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寒光照鐵衣(二)
沈頭陀用那雙銅鈴般的眼睛瞪着葉溫言,怪笑道,“無分彼此?我只看到春風得意進寶樓的蘇樓主躺在了葉大人的床上。尋歡山莊都是一堆怪物...不敢和大人無分彼此。”
“沈堂主,請慎言,蘇某還活着呢。”
蘇慕華語帶笑意,眸光在沈頭陀身上掃過。
沈頭陀臉上肆意的笑凝固,他突然一點都不想笑了。
這個人靠在床頭,臉色蒼白。身上中了毒,看上去就快要死了,或者根本就和死人沒什麽差別,除了那一雙眸子依然很亮,亮得似燃盡體內的生命。
沈頭陀不禁問自己,若他落到像此人這般境地,是否也能如他一般從容。
答案讓他很不開心。
莫清乾輕咳一聲,道,“蘇樓主可願讓我為你把把脈?”
蘇慕華微一搖頭,“生死有命,蘇某便不麻煩莫堂主了。”
葉溫言向他低下身去,“慕華,你何必倔強?”他坐于床邊,手握住了蘇慕華虛軟無力的腕間。
葉溫言臉貼着他很近,俊秀皮相于燈下。
蘇慕華貼着他的胸前,背脊剎那僵直。擁抱的姿勢過于親密,他這般無視蘇慕華的意見,蠻橫不講理得親近,遠遠超出了朋友之義。
莫清乾審視蘇慕華的目光都帶了幾分異樣。
蘇慕華的手為葉溫言遞到莫清乾面前,“莫堂主請。”
莫清乾三根指虛搭在腕上,臉色不覺一變,“蘇樓主...”
蘇慕華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麽,春風得意進寶樓的蘇樓主內力全無,身中劇毒這樣的消息...若經無事亭拿去賣錢,一定能賣上個千兩銀子不帶找的。莫清乾知道這樣的消息,也許明日春風得意進寶樓旗下一些臨近江南的分舵,就會為尋歡山莊逼得易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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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華坦然道,“莫堂主,不妨直言。”
莫清乾為他把了片刻脈,沉吟道,“蘇樓主身中之毒為在下平生僅見,恕在下學藝未精...蘇樓主原來的內力深澤綿長,能壓制毒發,但如今...唉,若無人為蘇樓主以內力壓制毒性,只怕命在朝夕之間。但這內力壓制毒性麽,施術之人耗盡功力,一年之內将無法與人動手。”
葉溫言問,“世間之大,便無解毒之藥?”
莫清乾道,“江湖傳言少林一葉大師手中有一枚九玄朱果,能解百毒。究竟是否有效誰也不知道,甚至連世間究竟有沒有這麽一件寶物,也無人知道。”
蘇慕華道,“莫堂主,尋歡山莊尋找的那枚白玉芙蕖相傳也是解毒聖藥?”
莫清乾打了個哈哈道,“江湖傳言,豈能當真。”
蘇慕華輕笑一聲道,“自然當不得真,江湖傳言尋歡山莊的陸老莊主失蹤了七八年,如今那莊中的不知是哪個李鬼。這樣的傳言...”
沈頭陀一怒道,“蘇樓主此話何意?莫非懷疑我等謀害莊主?”
蘇慕華含笑看着他道,“蘇某自然是不會信的...江湖傳言和鬼神之說一樣靠不住。這樣的江湖傳言若為真...若各位真個八年撒網尚不能取而代之,我只能嘆諸位太過心慈手軟,實在笨得可笑。”
莫清乾攔住了沈頭陀,“沈兄,蘇樓主無心之語,不必往心裏去。”他向着葉溫言抱拳道,“葉大人,抱歉未能幫上忙,夜已深,我二人先行告退。”
沈頭陀冷哼兩聲,“蘇樓主,死在眼前便多積些口德吧,也省得日後下拔舌地獄。”
“你為何要故意趕他們走?”葉溫言平靜地看着蘇慕華,“落在我手裏,你想求死?”
蘇慕華輕輕地嘆了口氣,“葉溫言,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趕他們走只是因為,我不高興。”
葉溫言認真地問,“你為何不高興?”
蘇慕華沉思了片刻,才緩緩地道,“你說的對,毒酒是我自己喝的,內力是我自己給別人,如此說起來,我實在沒有什麽可不高興的。”
帳外傳來軍營裏的梆子聲,邊聲清寒,那是一種讓人寂寞思鄉的聲音。
葉溫言覺得懷裏的青年沉默了下去,蘇慕華并未推開他,也許他連推開他的力氣都已經失去。
葉溫言凝視着他,青年好看的眼并未閉上,如初見時清透的琥珀色。
他靜靜地靠在自己身上,卻似乎已經陷落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會這麽死去。
“陸酒冷是個怎麽樣的人?”
“他...他并非好人,但你很少會見到像他這麽神氣的壞人。”
生命的最後時刻,蘇慕華似乎願意和他說說陸酒冷。
“你喜歡他?”
葉溫言看見蘇慕華眼底神采輕輕一動,如溫暖的風掠過美麗的湖面。
他心間鈍鈍的,并不太尖銳。過了好久,他才明白那是疼痛。
葉溫言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的手猛然扣向蘇慕華的身體,蘇慕華唇角露出一縷苦笑,此刻他又如何是這個人的敵手。
裂帛聲響起,青年光潔赤|裸的身體很快坦露在葉溫言的眼前,那一具軀體依然修長結實富有彈性。
葉溫言褪去自己的長袍,喘息着猛然将蘇慕華撲倒在了床笫間。
直到這一刻,葉溫言才知道自己是多麽思念這個人,深入骨髓的思念已經讓他硬到發痛。
油燈火焰閃動,蘇慕華臉埋在床上,他的身體在燈下看來如此美麗。青年背上的脊骨如清淺的河流,溢滿了緋紅的相思,流入飽滿的股間。
葉溫言心中悸動,心跳如鼓點,仿佛初經人事的少年。
這個人值得溫柔擁抱。
葉溫言的唇輕輕落在青年的肩胛骨上,然後順着那溢滿相思的河流,吻遍了青年的全身。
蘇慕華沒有一點反應,既無憤怒,也無悲傷,更不曾掙紮。
他趴在那,仿佛已經死了一般。
葉溫言突然覺得乏味透了。
他一把掐住蘇慕華的脖子迫他轉過頭來,“你是死了麽?蘇慕華!”
蘇慕華跪坐在床邊,觸目驚心的紅自青年的口中湧出,漫過他的掌緣,漫過他裸袒的腿間,落在青布的枕席上。
“你...”
青年喘息片刻,微微上挑的鳳眸帶了傲然的冷意。“葉公子,想做什麽但請随意,我不會反抗,只要你不介意抱一個死人。”
葉溫言手掌停在他的背心,眼中帶了嗜血的氣息,緩緩貼近他的耳畔。
“蘇慕華!”他聲音冷酷而冷靜,“想一死解脫?沒有那麽容易!我會讓你嘗遍絕望背叛,一無所有的滋味,然後再讓你心甘情願地躺在我的身下。”
縱然燈紅映照,一向斯文有禮的人此刻仿佛已經融入黑暗。沛然的內力順着葉溫言的掌心,進入蘇慕華的經脈。
蘇慕華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他,“葉溫言,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原來你竟是個瘋子。”
葉溫言已經瘋了,但凡他還有一絲一毫的清醒理智,他都絕不可能分出內力去為這個人治療。葉溫言這一生從未做過如此不智的事,他是最精明的商人,一分一厘計較着人心情義,凡付出必有回報,看準了才下注,從來不曾虧本。
十年隐忍籌謀,正是開花結果之時?
兩軍陣前,刀劍無眼,無能自保的人如何能成就大事?
他這一路行來踏過多少鮮血,一朝牆倒衆人推?
今夜葉溫言只知道——若讓蘇慕華如此從容去死,他一生都不甘心!
作者有話要說: 堅持更新...多謝各位GN捧場!
我真的不是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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