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鏡中花(二)
陸酒冷臉上方露了個英朗的笑容,很快又皺了眉道,“喝酒自然是好,但我又實在不敢讓小蘇與任情兒多見幾次。”
趙雲劍聽他說得古怪,待要問上幾句,卻見陸酒冷劃起竹排,已經離了岸。正一頭霧水,只得轉向任情兒,道,“情兒,陸酒冷此話何意?”
任情兒眸光含情,趙雲劍為他看得心底發毛,“你為何如此看我。”
任情兒唇畔卻是一笑,“你真想知道?”
卻道陸酒冷撐着竹排,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水面豁然開闊。黑色礁石聳立碧綠的水上,江水推過數不盡的翻了肚皮的魚來。
陸酒冷行至此處已覺得熱氣逼人,額際見了汗。他笑道,“魚兄,我素日以腹葬你身,你我也算淵源不淺。今日便借你一用,你可要保佑我順利找到小蘇。”
他言罷,手中竹篙在竹排上一抹,那竹排竟如離弦之箭一般,轟地一聲撞開魚屍,撞上礁石。水波搖蕩間,一道黑色身影掠過碧波,在銀色的魚屍上輕踏,已經落在了礁石上。原來卻是陸酒冷借竹排蕩開沸騰的江水,使出楞嚴經的輕身功法,他內力綿長,借這一踏之力,已經登上了礁石。
可憐那魚不僅為沸水燙熟,更做了他的墊腳石。
陸酒冷識得,這塊礁石正是上回他與蘇慕華躲避之時。在那處石崖下,他們二人互相慰藉,雖不曾真個銷魂。但想起蘇慕華沙啞的聲音,陸酒冷心中又是一陣心猿意馬。想起昨夜那把刀,實在又有些不是滋味。
那裏果然已經停了一艘羊皮筏子,蘇慕華卻不見蹤影。來之前,陸酒冷已經尋唐靈問過,當日唐蓮便是在此處失去蹤影。他略思索片刻,也是一個猛子紮入水中。
水中已經如沸騰一般,陸酒冷沒有蘇慕華那種從唐靈那拿來的護體衣服,他将功力全力施展,踏入水中之時,只覺得周身內息流轉,說不出的暢快之意。
陸酒冷因搭橋洗脈之故得了蘇慕華和畫刀的功力,近一年來幾縷內力之間也未能融洽。他此刻內息已強,這異狀雖不至于影響了他的出手,但阻滞之感也只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此刻他為這沛然暖流泡着,竟然覺得周身舒泰,裸露于外的肌膚之上也隐隐現出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他心中轉過一個念頭,莫非這楞嚴經竟然是要這般的環境下才練得成?
他很快也找到石壁上的那道暗門。
青色的幽靜巷道帶着寒月照古巷的蒼涼之意,與外界沸騰的江水全然不同,昏黃的燈光照着青蒼色的石壁。
銅門只是虛掩着。
陸酒冷提起十分警惕,伸手去拉銅門上的那獸頭銜着的銅環。他出乎他意料的這扇銅門很輕易地便推開了。
門後點着六盞銅人燈,除此之外只有挂在牆上一面圓鏡,鏡分陰陽如八卦一般,鏡子上刻着幾行朱紅如血的字:
蓮花現,諸佛哀。蓮心苦,萬鬼哭。
幻象浮生,無生無死。
楞嚴千昧,斷離四門,歸來鏡中墟。
陸酒冷吃了一驚,這面鏡子竟然是二十年之前曾經為禍武林的鏡中墟。相傳這面鏡子能攝人心魂,當年無相君以這面鏡子籠絡了一批對他死忠之人,其中不乏名門正道。
無相君死于太行,這面鏡子也失去了蹤影。
陸酒冷眼中看着那面鏡子,兩手互分,分別按上了陰陽魚的魚眼。
紅色的血芒在鏡中閃過,石牆緩緩轉動。
這扇牆後等着他的無論是什麽,他都不會太過意外。
他面前是一片月色,月下是一座青色的莊院。
陸酒冷心知自己身在水底,又哪來的這一片如水月華。
他此刻站在屋檐上,明知不該有的景象,偏生又覺得有幾分眼熟。
陸酒冷平生多少險關闖過,早已渾身是膽。何況此時蘇慕華還不知在哪。他提起真氣,将袖中絕別離持于手中,推開了那道屋門。
屋中點着燈,燈畔站了個少年,身上披了件寬大的青色外袍。聽到聲音,那少年向着他轉過頭來。
陸酒冷走了過去,唇微張了張,已經說不出一個字來。
少年擡眼看他,“你怎麽才來?”
“我...”
少年看着他,清淚自眼中滑落,突然伸手環上他的背,将臉埋進他的肩頭。
陸酒冷環着少年清瘦的背,苦笑道,“啊喂,你別哭了啊。”
懷中俊俏的少年,烏發鳳眸,十六歲的蘇慕華。
陸酒冷明白他回到了何時,那夜月下的平山堂,十六歲的蘇慕華撲在他懷裏哭。
陸酒冷待蘇慕華擡了頭,将手扶在他的肩頭,“小蘇,你怎會在此,又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蘇慕華看着他,一雙眼眸中淚痕尚未幹,仍未松開他的手,“不是你讓我在山上等你的麽?你去追長江一窩蜂,結果我卻遇上了一個惡人。”
“什麽惡人?”
蘇慕華搖搖頭,“我并未看清他的面目。他突然出手要殺我,我打不過他,為他擒了...還好你來了,驚走了他。”
陸酒冷想年少之時蘇慕華設計害他,對他下分筋錯骨的狠手,也是個狠辣的厲害角色。此刻蘇慕華靠在他懷中,少年溫熱的軀體抱着他。如此害怕,只怕是真的吓得狠了。
陸酒冷此生最大的憾恨便是當年與蘇慕華一別七年,讓那少年心思寄了葉溫言,蘇慕華也因此痛苦多年,甚至差點丢了性命。
他當年本該軟磨硬泡,讓蘇慕華心中再也容不下他人。可惜他當時于情之一事也是懵懂無知,若非在雁北邊城與蘇慕華重逢,他也不曾明白自己的心思。
眼前的情景雖然詭異,但是他多年夙願。此刻的一個陸酒冷早已明了自己的情義,偏一個蘇慕華正懵懂無知,卻對他百般依賴。
陸酒冷的心已經柔軟得如三月暖陽下化盡的春雪。
他笑道,“小蘇的膽子不是大得很麽?”
蘇慕華道,“不知為何,我見了他便覺得害怕。也罷,陸家哥哥你答應了我陪我回京看牡丹,我們快些離開此地吧。”
我答應了麽?陸酒冷摸了摸鼻子,肯叫哥哥的蘇慕華可真難得,這人對他從來可沒有這般好言好語的溫柔。轉念一想,莫非蘇慕華那幾年便是這麽喚葉溫言的。想到被葉溫言白聽了多少去,心下又是一片憾恨。
得要小蘇多喚幾聲來聽才好。
蘇慕華已經牽了馬在喚,“陸家哥哥,我們走吧。”
陸酒冷與他共乘了一匹馬,不過半日便到了杭州,計劃于此處棄馬換船。
江南風物,四時皆美。
蘇慕華少年心性,見什麽都有趣,一個八面琉璃的走馬燈,一個晶瑩剔透的拉絲糖人都能留住他的腳步。
他走得不快,陸酒冷自然也不會催他快走。
“兩位客官,你們的豆花,請好咧。”
二人此刻坐在靠近青石橋頭的寬大八仙桌上,店家的攤子擺到露天,一個大木桶專售一味豆花。口味喜好卻可由客自選,要加上綿軟的桂花糖,還是一勺用辣油炒至焦香的豆瓣。
陸酒冷加的是豆瓣。
蘇慕華捧了糖罐加進了一大勺的桂花糖,放下勺子,想想又加進了半勺。
陸酒冷與蘇慕華相處多時,從未見他這般嗜糖,笑道,“我卻不知你原來的口味是喜甜。”
蘇慕華口中含了半勺的豆花,含糊道,“我自是喜甜的。”
“慢些”,陸酒冷擡手為他拭去唇角的桂花。
蘇慕華沖着他露了個笑臉,他此刻穿着杏黃的衣衫,端是眉目如畫。
陸酒冷心中甜蜜,湊到他耳邊道,“我當日初見你,你穿的也是這般顏色的衣衫。”
蘇慕華臉上微紅,“陸大哥...”他眸光一轉,臉色突然微變。
陸酒冷奇怪地問道,“怎麽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見到一位男子從橋上而過,那男子一身青布衣衫,鬓發半白,滿面風霜之色。
蘇慕華道,“不知為何,我見了此人便心生寒意。”
陸酒冷握了他的手,道,“有我在,不必擔心。”
這一日的船卻沒有成行。
本應午後開撥的船,突然為一隊官兵攔了下來,聚了船家訓了一通話。
陸酒冷逮了一個船家問,“請教老漢,因何不開船?”
那人嘆道,“說是成帝行駕要封了江面,并征用這些船只給他運些用物。”
“那何時可開船?”
那人道,“天家行事誰能說得了準,你且等幾日吧,若能開船了,城中會貼出告示。”
二人也不着急趕路,京中的花是花,江南的花也半點不輸。
只是這金陵城中滞留的人一多,連客棧都是滿的。陸酒冷花了三倍的價錢,才說動掌櫃将自己的房間騰給了他,再多一間是沒有了。
只有一間房間,陸酒冷自然是半點都不介意,若是蘇慕華也不會太過介意。
反正若非蘇樓主自己願意,無論是誰想要占蘇樓主的便宜都不是容易的事。
若是少年的蘇慕華麽...
“陸哥哥,你穿那麽多衣服做什麽?”
蘇慕華沐浴過後,只穿了小衣便鑽入被中。見陸酒冷還在磨磨蹭蹭,竟伸出手來要為他寬衣。
月華照着少年的肩頭,蘇慕華跪在被褥上,只着了小褲,露了兩條光潔而筆直的腿。
許是月華太好,許是色相太美,陸酒冷覺得空中飄着若有若無的香,似桂花,又不似,幾乎讓他醉了。
他握住了蘇慕華的手,緩緩伏下身,将他壓倒在床褥上。
少年的衣襟滑到肩頭,一點淡色的乳|尖在衣口若隐若現。
唇落在胸口,陸酒冷呼吸一下子變得濁重,“小蘇...小蘇...”
蘇慕華安靜地躺在他身下,微挑的鳳眸中帶着疑惑之色。
陸酒冷對上那雙眼眸,心頭仿若一瓢冷水澆下,猛然一醒。
心道此時的小蘇還什麽都不懂,我如此待他,豈非禽獸不如?
他縱然已經硬得發痛,仍是苦笑擡起頭,為少年掩上領口。“小蘇,對不住。是我糊塗了。”
蘇慕華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陸酒冷退身不得,已繃至極處的自制力幾乎崩潰,苦笑道,“小蘇,你做什麽?”
蘇慕華将頭埋在他的胸口,悶悶地道,“陸大哥,你想要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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