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痕沙
「陸」
陸微瀾那日在雪中凍得狠了,一連病了幾日。
等到身體大好,就讓石榴找了筆墨紙硯來練字。
她前世練過書法,而且原主沈姿也能寫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所以寫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就能集兩人之所長,把字練得既秀氣又飄逸。
“陸侍妾,來了……”石榴跑着進來,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大口喘着氣。
陸微瀾正在洗筆,看見她這副樣子問道:“誰來了?”說完又覺得這句話問的多餘,該來的早晚會來。
“陸侍妾,奴婢……奴婢看見吳司閨帶人往我們這邊來了。”石榴一副小鹿遇見拿箭獵人的驚恐表情。
也不能怪石榴害怕,這幾天每去膳房取吃食,都能聽見那些小宮女對陸小娘子議論紛紛,說她既然被骁王用完了,在宮裏就是多餘的,未來王妃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打發了。
後來又說她此刻在興慶宮都是礙未來王妃的眼,說不準這兩天就會被送出去,随便找個女觀做個道姑也就了此一生了。
所以石榴看到吳司閨帶人往小院來,吓得魂都要散了。
她不希望陸侍妾離開。而且她是掖庭宮出來的罪臣家眷,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出宮跟着她的。
石榴眼底流露出的情緒,陸微瀾都懂了。
“石榴,別怕!你看吳司閨往我們這邊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情緒?”
“情緒?”石榴先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再回答:“好像沒什麽,就像平常那樣帶着淡淡的笑意。”
“那不就得了。”陸微瀾放好手中的筆,“等着便是了。”
主仆兩個話剛說完,吳司閨就帶着宮女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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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侍妾好雅興呀!”她看見陸微瀾案上寫好的字,走了過去。
“不過閑來打發時間罷了。”陸微瀾起身迎向她。
“我瞧瞧。”吳司閨拿起最上面那頁,忍不住啧啧贊道:“這手簪花小楷寫得,行如流水、筆走風雲,真是好字呀!”
“吳司閨過贊了!”陸微瀾淡淡一笑,等着她下面的話。
“聽說娘子善筆墨,又生于修書世家。所以給你找了個差事,不知可否願意?”吳司閨輕輕一挑眉,笑意便從眼角溢出。
“但憑吳司閨吩咐。”
“殿下愛筆墨,就是這內書房裏一直缺個順手的人伺候。”
“謝謝吳司閨還願意給我機會。”陸微瀾對于這個消息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如果不知李郴重筆墨,她幹嘛這兩天什麽都不做,只在這裏練字呢。
她此時想,吳司閨和背後想要控制她的人會不會是一夥的?所以才會再次給她制造機會?
不過又想,吳司閨雖然是內官之首,但只掌管內宮一應事務,應該沒有權利往骁王身邊送人,那這次……難道還是那位彭順公公?
不過她想,大概是跪在落英殿前那日,讓有心人瞧出了她不是爛泥,還能再扶一扶。
“你好生準備下,今日就過落英殿去候着吧。”吳司閨說完便又帶着淡淡的笑意離開了。
“陸侍妾。”石榴有些懵,“這……這是好事呀!”
“所以不用替我擔心。”對于陸微瀾來說,事無好壞之分,區別就是如何應對。
陸微瀾在暮鼓時分又到了落英殿。
李郴還沒有回來,陸微瀾被帶到了他的內書房。
吳司閨特意吩咐,書房重地,鮮少有人能進得來,因為這裏有骁王特別在乎的東西,所以讓她不得骁王本人允諾,不能擅動這裏的東西。
骁王處理政事一般都是在興慶殿,這裏的書房大多都是他的私物。
所以說沒有骁王貼身內侍彭順公公的授意,這個地方她進不來。
那位彭順公公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
難道只是像看過的古風劇一樣,每個皇帝或皇子身邊都有個為主子終身大事操碎了心的太監?
陸微瀾思索着,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骁王書房,天下奇珍,并不為過。
最讓陸微瀾喜歡的,不是他博古架上擺着的珍寶,而是那整整一面牆的書架上的藏書。
聽說骁王李郴愛書,這點倒不是杜撰的。
他不但愛書,還喜歡修書。
書架下有一長案,上面擺放的都是修書的工具。
不過他還有一書案,擺的則是筆墨紙硯,和一本正修了一半的舊書。還有幾件與屋內陳設大相徑庭的舊物。
這個之前陸微瀾也聽說過,李郴很寶貝他內書房的舊物。
她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書案上放着的是一個鼓身羊皮已經被燒破的撥浪鼓,一個燒得發黑并斷了胳膊的陶土小人。
舊書、玩具、大火,陸微瀾想起廢太子舅父柳南一家是死于一場大火之中,這些應該是當年柳宅遺物。
柳南是前大理寺卿,一生斷案無數,而八年前柳家的滅門慘案,卻到現在都是懸案。
柳宅的火災是蓄意人為的,相傳是因為柳南斷錯了案,遭到報複。有人聽到放火人在火中大喊:柳南,我代冤死的人向你全家索命來了。
放火人也死在火災中,被燒成一具焦屍,所以他口中所說的冤死之人到底是誰根本無從查探。冤死之人到底是和柳南斷的哪樁案子有關,更無從得知。
一件牽不出頭緒的案子,別說是八年了,就算是八十年,也很難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因為一場火災是毀滅證據最好的辦法,特別是在古代沒有任何現代刑偵技術的情況之下。
所以想要找出究竟是誰放火燒死柳南一家,就得從他辦過的所有案子入手。
而柳南斷過的大小案件沒有一千樁也有八百件,從各個案件所有可能的涉案人員查起,如大海撈針。
聽說柳南有個習慣,他接手的每一件案子除了大理寺內部留存案宗,他還會寫手記,難道李郴書案上的舊書就是柳南斷案手記?
她看過很多本探案類文學作品,卻還沒有看過斷案者的手記,她太想看看柳南的手記了!
陸微瀾豎起靈巧的耳朵聽聽外面的動靜,周圍根本沒有人。
于是她對自己說:就拿起那本斷案手記瞧兩眼,只要聽到腳步聲就立即放回去,不會被人發現的。
然後腳步已經不知不覺走近了書案,看到那本泛黃發黑的殘書。
這應該是在柳宅失火後遺留下來的,很多地方都已經破損燒壞,還有水漬。部分已經缺頁,字跡也看不清晰。
真是可惜了!
這些手記如果能遺留到後世,一定會和她前世看過的那本《洗冤錄》一樣具有寶貴的歷史研究價值。
李郴現在正在修補這些書,這本剛補好殘頁,上面有部分內容也是空白的,需要增補。
這家夥居然在親手修補他舅父留下的手記?
而且還得對案件進行重新分析,根據案情前後發展将手記內容全部補齊?
這可是一個相當費時費力又耗心血的活計。
難道李郴也是個探案迷?
陸微瀾前後翻了幾頁,看了這件案子前後的關聯。
恰好這類案件她前世經常給學生們拿出來當做案例分析,所以相當的熟悉。
大概是職業病犯了,她鬼使神差拿起李郴書案上的筆,沾墨開始書寫內容。
正當她聚精會神專注于此的時候,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陸微瀾感覺一道沉沉的目光在盯着她。這道目光好像有千萬重量一般,要将她碾碎。
她覺得此時如果那只黑豹在這裏,李郴一定會讓它咬她。
“你……這……你膽子也太大了,沒人告訴過你不準動這裏的東西嗎?特別是這書案上的。”彭順上前一步,思量着該怎麽化解眼前這局面。
人畢竟是他安排進來的。
起初陸微瀾也有一絲慌亂,不過很快就鎮靜下來了。
俗語說打蛇打七寸,她現在終于要拿捏到李郴的七寸了。
她将舊書捧在手中,主動上前一步走到李郴跟前,盈盈一拜,喚道:“骁王殿下。”
就在李郴看到陸微瀾手中書頁的那刻,一直如烈焰般,仿佛能把人燒成灰燼的目光,好像遇水則滅。
作者有話說:
拿捏了~拿捏了~要開始邊治病邊破案的劇情了~離撒狗糧還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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