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時候她覺得娃娃跟爺爺供奉的法相是一樣，便悄悄放到了香案上。

每回還似模似樣地去給這泥娃娃點蠟燭上香。

芫藕生就算看見了也沒說她，反而專門做了個小桌放到香案邊任由芫伯胡鬧。

後來芫伯失了熱情，娃娃就被擺到了堂屋裏。

凡是有個零錢了就往裏塞，芫藕生也會往裏塞東西。

泥娃娃才算真用對了地方。

不過他們只塞沒拿過，泥娃娃就一直放在堂屋裏伴随她長大。

離開白渭村時她根本沒顧得上這個泥娃娃，後來還是參加芫藕生葬禮後芫伯才帶走了。

那九年裏，泥娃娃都是用膜裹着，芫伯就隔着厚厚的塑料偶爾看上幾眼。

但現在已回家……這泥娃娃也該解放了。

芫伯小心地捧着東西放到了桌上，轉身去客廳裏拿剪刀。

晚幾步飛進來的逍遙望着那個泥娃娃，臉上露出驚詫無比的神情。

它竟然從這團東西裏感覺到了類似情緒波動的訊息，甚至……能感覺到興奮和開心。

芫伯回來，坐下小心剪開了塑料膜。

然後露出了那個色彩豔麗，大眼中泛着光澤的嶄新胖娃娃。

逍遙盯着泥娃娃猛瞧，果然發現她眼中閃過濃厚笑意直直看向的方向正是……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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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芫伯望着這個泥娃娃也楞在了當場。

如此精美細膩的做工跟剛才回憶中的模樣天差地別，粉色交領的衣裳上還能看到墨綠色的花邊。

而且頭頂的兩個包包頭上竟然還挂着串金色鈴铛。

上看下看，除了那張臉蛋沒什麽改變，芫伯真的懷疑中途被人掉了包。

“什麽情況？”

小心将泥娃娃完全取出放到桌上，芫伯雙手握着上下左右的仔細看了好半天。

最終在腳底看到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後确定是自己親手所寫。

“這東西真是你的？”逍遙瞄到芫伯神情變化，很凝重地飛到她眼前隔絕了那泥娃娃的視線。

“應該是。”芫伯放下點頭。

“這東西有古怪！”逍遙轉臉，與芫伯一起面對泥娃娃，同時符紙張開做出保護姿勢：“你往後退點，不知道有什麽古怪？”

逍遙的話就像是個開關，泥娃娃黑色的眼珠就在這時緩緩開始轉動，一寸一寸移動着看向了那張符紙。

眼中的笑意退去，冷冰冰盯着逍遙。

“你能……你能……感覺到我的存在？”

嘶啞的聲音像是很久沒開口過一般從喉嚨裏緩慢擠出，聽聲音就是個四五歲的孩童。

紅豔豔的嘴唇一張一合，臉上的表情略顯僵硬。

說實話，此時泥娃娃看上去就跟恐怖片裏被鬼附身一樣陰森森的可怕。

芫伯最初也被這怪異的形象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同，泥娃娃說話時她能感受到對方小小身體裏傳來的親近之意。

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她走進家裏神堂時一樣溫暖，淡淡的香味能讓人心底一下子寧靜下來。

泥娃娃身體裏有神堂的感覺！

“你纏上芫伯要幹什麽？”逍遙厲聲問道，身體發出淡淡的光芒将泥娃娃籠罩。

“我……我沒有纏芫伯，我一直……一直在她身邊。”

“你是什麽妖怪？”逍遙又問。

如果不是這尊泥娃娃沒顯出要害芫伯的企圖，逍遙早将她粉碎。

泥塑的身體一碎，這尊泥娃娃縱使有了意識也不足為懼。

“我是芫伯塑造出來的意識，我也不知我是什麽？”

幾個來回後，泥娃娃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脆嫩的童音幹脆回複着逍遙。

當然她也知曉自己不是面前這張紙的對手，不等它問又連忙接續解釋：“是芫仙人讓我陪在芫伯身邊的。”

“你說是我創造了你，然後爺爺讓你有了意識。”

泥娃娃這麽一說，芫伯其實隐隐就有了猜測。

她雖然在法術方面是個半吊子，可好歹在芫藕生旁耳濡目染，有些法門還是知曉的。

當年她将泥娃娃放到神堂裏供奉了幾年，親手創造出她的意識。

後來又失了興趣，讓她不上不下地待在堂屋裏。

芫藕生幫她生成完整意識，恐怕跟他往泥娃娃存錢罐裏塞的東西有關。

只是芫伯辜負了他給的驚喜，直到九年後才解開了這層薄膜。

“爺爺交代過你什麽？”芫伯問。

“仙人讓我跟着你。”泥娃娃應得幹脆，而後就沒了下文。

芫藕生讓她跟着，說是等芫伯自己來發現。

于是泥娃娃就這樣靜靜地呆在薄膜裏九年。

一邊修複着自己身體，一邊在芫伯偶爾看來時期待着被發現。

這說得……芫伯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

“……”

就這麽安靜了好一會，芫伯見她還是一動不動，忍不住開口繼續問道：“所以你現在只能陪我說話？”

一尊會說話的泥娃娃……

“我很聰明。”泥娃娃很驕傲，臉蛋湧上陣紅撲撲的顏色：“我在仙人座下聆聽經法，受益良多！”

芫伯：“……”

越聽越有些玄幻之感！

這還沒完，泥娃娃繼續說道：“我還能幫你種地，仙人曾傳我馭植之術，能操控能力範圍內的所有植物。”

“咦？”

芫伯猛地倒吸口涼氣，狐疑地看向逍遙。

“逍遙不是說在本世界亂用法術會被法則劈成兩半嗎？”

逍遙：“……”

逍遙沉默，飄忽的眼神看向窗外。

“我還沒來得及說老頭在這兩座山下布了法陣用以隐藏天機……”

這回輪到芫伯無語。

不過緊接着逍遙的解釋她倒覺得有幾分道理。

“法術對我與她皆有不少消耗，在我們能力都微薄的情況下，怎麽能亂用？”

這個她指的就是泥娃娃，芫伯望向這一老一少，心底默默點了點頭。

“我們的能力在這方天地間……太渺小了！”逍遙嘆。

“算了！”

芫伯對他們擺手，而後身體一松靠回了椅背。

“有你們陪我說話就挺好，其他就我來做就好了！”

芫藕生給兩道意識的任務都是陪伴，想必也從來沒指望過他們能幫多大的忙。

爺爺确實很了解芫伯。

每天在地裏忙忙碌碌的日子，她真的很喜歡。

“就這樣吧！”芫伯擡眸，伸出食指摸了摸泥娃娃的腦袋笑問：“爺爺有沒有給你取過名字？”

細膩的觸感裏隐隐有股子暖意散開，泥娃娃瘋狂晃動腦袋表示沒有。

那殷勤的眼神一看就知她等着芫伯取呢。

“那就叫自在吧！”芫伯笑。

逍遙自在！

符合芫伯祖孫的一貫風格。

自在的出現并沒有讓生活有多少改變，她人矮腿短，只能在客廳和書房裏走動。

要想下地還需要芫伯親自幫忙，要不只能在桌面上慢慢走動小心翼翼試探。

泥娃娃易碎顯而易見！

這一晚，芫伯就坐在客廳裏看她倒騰着小短腿到處看。

倒真是增加了不少樂趣。

逍遙似乎也找到了平衡感，看出自在的能力不如自己後，迅速加入了和芫伯同樣的看戲隊伍。

“我覺得可以養條狗讓自在騎着到處跑動，比她自己走快多了。”逍遙提議。

“聽起來不錯。”自在也表示贊同。

“摔碎可黏不起來了。”芫伯回。

“那算了，我這樣就挺好。”自在馬上放棄，說完還瞪了眼逍遙：“還是芫伯對我好，你這張破紙就想害我。”

“老夫的好心當成了了驢肝肺，你個不識好歹的泥人兒。”

“我叫自在！”

“哼！”

一老一少鬥嘴間，芫伯倒真起了養幾條狗的心思。

董二婆說過幾天要帶芫伯去老友家買雞鴨崽來養，如果遇到合适的母豬也可定下幾只豬崽子。

等九月份下了崽就能去拉回來。

魯江市常年溫度都在二十度以上，靠近南邊以季節性雨林為只要特征。

而臨潼縣屬于西北，植被更接近亞熱帶高原季風氣候。

這裏卡斯特地貌跟各種植物都很豐富，就連養牲畜冬天都不用擔心凍死。

所以這裏的人樣養雞鴨崽不分時節，只要遇到合适的買就行。

畜禽拿回家後需要幾條狗來打個響聲，這樣她在地裏幹活也不擔心有什麽小動物跑進簡易雞圈裏糟蹋雞苗。

不過！

這些都得等在老宅旁開出農場大門之後再做。

以後車子進出農場就無需從老屋裏穿過，她也能将面包車開進去。

***

第二天中午，安裝寬帶的師傅最先到了村口。

芫伯是白渭村第一個裝網絡的人家，兩位師傅找了好半天才終于看到那塊淹沒在草叢裏的藍色路牌。

“你們村可真難找。”

看芫伯是個年輕姑娘，來安裝的廣師傅也不好發火，只是讪笑着跟她抱怨了兩句。

彎彎曲曲的山路光是上來就要耗不少油，加之要牽的線路很長，這筆買賣怎麽算都是虧本。

芫伯也深知師傅的不容易，連忙又端茶又是送上水果。

“不過你們村真是涼快啊！”

熱茶吞下，身上的燥意反倒是減輕了許多，廣師傅呼出口熱氣，心下終于舒坦。

別看小院普普通通，往樹下這麽一坐，渾身的毛孔都能涼爽得張開。

“山裏就是這點好。”芫伯謙虛。

二人就這農村的好處正打算再說上幾句，默不作聲的另一位師傅卻很快吸引了他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