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家庭教師30

六道骸從未這麽輕松惬意過,那些曾存在于腦中,讓他始終不能忘懷的回憶在這段日子裏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刻意回想都想不起來。他不需要制造幻境來纾解心情，因為每天都分外自在,如果不是城島犬和柿本千種都被關在複仇者監獄無法出來,或許他真的對這樣的日子産生了‘依賴’。

他感覺很清醒，明明不是使用自己的身體,一開始也只是抱着利用這個身體去接近那些黑手黨,可是漸漸的他似乎忘記了原先的目的,甚至認為那些黑手黨死不死都沒什麽關系。彭格列的那群人,天真、愚蠢、軟弱,根本不适應黑暗的世界。偏偏就是那種人打敗了他，擁有的信念和力量令人心驚,那一群不像黑手黨的黑手黨，相處起來挺有趣。

六道骸有了舒适的居住環境，可供消遣的各類人群，一定程度的自由發展興趣愛好。這些方面使他産生了‘這樣下去還不錯’的念頭，當然，這個身體要不是普通人就更好了。他沒想到，不過是交換身體，竟會産生這樣的影響……

“神大人的身體支持不住了。”柳川誠司把鳳梨發型的栗發少年從電腦面前拎了起來，随手扔在了桂木桂馬休息的房門口，“那是你的身體，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原因。”

六道骸不大理解柳川說的話，但當他推開房門，看見臉色潮紅、一臉痛苦的桂木時，不禁蹙了下眉，走到床邊扶起了床上的人。雖然每天都能見到桂木，因對方大多數時間都在玩游戲，他并不清楚桂木的狀況。他在桂木身體裏感覺很舒服，為什麽桂木的身體情況會這麽糟糕？簡直像是生了重病。

“神大人認為讓你繼續待在他的身體裏能使你有所轉變。”柳川誠司譏諷的勾了下嘴角，眼中沒有一絲笑意，“人類這種貪婪的生物怎麽會知足，兩個身體你都不想放棄，把痛苦推給另外一人來承受，真是好想法。”

六道骸微眯起雙眼，側過頭冷笑，“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是很喜歡這具身體，可這并不代表他對桂木做了什麽，以他如今的能力，什麽都做不到！

“不管你的仇恨有多深，牽扯到神大人……”柳川誠司沉着臉，全身釋放出淩厲的殺氣，“我不會放過你。”

眼前這個男人是動了真怒，六道骸望向懷中的少年，他的身體怎麽會變成這樣？難道這和靈魂交換有關？柳川誠司的意思是桂木在承受着他的痛苦？這不可能，他的事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了解！

眼見桂木緊閉雙眼，呼吸異常灼熱，六道骸撫上對方的額頭，太奇怪了，臉這麽紅，額頭卻是一片陰涼，這和生病有着明顯的區別。就在他的手掌和桂木接觸的一瞬間，六道骸腦袋一沉，幾個片段迅速閃過眼前。

那是他年幼時的經歷，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禁忌彈、人體試驗……他被植入輪回之眼的過程，他在幾個輪回中的歷練。原本壓在記憶深處的回憶一下子浮現出來，他的氣息頓時一沉，心底隐隐有了一個猜測：會不會桂木桂馬正在經歷他所經歷的一切？

仿佛被人窺探了內心，六道骸對桂木的感情不由變得有些複雜。這個人和他不同，有柳川誠司的保護，恐怕他從未有過什麽挫折和災難。一個沒見過世界陰暗面的普通人，突然接觸那些強烈的負面情緒，正常情況下都會崩潰。柳川說對方的痛苦與他有關，這麽看來，倒是沒有說錯。

一個人，為他的經歷感到痛苦和難受，這讓六道骸第一次正視到他和桂木的聯系或許比他所想的要深厚許多。

桂木桂馬急喘了幾聲，阖上的眼皮顫了顫，在兩人的注視下緩緩睜開雙眼。他此時四肢無力，胸口如同壓着沉重的石塊，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很微弱，“放手……”

六道骸對桂木這句話一點沒放在心上，反而兩手收緊，低垂着頭看着懷中的人，“這種情況持續幾天了？”

桂木桂馬皺起眉，手搭在六道骸的肩膀處向外推了推，結果軟趴趴的手使不出力氣，從六道骸的肩頭掉落到了胸口處，像是他摸了對方一樣，“你怎麽在這裏？”

“我們可是住在一間房子裏。”六道骸握住桂木的手腕，在對方剛剛撫摸他的時候，竟然有些心跳加速，這種不正常的反應讓他立刻掩飾性的發出一陣低笑，“kufufu……我的身體在你手上變得越來越脆弱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桂木桂馬向一旁看了看，見柳川誠司伫立在床邊，心中了然。一定是柳川看他倒下了就忍不住去找六道骸，這樣一來，他攻略的計劃能夠繼續進行下去。

“我很好。”桂木桂馬瞪了眼六道骸，手心浮現出一把小型的三叉戟，用武器抵着六道骸惡狠狠的說道：“你的身體我很習慣，現在請你不要随便碰我！”

自從那次六道骸在洗手間裏‘幫助’了桂木一次，對方就對他的靠近顯得特別敏感。後來回到這所公寓，有柳川誠司在，六道骸更沒了接觸桂木的機會。要不是這次桂木昏迷，柳川誠司主動找他，他和桂木的交集真不多。

“你習慣我的身體？”六道骸目光落在桂木身上，強調似的問道，“不想我們換回來？”

“說不想是謊話。”桂木桂馬朝旁邊挪動了一下，看向柳川誠司。幸好他和柳川相處時間很久，彼此間多多少少有了些默契，對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六道骸拎到了一邊，“然而這些天以來，沒有找到任何辦法能讓我們恢複原樣，說不定我們一輩子都換不回來。我開始适應這個身體了，用用看也不算太差。”

六道骸從桂木臉上看不出對方不情願的樣子，越是這樣，六道骸越是确信對方絕不像表面這麽平靜。說起來自從和桂木交換過身體，他就過的很愉快，這和以前自己的日子完全是天壤之別，心情不再壓抑，連帶着看那些黑手黨們都順眼了些。相比之下，使用他身體的桂木桂馬則沒有那麽好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感覺桂木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散發出來……

“要知道你的身體是我的，有什麽損傷會很麻煩。”自己并不是在擔心桂木，僅僅是不想自己原裝的身體出問題，六道骸如此确信着。

桂木桂馬收起三叉戟，重新在床上躺平，背過身道：“你放心，不會讓你有損傷，從明天起你就代替我去學校上學吧，總是待在家你也會悶。”

六道骸挑了下眉，真沒想到桂木竟然能放心他出去了，不怕他惹出什麽事？可惜他的疑問得不到對方的解釋，柳川誠司毫不拖泥帶水的将他扔出了房間，順便還說了不許他再打擾桂木。

看着面前緊閉的房門，六道骸心裏忽然一陣別扭，控制別人的身體，掌控他人的命運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麽，為什麽自己會感覺對桂木桂馬有所虧欠？柳川誠司說桂木認為他待在這個身體裏會讓他轉變，這些天他确實感覺自己有了變化，這是為了消磨他對黑手黨的敵意？

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六道骸的探究欲要比之前濃厚了好幾倍。就在當晚，他不知怎的，來到了曾經屬于他，現在屬于桂木的幻境。

幻境中桂木桂馬兩手抱着膝蓋坐在樹下，腦袋埋在雙膝之間，樹上的葉子在不斷的凋零，枯黃的草地，陰沉的天空，這個幻境沒有任何生機。這可比他原本創造出來的幻境糟多了，六道骸不由這麽想到，幻境裏的那人沒有發現他的到來，他便不動聲色的走了過去，隐隐約約聽到了少年的嘀咕聲。

“好煩，為什麽還要纏着我，那些東西我都看了好多遍了，我是不會去傷害那些人的。”桂木桂馬的聲音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憤憤然的說道：“艾斯托拉涅歐家族都毀滅了，為什麽要向沒有做錯事的黑手黨下手？阿綱、山本、獄寺……即使他們是黑手黨，也是黑手黨中的好人，我相信有他們在，那些肮髒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你覺得黑手黨中有好人？”聽着少年的自言自語，六道骸出聲詢問。

桂木桂馬被吓了一跳，擡起頭時向身後退了退，當看見是六道骸，松了口氣，拍着胸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不是你讓我來的？”六道骸反問，沒有幻境主人的允許，沒有人能進入這個地方，除非有能力比他強大的幻術師，但六道骸更信任自己的能力。

桂木桂馬面色一紅，輕咳了一聲，“我沒想你來，你不出現更好。”

六道骸對桂木伸出手，臉上的笑容十分輕柔，“我的幻境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你不覺得該換一換環境？”

“說的也是。”桂木桂馬沒去理會六道骸的手，眼眸一亮，沉思了片刻，這個幻境随即産生了變化。各種性格，各種樣貌的女孩子一個個出現在幻境中，天空中出現了許多顯示屏幕，上面播放着游戲界面的CG截圖。原本沒有人氣的幻境霎時間充斥着各類人物，場面很是熱鬧。

六道骸嘴角抽動了一下，桂木這個改造有點過頭了！還沒等他和桂木繼續交流，對方一擺手，嫌棄似的驅趕了他，“好了，這裏不需要你，你可以回去了。”于是六道骸不自主的醒了過來，看着空蕩的房間，眼底滑過一抹深思。

他确信桂木和他當初覆滅了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情緒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當時他很快接受了向黑手黨世界複仇的信念，而桂木選擇了抵抗。六道骸不知道該說對方是天真還是愚蠢，認為黑手黨有好人，這是個有趣的笑話。

那一晚幻境中相遇過後，六道骸入睡後能頻繁的穿梭在桂木桂馬的幻境中，之前桂木還有改造幻境的能力，接着這個能力越來越少，與此同時桂木在幻境中的本體都受到了影響，變得極為虛弱。可在現實中，柳川誠司沒有給他機會接觸桂木，其他方面倒是給了他很大的自由，哪怕他出去了一天，對方都沒有過問。

現實中自己過的很自在，一對比桂木如今的狀況，六道骸有點坐不住了，“不能拖下去了，那家夥就算被柳川一直照顧，身體也不會好……”

另一個房間中。

桂木桂馬坐在床上，一臉忿然的打着游戲，“驅魂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了，我選擇的這條路線真的對嗎？”

“神大人，你是想要改變路線？”柳川誠司坐在床頭，為桂木撚了撚被角，當桂木桂馬說出要被動攻略六道骸時，柳川是持贊同意見。能不用看到協力者主動接觸六道骸，他心情舒緩不少，但這樣下去，桂木的身體不知道能撐多久。

“不用了。”桂木桂馬放下PFP，“既然決定了，那就這麽走下去。我和他之間的聯系沒有斷開，他拯救我就是拯救他自己。”

‘砰砰’的敲門聲傳來，桂木和柳川對視了一眼，柳川站起身打開房門，冷聲道：“你有什麽事？”

“我要見桂馬。”六道骸一把推開房門，向門內看去，“他不用讓我繼續過這樣的日子了，我承認這段日子過得很有趣，但這不是我的人生。”

六道骸一步步向床邊靠近，俯下身，抱起了躺在床上的少年，“無論是進監獄還是死亡，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那些過去是我存在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丢棄給別人，不用你來為我承擔這一份痛苦。”

桂木桂馬擰緊了眉，六道骸這個意思，到底是想明白還是沒想明白？

“你要是一直待在我的身體裏，我會很苦惱。”六道骸無奈的輕笑，“變不回來的話，你的身體會繼續惡化下去。看着自己的身體很奇怪，我還是更喜歡用自己的身體去看着你。”

“哎？”桂木桂馬有點跟不上六道骸的思維。

“自己占有最喜歡的身體，不如用我的身體去感受他。”六道骸收緊手臂，眼眸盯着桂木的雙眼，低聲道：“你有辦法讓我們交換過來，告訴我，該怎麽做？”

桂木桂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六道骸是猜到了什麽？身體上的痛苦讓他沒辦法去多想，當即說道：“吻我。”

六道骸有些驚異，微笑着點了點頭，毫不遲疑的湊上前親吻桂木的嘴唇。這種事情，他覺得多來幾次都沒有問題，唯一能理解他一切的人，想要救贖他的人，不管隐瞞了什麽，他都不想去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