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個世界裏,沒有鬼◎
陳喬一靜靜看了會兒,忽然聽見陳丞喊她:“陳喬一。”
她揚起眉骨,回頭看了自家大狗狗一眼:“嗯?”
陳丞喊她名字的次數少之又少,以至于讓陳喬一每次聽到後都會好奇,他想要說些什麽。
沉默了一路的陳丞抿起唇,鴉羽般的濃密眼睫遮去他眼裏的大半神色,但他有些發悶的聲音依舊暴露了大狗的某些情緒:“我也有尾巴,而且,毛比它多一些。”
陳喬一眨眨眼。
過了幾秒,她忽然想起那晚和貓鬼咪咪做交易時,咪咪問她:“陳老板,我有什麽可以和您做交易的嗎?”
她回答說:“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交易進行得很成功,陳喬一心滿意足地摸上自己饞了一晚上的尾巴,同時還對手感作出了評價:“唔,毛還挺軟的,就是少了一點,摸起來不夠痛快。”
而陳丞剛才說,他尾巴上的毛比咪咪多。
陳喬一清清嗓子,最後實在沒忍住,咯咯笑了出來。
“大狗狗,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其實陳喬一并不懂“吃醋”是種什麽滋味。
畢竟大多數時候,她都處于沒什麽情緒的狀态,做出什麽樣的表情、說話時該用怎樣的口吻語氣,全憑她的心情。
但當陳丞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喬一腦子裏莫名就蹦出來這麽個詞。
陳丞別過眼,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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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喬一斂起眼尾,靜靜盯着陳丞看了一會兒,然後上前一步,沒來由的開口問:“大狗狗,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和你說過,其實你的聲音還挺好聽的。”
她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聲控,但不可否認的是,陳丞的聲線聽起來的确很舒服。
嗓音低醇,有點啞,說話的時候很像教堂裏悠然輾轉的大提琴在沉吟。
可惜他就是不愛說話。
陳喬一擡起手,覆上陳丞的唇,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兩下,她彎眼笑起來,眸光卻泛着冷:“大狗狗,你要多說話,知道嗎?”
“不要當一只悶狗,不然從始至終就只有我一個人在說話,這樣不好,很不好。”
從柳茵的公司外離開後,陳喬一就帶着陳丞回了家。
離開食肆之前,她就将食肆暫時交由葉歲,送走最後一批食客後就關店。
陳喬一在家裏沒什麽事做,睡得早,自然而然地做了個夢。
耳邊聲音嘈雜,夢裏很多人的聲音交織重疊在一起,吵得她眉心緊皺。
[你又不是正常人,讓他們打兩下怎麽了?]
[家?開什麽玩笑,你聞到這滿屋子的死人味了嗎,你把這當‘家'?]
[她怎麽笑得出來,她爸媽就這樣死在她面前,她這種怪物就不會覺得有絲毫難過嗎?]
......
陳喬一雙眼陡然睜開,眸裏紅光乍現,呼吸急促,她定定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努力緩和着呼吸。
因激動亢奮而加劇的心跳還未完全平複下來,一聲沉重的悶響忽然從屋外傳進來,像是重物砸在地面上的聲音。
陳喬一眯起眼,順手戴上放在床頭櫃上的單片金框眼鏡,起身朝屋外走去。
良好的夜視能力讓她在第一時間就看清了客廳裏的情況。
毛毯淩亂地搭拉在沙發邊緣,陳丞背對着卧室的方向,蜷縮在地毯上,他将自己抱作一圈,單薄的睡衣被汗水完全浸濕,勾勒出男人背部流暢的線條,喉嚨裏不時發出野獸般壓抑的痛苦低吼。
陳喬一側眸,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見一輪圓月正高高懸挂在天邊:“啊,我忘了,今天就到月圓了。”
她收回視線,赤足踩在幹淨柔軟的地毯上,一步步走近陳丞。
卧室到沙發的距離不過寥寥幾步,陳喬一抱膝蹲在陳丞面前,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背脊:“大狗狗,疼嗎?”
陳丞額間的碎發已經被汗水疊疊打濕,豆大汗珠順着鬓角滑落,模樣看上去狼狽至極。
陳喬一曾經聽她姥姥說過,與魔女簽訂契約的締結者在每月月圓時,身體或多或少都會出現一些異樣反應。
疼痛、瘙癢、獸變、亢奮...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只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和人或者鬼締結過契約,也就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回事。
至于今晚陳丞出現的反應,顯而易見的——劇痛。
陳丞緊咬着牙關,藍綠色的眼睛飄忽掠過陳喬一的臉,沒有回答。
陳喬一斂起眼尾,指腹掐上陳丞的下颌,迫使他揚起下巴看向她。
“忘記我白天和你說過什麽了?”她眯了眯眼,紅唇微啓,聲音輕得像是在蠱惑陳丞,慵懶嗓音裏夾着一絲似有似無的哄,“說話,悶狗。”
皎潔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照亮了陳丞毫無血色的臉。男人沉重地喘着粗氣,終于從齒縫間艱難地洩出一絲難抑的低吟:“...疼。”
“這不就對了。”陳喬一滿意地勾起笑容來,好心地替陳丞理了理黏膩的碎發。
“抱歉吶大狗狗,當初簽訂契約的時候忘記告訴你了,這是和魔女簽訂契約的代價,每月都會發生這種情況。要不要現在和我解除契約?這樣你就不會再痛了。”
她說話的口吻聽起來漫不經心,但空着的另一只手卻已經覆上了頸側,指尖狀似随意地在玫瑰花印記上敲了兩下。
只要陳丞敢發出丁點“要”字的音節,她就一定會讓他在頃刻之間喪命。
魔女不需要一條随時都有可能離開的狗。
只是出乎陳喬一意料的是,在她話落的下一秒,陳丞軟順的頭發就靠上她的肩,無意識地輕蹭了蹭,像是在尋求慰藉。
頭靠着肩的姿勢,讓陳喬一看不見陳丞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得到,男人的身體在隐隐發抖,卻依舊很輕地、堅定地搖了下頭:“...不。”
他語氣裏帶着央求:“不要解除。”
陳喬一有些意外地微微睜大眼,随即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愉悅的笑:“乖狗狗。”
她幹脆直接坐到地毯上,後背抵着沙發,而後探出手,将陳丞抱進懷裏。
男人荷爾蒙的氣味撲面而來,陳丞的身軀比她高大得多,這樣一來,更像是陳丞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陳喬一雙臂摟着陳丞寬闊的肩,修長手指捋着他頸後細碎的發,餘光瞥見他右頸上的蛇印記,甚至壞心眼地往上面呼了口熱氣。
反正痛的人又不是她。
和她所想的一樣,陳丞的身體又抖了下。
陳喬一笑得越漸放肆,指腹沿着陳丞背脊的線條往下滑,緊實的肌肉摸起來有些硌得慌。她一遍遍重複着最初和陳丞簽訂契約時說過的話:“大狗狗乖,很快就不疼了。”
只可惜事實并非如此。
疼痛持續到後半夜,陳丞一直壓在陳喬一身上,最後居然痛到徹底失去了意識。
如山的重量全部壓下來時,陳喬一才發現,剛才陳丞都是強撐着身體,才沒有把整個重量都放在她身上。
陳喬一舌尖輕抵了下上颚,擡眸往窗外看去,圓月依舊高挂,只是乳白色的月暈染上了點猩紅之色。
她眯起眼,後知後覺地發現,懷裏的重量消失了。
陳喬一收回視線,打量了圈自己如今身處的環境。
這看起來是一棟豪華別墅,西歐裝潢的風格,分為上下兩層樓,透過窗戶往外看,還能看到一片綠意盎然的花園,陳喬一此時正處于別墅一樓正中心的位置。
陳喬一偏了偏頭,臉上表情倒沒有起太大波瀾,而是先摸向擺在面前的裝飾瓷瓶。
如她所想的一樣,她的指尖直接從瓷瓶中透明地穿了過去。
就像游蕩在人間的鬼魂一樣,她在這個空間裏,沒有實體。
陳喬一饒有興味地“呀”了聲,又朝着瓷瓶打了個響指。
瓷瓶紋絲不動——她的力量在這裏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正思忖着,偌大的別墅裏忽然響起小孩子的聲音:“大白!”
陳喬一悠悠轉過頭,只見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正追着一只毛色灰白的大狗跑進了別墅。
一人一狗臉上都髒兮兮的,頭發、身上還沾着不少殘葉碎屑,看樣子是在花園裏嬉戲打鬧了一番。
陳喬一對白狗的模樣熟悉得很,她向後一倒,将整個身體放倒在真皮沙發上,而後笑眼盈盈地看着白狗用毛茸茸的腦袋不停蹭着小男孩的臉,一字一頓地道:“真是我的好狗狗。”
這樣一來,情況就很明了了。她在陳丞失去意識的時候,陰差陽錯地被拉進了他的記憶碎片裏。
換句話說,這個空間裏的陳丞是以前的陳丞,她只是一個過客。
陳喬一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想要出去的方法也很簡單,只需要看完這一段過往,就能夠回到現實世界。
想到這裏,陳喬一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側卧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陳丞和他的前主人互動。
只是陳喬一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她雖然只是過客,但整段過往都是以陳丞的視角展開的。也就是說,她所看到的世界,都是陳丞眼中的世界,哪怕她并沒有和陳丞共用一個身體。
陳丞眼中的世界平靜而美好,甚至像是為這裏的一切添上了一層濾鏡。
但奇怪就奇怪在平靜得有些過分了——這個世界裏,沒有鬼。
◎最新評論:
【戳我淚點,很難不心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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