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痕沙

「拾」

陸微瀾給石榴買了栗子花糕和一個小狐貍造型的糖人,然後又帶着她挑花燈。

東市這邊的花燈價格比較貴,石榴說街上人多,提着燈反而不方便走,不如等到西市再說。

“一盞燈而已。”陸微瀾知道她懂事,“你看這盞兔子燈怎麽樣?”

“兔子燈也太可愛了吧!”石榴抿嘴笑。

陸微瀾摸摸她的頭,看向攤主,“請問這盞燈怎麽賣?”

“一百。”

這時恰有個人跌跌撞撞摔在了他們面前。

那人摔得不偏不倚,而是把兔子燈撞在了地上,又恰好壓在身下。

陸微瀾:“……”

“我的兔子燈!”

陸微瀾果然看到石榴的小嘴也随着被壓扁的兔子燈而扁了,險些哭出來。

“你個醉鬼!”

攤主擡腳就要去踹摔倒之人,這時有些愛瞧熱鬧的百姓也湊了過來。

“慢着!”陸微瀾阻止了攤主,然後對着石榴道:“先把人扶起來。”

摔倒之人年紀很輕,穿着青衫,容貌俊朗,瞧着像是來長安城趕考的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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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走上前去,攙扶住青衫士子的胳膊,詢問道“你沒事吧,還能起得來嗎?”

青衫士子只覺得頭疼欲裂,連視線都有些模糊。

想不到這錦繡成堆的長安城中還有那麽多上不得臺面的龌龊之事。

他酒量一向可以,今日那酒鋪的掌櫃定是給他拿了壺假酒,而且他的荷包也不知所蹤了,那裏面有他來京師考取功名的所有盤纏。

難道他要折戟沉沙于此嗎?

“你倒是起來呀!”石榴已經有些吃不住力了。

“可以起來嗎?”青衫士子聽到有人喚他,是一個溫暖且有着莫名力量的聲音。

他擡起頭來,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帷帽下露出的一張美若天仙般的臉。

有仙女下凡,他難道是在做夢嗎?

青衫士子想再看一眼,不想此時又過來幾人将他架了起來。

等到起身,她的臉已經被帷帽上的面紗遮住。

“你弄壞了我的燈,要賠!”青衫士子回過神來,知道這是攤主在對他說話。

他穩了穩身子鞠躬致歉,“今日如此醜态,耽誤了老板的生意,實在抱歉。改日某一定會再次登門致歉,并雙倍賠上燈錢。”

“那就是沒錢想賴賬,只能報官了。”

“在下非想賴賬,只是荷包丢了,請攤主寬限一二日。”青衫士子一揖,面露羞愧,語言坦誠。

“二郎,去報官。”攤主對身後的人道。

“這盞燈多少錢?”陸微瀾掏出荷包。

攤主看了她一眼,遲疑一下道:“一百八十錢。”

陸微瀾輕笑,“攤主剛剛不是說一百錢嗎?”

攤主一瞪眼,“我剛剛那是還沒說完。”

陸微瀾也不與他争辯,而是問了身邊一位剛剛把青衫士子攙扶起來的路人,“這位郎君,請問這樣的兔子燈在東市應該賣多少錢?”

“一百錢都算貴了。”

“我家的燈就這價格,你賠是不賠?”

“賠!”陸微瀾又淡淡一笑,“只是攤主今晚若是貪了我這八十錢,損失會更大。”

“這裏的燈工藝看着普普通通,價錢卻比別處貴了兩倍。大家還是不要在這裏買了。”這時更多的人圍了過來,一個身穿湖水藍色襦裙,外披月白色繡金線披風的小娘子上前一步說道。

“就是啊,這攤主是個黑心的!”圍着看熱鬧的路人也都反應過來,紛紛附和。

攤主一看形勢不妙,立即變了嘴臉,“我說的一百八十錢是兩盞燈的錢,這個小娘子不是喜歡我家的燈嗎,可以一起挑兩盞。”他指了指石榴。

“我現在不喜歡了。”石榴睜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石榴,把錢給她。”

“拿着!”石榴從荷包裏掏出一百錢扔在攤子上,然後又白了攤主一眼,這才轉身去扶陸微瀾,“小娘子,走吧。”

陸微瀾看向穿着衣裙繡工精致的小娘子,雖然兩人都帶着帷帽,但此時似乎都在互相看着對方,而且走在禮貌而客氣的微微一笑,也算意氣相投。

雖然隔着面紗,但陸微瀾從她衣着姿态,說話語氣和散發出的善意,就能判斷出這是一個怎樣的人。

想必她的真容也會如她穿着的這條襦裙一樣,清澈幹淨,讓人眼前一亮。

她對着藍裙小娘子微微一禮,表示對她出手相助的感謝。

那小娘子也回以一禮,表示不必客氣。

陸微瀾不想在這裏多逗留,她讓石榴把荷包裏剩下的錢都給了那位青衫士子。

“這位小娘子。”那青衫士子步伐蹒跚的追了兩步,“請問怎麽稱呼,家住哪裏,某改日一定登門致謝,并将這錢還上。”

“相逢未必相識。”

“正是。”藍裙小娘子十分贊賞陸微瀾的話,“珠兒,也拿些銀錢相助這位士子。未來他若一舉登科,也是樁妙事。”

叫珠兒的侍女聽從吩咐将荷包遞給青衫士子。

而藍裙小娘子再次和陸微瀾對視,兩人默契的沒有問彼此的姓名。

這時那青衫士子則道:“我叫謝啓,日後定當不辱兩位小娘子的相助。”

事情告一段落,陸微瀾和那藍裙小娘子往相反的方向各自走,人群也漸漸散了。

……

“小娘子,已經快到雲霄樓了,若再不把帷帽取下來,骁王殿下恐怕看不到您的真容了。”

“珠兒,我好像有些緊張。”

此時說話的正是身穿湖水藍色襦裙的那位小娘子和她的貼身婢女。

“小娘子不用緊張,骁王殿下若是見了您,定會傾心于您的。”

“可聽說骁王殿下他為人冷漠,不好相與,而我又自小生活在南邊,很怕不能适應這裏的生活。”

“那不都是外界的傳說嗎,骁王殿下乃先皇後唯一的嫡子,夫人了解先皇後的為人,所以才同意您才長安。待骁王複立太子之位,您就是太子妃了。”珠兒道:“您看長安多好啊!小娘子會喜歡這裏的,如果連骁王殿下這般龍章鳳姿的人您都瞧不上,天下又有幾人能配得上您呢!”

範靜娴點了點頭,果斷的摘下了自己的帷帽。

兩人此時正駐足在雲霄樓的樓下,她擡頭望去,卻見三樓的窗邊空空如也。

“小娘子,是不是剛才停留的時間太長,殿下等得不耐煩了,若是不管那等閑事就好了。”珠兒急道。

範靜娴那張恬靜的臉上卻露出釋然的笑容,“如果注定無緣,強求未必是好。”說完又戴上了帷帽。

“也說不準殿下看了您的畫像心中早有定數呢,還有誰家的小娘子能有您這般美貌又性情豁達呢!”

“剛剛那位穿胡服的小娘子啊!”範靜娴想到剛剛那一場相遇,長安還真是一個讓她有些意外的地方。

“可她不是淮南道節度使的孫女啊!”珠兒不以為意的道。

“噓!”範靜娴對珠兒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也不再擡頭往雲霄樓上看,而是帶着她離去了。

……

“皇兄,你心中是不是已經有定數了?”李绾看着又坐回去的李郴,已經有些無可奈何。

“你覺得樣貌重要嗎?”李郴漫不經心的道。

“皇兄,你是不是有什麽動作?”李绾似乎了然。

這時,扮成尋常小郎君模樣的淩恒從外面敲門而入,然後走近李郴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李郴聽完似若有所思。

“貴主,殿下的性子您還不了解嗎?放心吧!”彭順說完又打溜須,“當然,奴才也知道您是關心則亂!”

李郴擺擺手,示意淩恒不必回避李绾,“清歡郡主也往東市來了,蔣家小娘子在家中耽擱了時辰,才出門。”

“清歡又來湊熱鬧,又沒邀她。”李绾淡淡道。

誰都知道,雖然名義上的王妃人選有三,這三人分別是:淮南道節度使孫女範靜娴,翰林學士承旨之女蔣寧黛,清歡郡主蘇怡歡。

可明眼之人都明白,蘇怡歡不過是個擺設。

太後如此籌謀,也是一時在範靜娴和蔣寧黛之間做不出選擇,最後交給李郴本人來決斷。

其實也是要看李郴的下一步政治策略。

只不過範家和蔣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太後亦不想讓任何一家落了面子。

所以清歡郡主蘇怡歡的存在不過是個陪襯,讓落選的那位小娘子不至于面子上過不去。

……

陸微瀾帶着石榴逛了一圈東市,雖然她們去不了那些豪華的大酒樓,也買不起這裏的奇珍異寶,但還是很開心。

“陸小娘子,奴婢看那些小娘子都在頭上簪鮮花。奴婢覺得你戴一定很好看,所以也給您買一朵怎麽樣?”石榴說完拉着陸微瀾往挽花籃的賣花娘子那邊走。

“你忘了我們的錢都給謝士子了?”陸微瀾提醒她。

“那是您的錢,奴婢也有攢下的私房錢。奴婢也出不了宮,留着錢有什麽用。”

陸微瀾想制止,卻發現賣花娘子身後不遠處的人有點像清歡郡主蘇怡歡。

“石榴,你看那邊的不是清歡郡主嗎?若是被她看見又該找我的麻煩了。”

“是哦!那可得快點走,她若是在街上撒起野來誰能攔得住。我們還是去皇城邊看游花燈,耍百戲吧。”

不想還沒走出兩步,就看到很多人擁在一處似乎在哄搶着什麽東西。

“陸小娘子,您看地上有錢。”

原來這些人是在撿錢。

像是有人故意撒的。

陸微瀾左右瞧瞧,就看到一個打扮似官家小姐的粉裙小娘子被兩個婢女擁着,從一旁避讓出來的空路上快步走了過去。

長安城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居然有人為了路好走一些而滿地撒錢。

陸微瀾笑笑,帶着石榴離開了東市。

迎紫姑,祭蠶神。

觀燈,燃燈,夜游,踏歌。

上元節的夜,注定是長安城的不眠夜。

雖然月色燈光亮如晝,卻一定會有隐秘在角落裏的黑暗。

作者有話說:

每日一問:懸疑感今天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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