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局中之局(二)
“這麽說這裴惡人從一開始追着我便十分可疑。”此刻任情兒坐在房中的圓桌邊,接過蘇慕華遞來的茶。“若唐久年為向河間府複仇而來,與困住陸酒冷的人不是一路,這另一路又是什麽人,我說書呆子你可有眉目?”
蘇慕華也端了杯茶笑道,“其實自從宋橋說起各派收到當年我殺了水流月的信,我便在懷疑...那年之事其實...知道水流月是無辜之人,除了他自己,還有一人。”
“哦?何人?”
蘇慕華卻搖了搖頭,出了會神才道,“我總不願懷疑是他...河間府之事并不單純。這河間府地處南疆和川中之間,離大理也不遠。由此而南,雲南王,苗疆七侗...成帝一直放不下心。若大寧要對北燕用兵,這南疆不得不靖。陸酒冷對我說的那句話...降龍木...降龍...也許還另有深意。”
任情兒以手托額,長嘆道,“如此麻煩...我最怕的便是麻煩...對了,小癡呢?”
蘇慕華道,“今晨我回來時,就不見他了。”
“哦?”任情兒有些訝異,“這河間府危機四伏,你也不擔心他?”
蘇慕華笑道,“他不過一介孩童,若真如我所料,那人也不會讓他出事。”
“蘇哥哥”,少年跑進門來,蘇慕華見眼前正是書童王小癡,拉過他來道,“小癡,你跑哪去了。”
王小癡指着身邊一人道,“蘇哥哥,我到他那去玩,玩累了,便在那睡了一覺。”
船老大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站在他們面前。
蘇慕華見他那雙眼睛落滿風霜,偶爾精光一轉又是精明算計。卻只覺得這人精明得頗為坦蕩,市儈得頗對他的胃口,蘇慕華微笑道,“原來是船家,叨擾你了,若不嫌棄,可否坐下喝杯茶。”
船老大大咧咧地一擺手,也不客氣地坐下,拿起了茶盅,“何必客氣,我閑着也是閑着,有個孩子陪我鬧鬧也好。”他飲了茶一嘆,又道,“這裏三天兩頭死人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走,耽誤我少賺了多少銀兩。”
船老大身着粗布短衫,露在衣外的胳膊是常年日曬的健康膚色,眼角已露了魚尾紋,說話雖然有一種跑江湖的粗俗,但讓人覺得幹脆利落。
蘇慕華想起當日在岸邊為這人奚落,倒也不生氣,還覺得此人頗為有趣,便坐着與他閑話了幾句蜀地的風土人情。
“各位”,三人談興正濃,突然聽到門上被叩擊了幾聲。
門外之人白衣長劍,任情兒認得此人正是齊雲的弟子楚息,微訝道,“是你啊。”
楚息自然也認得任情兒,他心中思慕齊雲多年,任情兒那一日的戲作雖成全了他的心思,也讓他此生沉醉南柯不能醒。
楚息并不應話,面無表情地道,“各位,本派掌門已于今日接位,請各位申時到議事堂,共同為武當雲少俠之死做個見證。”
他說完,便抱拳欲離去。
任情兒身形一動,攔住了他的去路,笑呵呵地道,“等等,楚少俠,你我也算舊識,何必那麽急着走。”
楚息警惕地看着眼前笑得很美很妖孽的人,他平生蹈行正道,唯獨為此人所害,對師傅做出不敬之事。
任情兒笑了道,“那日沒留神看,你長得确實還真不錯,齊雲那老頭...有什麽好,不如你跟了我吧,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他靠得很近,幾乎是一個輕薄的姿勢。
楚息猛然抽身手中劍機簧一彈,已有半截雪亮的劍鋒彈出劍鞘。“任情兒,別以為我不敢殺你,若非,若非師傅說要親手取你性命...”
任情兒輕笑了聲,手腕微擡便将劍身壓回鞘中,一手點了楚息的穴道,攬住他的肩頭,口中緩緩道,“好烈性的美人,我喜歡。”
楚息怒目瞪着他,身體克制不住微微顫抖。
蘇慕華仿佛對一切都不曾看見,擡手攬住了王小癡,以袖遮住了他的眼睛。
船老大瞧得目瞪口呆。
腳步聲終于停在了門內,任情兒擡頭看去,唇邊露了冷笑,“我還以為趙大俠連我的院門都不願踏進了。”
趙雲劍看着他,眸光沉郁,“任情兒,河間府的人不容你如此欺侮,放開我師弟。”
任情兒将楚息往他的方向一推,“放就放,很稀罕麽?”
趙雲劍為楚息解了穴,一手拉住眼中冒火的人道,“師弟,我們要一一通傳此間的客人,掌門還在等我們回話呢。”
楚息瞪了一眼笑得得意的任情兒,強忍了怒氣走出門去。
任情兒笑意更深,“趙大俠你這師弟有趣得很,這怒中的風情...啧啧。”
趙雲劍卻不看他,轉頭向着蘇慕華一颔首道,“掌門師叔今日接掌了河間府,剛巧少林的一葉大師今日也到了,便請大家一塊早日了結此事。”
趙雲劍是故意将一葉大師也到了的消息告知他,蘇慕華目含深意,含笑道,“我等一定準時到。”
趙雲劍轉身離去,任情兒恨恨地咬牙,心中暗道河間府了不起麽。
蘇慕華見他美目一轉,也不知心下生起了什麽狠毒念頭。
此時已近午時,河間府送進飯來,船老大也不回房,便在這一起用飯,船老大跑慣江湖,說了些故事,聽得王小癡兩眼放光,見他如此,任情兒的心情仿佛又好了幾分,也說上幾句笑話。
三人用過飯,蘇慕華向王小癡交待了幾句,便向着前殿去。
趙雲劍也換了河間府弟子的白色服飾,站于殿前迎客。
初春的暖陽照着男子偉岸的身軀,如一柄光華奪目絕世寶劍,哪有半點流落于江湖之時的憊懶模樣。
蘇慕華微微一嘆,有點明白任情兒這般灑脫之人,為何單在這一情字上如此窺不破。
春陽下,任情兒臉上的神情也有幾分黯然。
船老大笑呵呵地道,“看不出這位爺還頗有幾分人模人樣,不過叫我船老大看來,是曬着日頭舒服,還是坐在大屋裏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我管他舒不舒服。”任情兒冷冷一哼,舉步走進大殿。
蘇慕華轉過頭來,一雙妙目微帶暖意注視着船老大,道,“說來算我失禮,這些天還未請教船家怎麽稱呼?”
船老大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我姓易,家中行六,書呆子你只要喚我易六便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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