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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短短一句話,他說得語速不快,卻有種分外沉穩的感覺,聲音并沒有刻意放大,卻能夠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按照馮婉前世裏作為大源朝模範皇後時候積累下來的識人經驗來看,這種程度的語氣語調沒有多年身居高位的經歷是沒可能練的出來的。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是這樣的人,跑到她們牛家村這種窮鄉僻壤來租房子做什麽?
而且總覺得他最後那個停頓有些刻意,似乎意有所指,還指向的是門口的方向。
這位素未謀面的大哥,有點兒東西。
馮婉瞬間就明白過來,自己跟桃枝多半是被他發現了。
她最開始原本也沒想着隐藏行蹤,直到快進門的時候,聽見春秀說的那話才停了下來……而且若不是後頭又傳出來那詭異的響動,她也不會忽然停下腳步。
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現在搞得好像是她喜歡偷聽一樣。
這事兒的起因細究起來就不是她,所以她為什麽要因為被發現了而尴尬?
重活一世,馮婉最大的領悟就是,做人不要太“懂事”。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所以說,不小心站自己家門口“偷聽”了一下什麽的,這根本就不算事兒!
說到底,這是她馮婉的地盤兒,憑他來的是誰,都要她做主。
馮婉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态,擺出來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理直氣壯地拉着桃枝就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一見到馮婉,剛剛還氣焰嚣張的春秀氣勢立刻矮了半截兒。
她下意識地就後退了半步,十分警惕又帶着點兒畏懼地看着馮婉,由此更顯得她現在的模樣有點兒詭異。
早先馮婉還沒進門之前就已經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那嗆人的味道已經讓她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等到進了門,看清楚春秀的樣子後,她更是直接被吓了一跳。
因為今天這位春秀大姐不但渾身噴滿了劣質桂花油,無時無刻用油膩嗆鼻的味道污染着周遭的環境不說,居然還換上了過年的時候穿的花衣裳,頭發上還紮了好幾朵大花……
她這幾朵顏色鮮豔又詭異的頭花也不知道是打哪裏淘換來的,晃眼看起來跟紙紮的一樣。
再配合上她抹得慘白又打了兩團猴屁股的臉蛋兒,又黑又粗的眉毛,還有那張血盆大口,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從紙紮鋪子裏跑出來的紙人——大白天就能吓死人的那種。
馮婉還好,因着心理素質過硬,對于這種程度的驚吓還能勉強應付。可憐桃枝原本就膽子小,這麽近距離地看清楚了這位春秀姑娘的樣子之後,她立刻就吓得尖叫了一聲躲在了馮婉身後。
她這瑟瑟發抖、驚恐過度的樣子倒是把馮婉也吓了一跳,連忙拉着她的手小心安撫了一番,才總算沒有讓她吓得當場暈過去。
桃枝的這聲凄厲的尖叫當然也把春秀給吓得當場回了神。
她穩了穩情緒,看到是桃枝在驚叫,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也不等旁人開口,她自己便就率先喝罵道:“桃枝你這小蹄子!在那裏胡亂鬼叫什麽!吓了我一大跳,若是再驚了貴客,仔細我撕爛你的嘴!”
這話說得倒是愈發跋扈,馮婉當即将桃枝護在身後冷笑道:“我倒是還不知道,主人家不在,誰這麽大臉上趕着來別人家招待什麽客?”
春秀驟然被她怼了這一句,下意識地又想要退縮,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很快又鼓足勇氣,壯着膽子回擊道:
“馮婉你也別嚣張,這屋子原本也不是你家的,是村上的!對!大伯說這屋子明明就是村上的,你又在這裏裝什麽主人家?!”
哎呦?不錯哦,居然有膽子這麽跟她說話,看起來這位春秀姑娘,今兒可真是有備而來啊!
馮婉微微一笑,也不含糊,直接從懷裏掏出來一樣東西摔在了春秀的臉上,緩緩道:
“春秀姑娘你不知道,難道你那位村長大伯也不知道,這宅院三年前就由族老們做主,劃歸我名下,給村中孩子們做書室用了——這是當時族老們的字據,你可看清楚了。”
字據一出,春秀臉色慘白,昔日被馮婉支配的恐懼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她當即捂着腦袋躲在角落,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
馮婉一擊即中,卻也并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春秀這種程度的小角色,早就在她最開始在村中立威的時候收拾過了。
雖然說這個春秀仗着自己是村長的侄女,一貫在村裏橫行霸道,到處搞事情,但是自從幾年前撞在了馮婉手裏,被她好好教訓了一頓之後,早已經不敢惹她了。
故此,馮婉其實也有點兒好奇,今天這位春秀姑娘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表現為什麽會如此反常。
要知道當時被馮婉教訓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這丫頭見到馮婉都要躲着走。哪怕只是遠遠看到她,都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吓得話都不敢說,更加不要說主動上門了。
然而今天她不但敢跑到馮婉的地盤撒野,還如此盛裝打扮,偏偏那衣衫又半遮半掩,再加上剛剛聽到的動靜……這許多情況加在一起,基本只有一個可能了。
這死丫頭,春心蕩漾了。
想到這裏,馮婉終于抽空看了一眼之前那說話的男子,瞬間就了悟了。
這是個十分高大魁梧的男人。
身材和五官的輪廓都很出色,但偏偏留着一臉大胡子,導致看不太清楚長相。但即便如此他整個人站在那裏,便有種沉穩肅殺之氣——依着馮婉前世的經驗來看,這肯定是見過血的真漢子。
再看他身邊兒跟着的那幾個人,也無一不是高大威猛、兇神惡煞的模樣,不是上過戰場,就是當過土匪,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但無論如何,看穿衣打扮,他們肯定都不是普通的農戶,也就難怪春秀要使勁渾身解數,想要釣個“金龜婿”了。
想來是見到馮婉在打量他,這位領頭的壯漢對着她拱了拱手,主動開口道:
“這位姑娘有禮,我們兄弟遠道而來,無處落腳,經村長引薦好容易才尋得此處宅院暫且安身。既然現在姑娘是這宅院主人,那便還請姑娘通融則個,将宅院租賃給我們兄弟,價錢好商量。”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土匪有文化。
馮婉看他談吐,愈發覺得此人來歷必定不凡。
對于已經經歷過波瀾壯闊的一生,重活一世,只想鹹魚度日的馮婉來說,來歷不凡、目的不明的人就是天大的麻煩。
對于麻煩,能夠避免,當然還是要盡力避免。
故此,她分毫不肯讓步,也拱手回了一禮,客客氣氣地道:
“這位兄臺有禮。想必兄臺剛剛也聽到了,不是我存心為難諸位,而是這宅院雖然曾是無主之地,但前幾年我已向村中族老禀告,将此地作為本村幼童讀書之所,故而實在抱歉……”
她話說的客氣,但是裏頭的意思很明顯。村長推薦算什麽,在這牛家村,有些事兒他一個人說了可不算,村裏還有族老會可以挾制他呢。要不然為什麽當初她非得順手讓那幾位老爺子寫個字據呢,就是為了防着村長那夥人來這一手……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這是村裏窮苦孩子們讀書的地方,他們家境貧寒,能夠讀個書也不容易,都這樣了,你們還好意思搶麽?
話說到這個份上,一般人早就退縮了。
沒想到的是,這壯漢沉吟了片刻,竟忽然道:“姑娘說得十分有理,但此事也未必沒有轉圜餘地……我見姑娘家另一側有一片空地,不若将孩童們的學堂移至那處。”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看了身邊兒一個大漢一眼,那大漢當即沉聲道:“三日內即可辦妥。”
啥?
大哥你說三天就能憑空修一個學堂出來?
馮婉十分震驚,不過對于這個回複,那壯漢頭領似乎卻并不滿意。
他沒有接話,也沒有動作,只是又看了那大漢一眼,于是先前回話的那個大漢便就站不住了,當即垂首施禮道:“屬下這就去辦,争取早點建好回來複命。”
壯漢頭領這才點了點頭,揮手打發了身邊那幾個大漢都去幫忙,然後便就轉過頭來對着馮婉道:“姑娘看看,可還有什麽要求?”
馮婉嘆息了一聲道:“看起來兄臺似乎是對這宅院勢在必得?”
壯漢頭領道:“正是如此。”
馮婉道:“可是那院子裏還有我極其珍貴的藥草……”
她話沒說完,就見到那壯漢頭領看着她腳下,神色有些揶揄。
她跟着低頭一看,已經見到腳下不遠處正是她幾日前栽種的那些藥草。
怎麽說呢,畢竟是第一次試種,不說是全部都死光了,也差不多死了大半……
疑似“碰瓷”的行為被當場戳穿,馮婉卻仍是面不改色地繼續道:“這些藥草雖其貌不揚,但乃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極其珍貴的品種……”
見她還在繼續糾纏,那壯漢頭領愣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哦?那又如何?”
他雖然穿得整齊,身材五官也是極好的模樣,但滿臉的絡腮胡子,加上那強壯的身形,強大的氣場,很容易讓人産生不是好人的感覺。
但這麽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倒是有了幾分天真憨厚之意。
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憨厚笑容背後的含義——啥珍貴草藥,小姑娘你這是要訛人吧?
被對方這麽兵不血刃地“笑”破了心思,馮婉卻仍是不慌不忙,笑眯眯地道:“總之,這是我苦心經營多年的宅院,若是兄臺幾位非得要租住,實在是麻煩的很啊……得加錢!”
作者有話說:
中午人好少啊,以後改成晚上九點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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