路西行,将他交給了羊家撫養,自此之後,便再無出現。
若徐奕則當真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或許他會不太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誰,偏偏他那時是有記憶的。
也因此,此時此刻,徐奕則對他的出現,完全不意外。
早在對方将他寄養在這羊家之時,徐奕則便知,這人定是會回來尋他的。
可惜,徐奕則當真不願見着他。
這十八年快要過去了,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大約也就在這裏過了,但看來,老天就是不打算放過他。
這人,意味着麻煩事。
這是徐奕則不願意面對的。
他這輩子,只想活出自己的人生,并不想要延續上一代人的雄圖偉業,至于那複興空國,他更是一點興趣也無。
徐奕則當然是知道空國的,即便剛剛穿來之時不甚清楚,但這麽多年過去,讀過了那麽多書,自是了解空國是什麽,且,曾經空國與徐國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雖說,他只是大致了解,徐國滅了空國,且抓了空國的公主帶回去當了空美人,空美人身體虛弱,于一年後死于琴臺宮。
這真假,無人可知,徐奕則也不打算知道。
說到底,這與他無關。
“父親,若是有客,兒子便不打擾了。”徐奕則垂首,轉身要逃。
羊仲适時叫住了他,眼中是看破徐奕則想法的無奈。“這位是龐伯伯,今日他來,是有事要告知于你。”
徐奕則剛剛踏出去的腳還是收了回來,他盯着地面嘆息了一聲,最終還是轉身看向了那在書房之中的兩位。“不知父親有何事告知。”
“你自小聰慧,想來現在已經知道,這事與你有關。”羊仲的語氣很是沉重,他緊擰着眉,似有些不忍說出實情。
羊仲的猶豫被徐奕則看在眼裏,最終還是心軟了,他是看不得自己的養父如此難做的。
畢竟,這麽多年,羊家人對自己的确是當做親生子對待的。
“父親,您說。”
羊仲抿唇,看向了旁邊的龐隐,随即道:“你與他細說,我便先離開了。”
書房內,只剩下了徐奕則與龐隐兩人。
龐隐的表情凝重,他凝視着眼前的少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身量極高,即便徐奕則已經抽高到前世鼻子的位置,徐奕則依舊還是比他稍微矮了一根食指指節的高度。
“空國老臣,龐隐,叩見皇太孫。”這年邁的男人,竟是直接對着徐奕則跪下,那一下,當真是結結實實。
徐奕則一時竟也怔愣在了原地。
“您是空國最後遺留在外的血脈,所以,這一件事,唯有您,才能完成。”
徐奕則終于回過神來,但依舊還是不知龐隐想要做什麽。
“請您進宮,與如今的新皇見上一面,如今新皇病重,需要您替代他,幫助他。”
徐奕則微微一愣。
書房內,一時寂靜得可怕。
但須臾後,徐奕則笑了。“這位前輩,莫不是在開玩笑呢?”
龐隐似是沒有想到徐奕則會這般平靜地回他這麽一句,一時竟也不知該接着說什麽。
“讓我扮演皇帝這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什麽時候傻了才會做吧?
我有什麽好處?
而且,你怎麽不找其他人呢?
難道我還長得跟那新皇一模一樣?
即便長得一樣,那又能确保我和他一樣高,一樣胖瘦?
你做事是不是太随性了些?”
龐隐未曾想過對方會突然發難,這倒是與他之前看到的徐奕則給人的感覺不同,稍微鮮活了些,倒是的确像個十八歲的少年了。
不過,他早就從羊仲寄給他的書信中得知,這孩子自小便與衆不同,所以,能說出這番話,倒也正常。
只是,這注意點竟然可以如此清奇的嗎?
龐隐些微感到詫異。
偏偏卡殼了一瞬的龐隐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在短暫的呆滞之後,竟然認認真真地回了徐奕則一句。
“你們,作為雙生子,自是一模一樣的,也自然是一樣高,雖說您稍微壯實了些,卻也沒關系,只需穿上冕服,旁人自是看不太出。”
徐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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