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是瘋子 (1)

藺彰臉色鐵青地回到了自己的隊伍, 這場嘴仗,他輸了個徹底。

藺彰手底下的得力将士,如今已被封為骠騎将軍的空渾在一行人離開?陛下周圍之後, 低聲探聽。“攝政王, 這晗緒帝瘋了不成?與您直接對抗, 豈不是與外戚對抗?”

空渾行事狂傲,再加上外戚的身份, 身後背景強橫, 從不懼怕說這些話。

“的确是瘋了。”藺彰冷笑一聲, “如今他有多麽狂, 日?後就讓他怎麽哭。”

“呵, 成,攝政王您說要做什?麽,屬下必定去辦。”

“不必。”藺彰擺手, 随即眼中浮現出一抹厲色。“本王自有辦法,您且低調行事, 莫不要被他人發現你的身份。”

“……是。”空渾點?頭應下,随即又?挺直了上身, 策馬揚鞭,與藺彰的距離稍微遠了些。

圍獵, 直到天色将暗才結束。

華釜山入口,已經升起了濃濃篝火, 後宮親屬已經在外頭殷殷期盼了半天,如今總算等到了他們的歸來。

當徐奕則回到華釜山入口之時,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站在入口挺直着腰板,等候着他凱旋歸來的李純淵。

兩人視線交纏的一瞬間,竟是有種?天地間只剩下彼此的錯覺。

徐奕則翻身下馬, 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玄衣令他整個人更顯英姿飒爽,“你在這呆了多久?”

旁邊有人開?始起哄,他們都是徐奕則一隊的将領與将士,在這一日?的相處之後,徐奕則與這群将領将士的關系也逐漸變得親密,他們甚至敢這般起哄。

起這皇帝的哄。

對此,徐奕則并無半點?不快,他反而樂得與這群将士打?成一片。

“并未在等你。”李純淵低聲應了聲,聲音不大?,卻又?正好被徐奕則聽見。

這話說的……

徐奕則忍不住一挑眉,佯裝不快,“怎麽說,以我們的關系,你也該在這裏等候我回來才是。”

這話有點?暧昧,李純淵聽着,耳朵有點?發紅,明明等候在這只是覺得皇太後那邊太過壓抑,而他也不太想要與虞美人聊天,便假借等候陛下之名逃了出來。

這下,卻是無端讓徐奕則多了說法,令他好生不快。“你不要亂說,本宮能?與你有什?麽關系?”

“陛下,皇後娘娘再跟您撒嬌呢,您可?給?好生哄着才對。”身後,有人走上前來,笑着打?趣。

“是啊,朕這就好好去哄哄皇後,你們不要跟着。”

“是。”有人嬉笑,有人無奈。

意料之中,徐奕則所帶的隊伍奪得了桂冠,這是自晗緒帝登基以來的第一次,不得不說,這次的結果,令朝中的忠臣都極其振奮。

有些老臣早已看不慣攝政王連年在圍獵場上奪得桂冠,一直在心中暗暗較勁,如今終于能?夠發洩,忍不住嘲諷一番攝政王底下的人。

“瞧,看到了嗎?攝政王的本事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輸給?了勇猛的陛下?”他們說的猥瑣,全然?不顧忌那些攝政王一派人的臉面。

攝政王那一派激進臣子,當然?也不是吃素的,“這次不過偶然?,前面幾?年,陛下有哪一次贏過攝政王?”

“現在可?不一樣了。”皇帝黨大?笑三聲,得意回答。“前幾?年陛下身體不适,如今陛下身體已經恢複,自然?不同以往!”

“哼。”攝政王黨冷笑一聲,不願意與這群頑固老臣辯駁,甩袖而去。

圍場之外這些臣子的反應自然?不在徐奕則的心上,前幾?年這皇帝的确做得太廢,養大?了一群人的膽子,如今他正打?算慢慢收回來。

但?這顯然?不會?是簡單的事情,需要徐徐圖之,徐奕則不急。

夜晚,篝火之旁。

徐奕則坐在李純淵的身旁,在他面前的篝火之上架着他所射中的鹿肉。

這麽大?一只肥鹿,足夠一大?堆人吃了。

這畢竟是徐奕則打?到的野鹿,自然?就擁有分配它的權利。

徐奕則将之分給?了與他一同進行圍獵的将士,随即分給?了李純淵。

“第一塊鹿肉,你應該給?皇太後。”李純淵在他耳邊低聲說,眼神中微微帶着一絲的無奈,“與皇太後的關系處好點?,對你的帝位有好處。”

聽到對方如此為他着想,徐奕則不免笑了下,“我知道,你不要擔心,我自會?給?她留着,這塊是屬于你的,我一看你就很想吃。”

烤熟的鹿肉上撒上了鹽巴、西域的辛香料,看起來便令人食指大?動?,李純淵其實早就有點?饞了,只是礙于身份,一直未曾表露出來。

只是,不知為何,徐奕則竟是從他的味道中聞出了他對鹿肉的渴望,所以,才會?有适才徐奕則将鹿肉送到李純淵面前的情況。

因?為被徐奕則看透,面上一直保持着端莊态度的李純淵微微有點?讪然?,他接過了對方手中的鹿肉。

熟透的鹿肉被盛在洗幹淨的寬大?葉片之上,微微有油滲出,在葉片之上印出一片晶瑩剔透的亮金色印記,它的味道噴香,熱氣騰騰。

因?為太燙,李純淵甚至在左手右手上改變了好幾?次,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湊着那寬大?葉片,對着那稍微冷卻些的鹿肉咬上了一口。

肉質細嫩,入口嚼上幾?口,竟是已經化在了口腔之中,因?為辛香料的加持,這鹿肉的香味像是被無限放大?,鮮嫩無比。

原本還保持着姿态細嚼慢咽的李純淵,最終還是難敵這美味的沖擊,稍微顯得狼吞虎咽起來。

徐奕則看着這般姿态的李純淵,一時竟是覺得有趣,便側頭注視着對方。

旁邊的彭海清眼觀鼻鼻觀心,倒是從徐奕則的眼中看出了肉眼可?見的寵溺。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将自己看明白的某種?情緒掩蓋在了心中,只是卻也下了決定,日?後定要更為努力幫助陛下與皇後娘娘改善關系,為這傲嬌的皇後娘娘,以及不懂地坤心的陛下,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彭海清:為了這兩位不懂表露感情的主子,自己真的付出太多了!

莫名感到慈父般關懷視線的徐奕則下意識地向後瞥了一眼,卻只看見低垂着腦袋,安安分分的彭海清,于是想了想,覺得也許剛剛是多心了。

于是他向着李純淵湊了些,戳戳對方的袖子,問:“我去跟皇太後聯絡一下感情,你在這裏好生呆着。”

這句話就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令李純淵與鹿肉努力的動?作停頓下來,他擡起眼眸,細長的眼角朝着徐奕則的方向,微微顯得有些馴服,在這靜谧的黑夜,炙熱的篝火邊,充滿了魅力。

無意識地,就伸了手,将對方垂落在耳畔邊的發絲撩起來,為對方細細勾在了耳廓之後。

因?為這意料之外的動?作,李純淵的身體更加僵硬,他的耳朵不經意地紅了,甚至連聲音都出現了些微的顫抖。“你、做什?麽?”

“就……順手?”徐奕則眨了眨眼,向來随性的他,竟也稍微有了點?小小的尴尬。

李純淵的呼吸都停了半晌,但?很快卻又?恢複了平靜,眼睛重新放回了篝火前,故意卻又?毫無技巧地轉移了話題。“你趕緊去找皇太後吧,莫要在此逗留了。”

“……好好好。”如同被對方給?了個臺階下,徐奕則迅速站起身來,立刻恢複了得意的勢頭,“看我怎麽修補這母子之間關系。”

“可?別過猶不及。”不放心的,李純淵忍不住提醒了句。

“放心。”

兩人這旁若無人的交流,自是落在了一旁虞美人的眼中,她美麗的容顏之上露出了些許灰敗之色,就連身旁不過三歲的小公主徐芷娥都看了個明白。

“娘親,你怎麽啦?”小小胖胖的手觸摸到了虞美人白皙的臉頰,葡萄般大?的眼睛中滿是擔憂。

原本還心中滿是悲傷的虞美人見自己的小公主如此貼心,心也不免熨燙了些,她輕輕将小公主抱了起來,軟聲問:“想不想見父皇?”

“想!”聽到父皇兩個字,小公主的眼睛都亮了,只是很快又?充滿了擔心,“可?是父皇在和?皇後娘娘講話呀,我們去打?擾不好嘛!”

虞美人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小公主會?說出這般話,一時之間,多日?來的郁結之氣忍不住爆發,“你難道更願意讓皇後娘娘與父皇在一起,抛下我們娘倆嗎?”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因?為虞美人語氣的激動?,而稍微紅了眼眶,她有點?懼怕地縮了縮脖子,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娘親,我錯了……對不起。”

被憤怒、嫉妒沖昏頭腦的虞美人,在見到自己小公主通紅的眼角之時,總算是反應了過來,她的腦海之中滿是愧疚與後悔,于是她伸手就将徐芷娥抱緊擁入了自己的懷中,帶着哭腔道:“是娘親錯了,不要怪娘親好不好?”

小小的手試探着重新摸上了虞美人的臉頰,“……娘親不哭,我不怪娘親……”

“對不起、對不起……”

“娘親……”徐芷娥看見娘親哭,眼眶也忍不住又?紅了,可?是她當真還是不明白,為何娘親不喜歡皇後娘娘?

可?是父皇明明說過,即便有了皇後娘娘也會?對她們好的呀?

皇太後伏丹如今正與身旁的姊妹聊得正歡,一群年紀四十不到的女子,卻是在先皇死去之後,在這後宮之中,任憑花季凋零。

徐奕則的出現,出乎意料。

原本還在嬉鬧着的皇太後與太妃們,都齊齊看向了走來的晗緒帝,安靜了下來。

太妃們用紗扇遮住了自己的臉,笑臉盈盈地打?趣。“陛下怎麽有空來我們這來了?”

徐奕則也同樣笑臉相迎。“兒?臣自然?應該觐見母後。”

伏丹的波瀾不驚的眼眸深處,驚訝一閃而過,她微微擡起狹長溫和?的眉眼——那是相比年輕時更為平靜的狀态。

“找本宮,有何事?”伏丹輕啓薄唇,語氣平淡,聽不出起伏。

這樣的态度,卻也的确是在徐奕則的考慮之中,于是他灑脫一笑,道:“前段時日?,朕身體抱恙,近些時日?,又?公務繁忙,實在是無暇分神,望母後理解。”

這是在給?皇太後個解釋。

雖然?很敷衍,但?總比沒有解釋好上太多。

“喲,我們呢,我們呢?”一群太妃在一旁嬉笑着鬧着,她們的姿态慵懶,是觸手可?及的閑适。

自先皇死後,這群可?以說是正當年輕的太妃們,便整日?在這後宮一隅安靜度日?,時不時便約個往日?的朋友湊個桌打?牌,如此以往,日?常往複。

在加上先皇又?未曾給?她們留下半個子嗣,沒有子孫需要幫扶的她們,倒也像是尋常人家姐妹一般相處得不錯。

也因?此,她們自然?将皇太後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只是幾?年前,陛下卻是突然?與皇太後鬧崩,自那之後,伏丹整日?潛心念經誦佛,而陛下再也不曾經過皇太後的養心殿。

太妃對此猜測不一,卻也不敢在皇太後面前去特意尋求真相。

只是看着皇太後日?漸消沉的神色,以及整日?郁郁寡歡,好似對一切毫無興趣的模樣,感到悲哀。

她們都是困于深宮一隅的先皇遺孀,準确說來,竟也沒了尊卑之分,不過只是一群可?憐人罷了。

“拜見各位太妃。”徐奕則從善如流,嘴角噙着一抹了然?于胸的微笑,高傲疏狂。

于太妃心思最為細致,見徐奕則如此,微微緊蹙眉頭,突然?問:“陛下相較往日?不僅多了一分傲氣,還多了份自信,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令陛下有如此變化?”

其他太妃見于太妃如此說,也開?始打?量眼前的年輕皇帝。

從小就是由她們帶大?的陛下,她們自然?了解,只是不知為何,今日?一見,竟是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特別是當于太妃說了那麽一句之後,各位太妃的心中也多了幾?絲考量。

終于,一直沉默不做聲的皇太後伏丹終于放下了自己手中一直在滾動?的佛珠,寂靜無波的眼中是深深的疲倦,“不知陛下今日?到底有何事前來,本宮想着,應是不曾在陛下眼前逗留。”

這話說得,令在場的所有太妃,都是一愣。

原本嬉笑的狀态瞬間變得清冷,沒人敢再開?口,直至有人先行提出了離開?,很快,太妃陸陸續續地協同那人一同離開?了。

這角落,便只剩下了徐奕則與皇太後兩人。

其餘人識趣地給?母子二人留下了單獨的空間,就為了這母子二人能?夠毫不顧忌地說開?這麽多年的“誤會?”。

“那日?之後,本宮從未見您主動?來找過本宮……”似乎是遙想,伏丹的眼眸深處多了一分恍然?與嘆息。

“是,當年兒?臣聽信小人讒言,錯怪了您。”徐奕則毫無負擔地做出了解釋——畢竟如今他的确需要皇太後這邊的力量,來約制朝中的一些人。

對方手中的佛珠終于停止了動?作,伏丹眼睛中多了一抹淩厲。“這話并不像是你會?跟本宮說的。”

她的手指放在一旁的座椅之上,而周圍是肅殺的殺氣。

徐奕則能?夠感到那藏于暗中的殺氣。

皇太後果然?是皇太後,的确不好蒙騙。

“朕想知道,十八年前,在您的別莊之上,到底發生過什?麽。”這話問得直接,沒了一絲委婉。

“陛下不是早已猜了個七/八?”

“可?朕想要您親口講述給?朕聽。”徐奕則堅持。

那年是他剛剛穿越到這個嬰孩身上的一年,只是當他穿越到孩子身上時,已經逃出了別莊,自是不清楚那別莊之內到底發生了何事。

伏丹皇太後的眼中約莫生出了一絲的恍惚,“陛下當真願意相信本宮所說的話嗎?”

“母後這話說得有趣,若朕不相信你,又?能?相信誰?畢竟,朕怎麽說也是這徐家的後人,身上流着的是徐家的血液,所作所為皆是為了這徐家的天下。”

沒曾想過,徐奕則竟也開?始使用“血緣”這套邏輯。

但?如果有用,他便不會?放過。

“天下……”伏丹咀嚼了一下這句話,心中微微起了些許波瀾,她回憶起了早年與先帝在別莊提心吊膽過日?子的種?種?,也想起了當年榮寵加身的自己,更想起了……被發現無法受孕之後,陷入冷潮的金銮殿。

從極致的尊貴到絕望的深淵,不過幾?年時間。

不知是這帝位改變了先皇,又?或者是這權利推着先皇改變,最終他們兩人也只能?漸行漸遠。

先皇在繼承皇位之後,短短幾?年便迎娶了美人,而她這無法生育的皇後自然?空得這皇後之名。

清冷的金銮殿,從來都是她的痛。

而她也因?此嫉妒着被帝王深深愛着的空國公主——空雪。

可?到頭來,一切都只是一場空,而那空雪說到底,不過只是個與她相同的可?憐人罷了。

她對空雪所做之事,只不過是可?憐人欺負另外一個可?憐人而已。

後悔如潮湧一般侵襲她的腦海,可?為時已晚,空雪被她逼死在冰冷潮濕的青石板之上,獨留下那個她生下的其中一個孩子。

她原想着永遠守在這個秘密,将那孩子撫養長大?,讓他作為最為尊貴的皇子成長,直到繼承皇位。

可?這一次她又?錯了。

這皇位,就是最毒的位置,無論是誰坐上去,都會?改變,先皇如此,而眼前的陛下,同樣如此。

她從未想過,會?從這柔弱的孩子眼中看出如此瘋狂的銳意,像是一條孤狼,時刻準備着咬死對面敵人的脖子。

可?真可?怕。

伏丹微微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中已經滿是懊惱與看破一切的平靜。“說吧,想要本宮為您做些什?麽?”

與聰明人講話,總是不費力。

徐奕則先是假借當年之事勾起伏丹皇太後的愧疚,随即又?用自身的态度令伏丹心驚,這才最終促成了伏丹皇太後的妥協。

一切,皆在他的計劃之中,如今所要已入手,徐奕則自然?松了一口氣,于是他揚起嘴角,眼中滿是飛揚的色彩。

“朕只願,皇太後能?夠對外表示,日?後将一切實權交托于兒?臣,同時說服丞相,助朕一臂之力。”

“您的心,可?真大?啊。”伏丹當然?明白徐奕則在想些什?麽,只是心中滿是詫異,大?約是沒有想到這個羸弱的孩子,竟充滿了如此野心與魄力。

“要守住這天下,心不夠大?,如何守住?”徐奕則反問,“如今朝中各派勢力蠢蠢欲動?,朕若不瘋狂,又?誰能?懼怕朕?”

伏丹低垂下眼簾,終是明白……這帝位,終是令她小時候愛着的孩子死去了,重新活過來的,是個徹底的瘋子。

他游走在道德之外,因?着大?權在握,生殺予奪,全在他一念之間。

而若要成就大?事,必要這超脫道德之外的大?智慧。

先帝做到了,如今看來澤兒?也同樣能?夠做到。

罷了,她這不過等死的皇太後,便陪着她這位瘋狂的“兒?子”也瘋狂一次吧。

“好,明日?,就在明日?,本宮會?前往丞相府,向他施壓。”

“兒?臣在此,多謝母後。”

與這位伏丹皇太後之間,建立某種?關系微妙的聯盟,不過只是徐奕則計劃中的第一步。

而這第二步,便是要在這次圍獵結束之前,設計制造一次大?的事端。

這一切,徐奕則早已安排,就等着過會?大?事發生。

在此之前,徐奕則只需要稍微浪費些時間。

那麽,要去哪裏浪費時間呢?

徐奕則的腦海中想起了李純淵那漂亮清冷的臉頰,以及那總是在他身上萦繞着的陣陣清甜幽香。

心神微動?,腳步便已經朝着純淵皇後的位置走去。

只是,這一次,徐奕則的面前,卻是出現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虞美人。

月色之下,虞美人身着低調奢華的宮服,就這麽雙手覆在腹前,低頭順目地阻擋了徐奕則的前路。

不自覺的,徐奕則便蹙緊了眉頭。

他怎麽也不曾想要跟這虞美人接觸。

同為男人,自然?明白自己那位便宜哥哥對這虞美人的心思,正是虞美人這般不高不低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位置,才能?在這複雜的局勢之中,保全虞美人與那位小公主的安全……

至于李純淵,不過只是他所設立的某個靶子,為的就是阻隔一切攻擊。

他是太尉之子,又?是大?徐國的皇後,若是出現問題,便也就是與太尉對抗。

那群暗藏的叛臣賊子,自然?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與太尉交惡。

只要想通這一關竅,徐奕則便開?始為李純淵不值,為他對那人的忠誠與愛戴——這不是那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至于不願與這虞美人見面——至少不是這個時間段見面,自然?也是因?為,那人與虞美人的關系實在太近,如此關系,他的身份一不小心就會?被戳破。

讓不擔心皇太後發現,因?為皇太後是理智之上的女人,比起感情,她更注重利益,以及連她自己都不曾想過的大?義。

而虞美人,以他這段時間從各處的觀察——這人是個很軸的漂亮女人。

說軸,便是說,只要是她認準的事情,她就絕對不可?能?改變想法,這種?軸,不是徐奕則願意相交的類型。

——當然?李純淵某種?程度上也軸,可?他們畢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這點?軸無傷大?雅。

總體來說,他怕虞美人鬧事。

于是,在見到虞美人的一瞬間,徐奕則幾?乎存了掉頭就跑的沖動?,可?這掉頭就跑說不定更為惹人懷疑,于是被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陛下……”虞美人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話語綿軟,是多日?不見的委屈與思念,“今日?圍獵,陛下真是一次都未曾将視線分給?臣妾呢。”

這是在質問了?

徐奕則整不明白,但?他理解虞美人的情緒——以正常人的思路來看,若是曾經情濃意切的一對情侶,突然?其中一位對另外一人冷淡,那定是有了貓膩。

他自然?知道用冷淡的态度處理虞美人不是正确的選擇,但?在此時來看,卻也是唯一的選擇。

可?惜,拖延大?法,最終失敗,他在這圍獵場上,被虞美人候着了。

“虞美人在此,有何要事?”徐奕則的聲音僵硬,他的眼神一直在瞥不遠處的李純淵,希望對方能?夠盡早發現自己這邊的複雜狀況。

然?而,這樣坐立不安的狀态,卻是令虞美人誤會?了。

她慘然?一笑,眼中悲傷在月色之下傾瀉而出。“陛下,竟是連一點?時間都不願給?臣妾了是嗎?”

“陛下,您曾經說過,您會?好好保護臣妾與芷娥,不知這話,可?還算數?”虞美人的眼中含淚,滿腔委屈難以平複。

聽聞這柔弱女子哭泣,徐奕則心中雖覺煩躁,卻也只能?在心底嘆息一聲,暗罵了一下自己那便宜哥哥盡做些狗屁糟心事,這才回複。“這事自然?作數。”

這話說出,原本還泫然?欲泣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的期待來,她擡起眼眸,含情的桃花眼眸如水般水潤。“陛下此言當真?”

“自是當真。”徐奕則無奈點?頭,卻是一直恪守有禮地與這虞美人保持了三步之遙的距離。

可?惜,虞美人偏生不讓徐奕則痛快。

她快速朝前了三步,便想要往徐奕則的懷中撲,卻是被徐奕則眼疾手快的避開?了。

這下意識地拒絕,令兩人皆是一愣。

徐奕則暗道不好,而一旁的虞美人卻是久久未有動?靜。

終于,一道如同天籁的聲音從旁驟然?響起。

“陛下,您讓本宮好找。”

李純淵清雅的聲音從旁傳來,在這安靜的黑夜之中,顯得尤其的清晰。

幾?乎是“唰”的一下,徐奕則将腦袋移向了李純淵說話的方向,同樣的,一旁的虞美人,也好似被抓包一般,擡眼看向了李純淵。

皇後與美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無法言明的戰火轟然?作響。

虞美人的眼中生出不滿來,正要開?口說話,卻是見旁邊的陛下已經三步跨做兩步,快速走到了李純淵的面前。

從虞美人的角度來看,正好可?以看見陛下的側顏,也因?此,他看見了陛下如今因?着見到皇後而閃爍起來的雙眸。

這是見到心愛之人,才會?迸發出來的光芒。

虞美人看得真切。

一時之間,要說的話,被堵在了嗓子口,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她突然?明白,自己與陛下之間最後一點?的可?能?都已經沒有了。

回憶起曾經陛下對她的種?種?愛護與寵愛,她不免泛出淡淡的酸水來。

難道,從今往後,這獨寵與愛護将不再屬于她了嗎?

可?……事已至此,她又?有什?麽能?夠一争的呢?

“好在你來了,不然?我當真要被發現了。”徐奕則想起剛才之事,竟是有些後怕。

李純淵走在他的前方,神色平靜,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只是看起來心情并不愉悅。

只要徐奕則聞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便能?準确的判斷出他的心情,說起來倒也的确有點?意思。

“……”徐奕則的話終于在半晌之後得到了對方的回複,他就這麽矗立在徐奕則的面前,細長的眉眼中有種?難以掩飾的波濤駭浪。

“……你怎麽了?”許是對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實在過于專注,令徐奕則全身生出詭異的不适來。

“無事。”最終,對方在凝視着徐奕則長久之後,垂下了眼眸,從徐奕則的視角來看,正好狹長的眼角斜飛挑起,說不盡的婉約美感。

未免自己又?長時間盯着對方看,徐奕則很快便強制自己從對方的臉上撕扯開?來,重新落在別處。

“沒事便一道回去,我們二人一直杵在這裏是當門神嗎?”他企圖用一種?稍微诙諧幽默的方式來減低自己內心因?為對方而生出的微妙不可?言傳的心境。

“倒也的确。”好在,對方并未看出徐奕則的心虛,點?點?頭,不做他表示。

也因?此,這位被強行按頭成為皇帝,如今在外混得風生水起,甚至在某些大?臣心中變得喜怒無常,手段狠辣的的年輕帝王竟然?像個真正的年輕人一樣深深地松了口氣。

倒是有點?不過十八而已的樣子了。

由李純淵先行,而徐奕則後行。

這是徐奕則習慣的方式,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已經習慣了上位者或者保護着的位置,便習慣性走在身後。

然?而,不知為何,走着走着,李純淵竟是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幾?乎與他并肩而行。

因?為不适應,他忍不住多看了身邊那人幾?眼,這點?小動?作卻也是被那人盡收眼底。

李純淵在行走的途中抽出時間問他:“何事?”

“……沒事。”這點?小事說起來也沒必要,徐奕則默默将那呼之欲出的話吞咽至心底,直覺自己如今對待李純淵的态度太過于膩歪。

就那種?猶猶豫豫,與他性子不符的膩歪,整得他整個人都不太适應。

可?徐奕則不太願意細想,便放任自己的心,指揮自己的行為。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行至華釜山圍獵篝火旁,兩人突地聽聞一陣争吵聲。

徐奕則料想自己所準備的餘興節目已經上演,便對這争吵聲并無太大?的意外,至于身旁的李純淵卻是對此也并非分毫不知。

早在對方暗自跟他說明要搞事之後,他便料到今日?必出大?事。

“走,去看看。”他的心情看上去甚至有種?出奇好的錯覺,聲音清朗悅耳。

這引得徐奕則忍不住多瞅了對方幾?眼,但?因?為看不出來更多的情緒,便也只得作罷。

“走。”再次開?口,已經重新恢複成了那帝王應有的樣子,身材偉岸的他,做起這副模樣來,當真可?怖。

只是不知為何,李純淵卻也是不怕的。

他與對方并肩而行。

“何事喧嘩?”

随着徐奕則的聲音落地,本來混亂的人群終于四散開?來。

徐奕則的視線逡巡了下四周,很簡單地便看見了那躺在地面之上,已經死去的屍體。

那是前來參與這次圍獵的某位諸侯之子,至于殺他的人……

他的眼睛瞥向一旁被衆人制服的空渾,此刻一身铠甲的他,樣貌狼狽,顯然?在制服的過程中,極其不配合,甚至與之扭打?導致。

這點?小小的細節自然?不會?被徐奕則那雙敏銳的眼睛錯過,他在心中了然?地笑了一笑,随即好似不經意間滑落在了包圍圈之外默默無言的攝政王身上。

如願看到對方那灰敗之色,徐奕則的心中難以抑制的愉悅起來。

他終于慢悠悠地,好似全然?置身事外的語氣。“這人是誰?”

有人自人群中走出,半跪在地,雙手交叉,落在肩下,恭敬道:“這是恭順王之子徐良知。”

恭順王其人,乃是皇室遠親,可?能?族譜再往上些是皇帝的兄弟,總之因?此有着些封地,被封為恭順王,因?着繼承封地的原因?,如今算下來,也是第三代的恭順王了。

當年攻打?空國之時,這恭順王倒也有些戰績,不過排在倒數第二——但?好在也算有些功績吧。

到了徐奕則這一代,這恭順王的血統倒也是極其不純了,簡直不知是多遠的遠親,只是因?為有着這遠親的這一層關系,倒也有機會?參與這次的圍獵而已。

“那既然?是恭順王之子,為何此刻趴在地上?”

他這故作不知的态度,實在過于做作,那出來回話的将士在心中默默吐了槽,這才繼續按照話本子回話。“微臣具體情況不知,只知對方突然?與骠騎将軍空渾突然?起了争執,随後兩人開?始上手,徐公子便被空渾一劍捅了心髒。”

“竟有此事?”徐奕則大?為震怒,眼神直射一旁的空渾,空渾顯然?不曾覺得自己已經被徐奕則設計,甚至尤其覺得不忿。

“那人辱罵臣父,該死!”空渾嗤笑,一副不羁的态度。

“确實,辱罵空渾将軍的父親,的确該死。”徐奕則點?點?頭,竟然?像是已經接受了空渾的這個說法。

空渾心中得意,料定了這皇帝即便如今像個瘋子,到底也沒有瘋的那麽徹底。

他們空渾家可?是前朝留下來的功臣,當年要不是他的父親判了空國,跟随了先皇,怎麽會?有先皇滅了空國之事?

而後,空渾的父親休了自己的前妻,娶了現如今的妻子——也就是先皇的妹妹,徐餘蔓,更是在朝中有着得天獨厚的權勢。

因?為這種?種?,空渾從不擔心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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