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痕沙
「拾肆」
上元節那晚陸微瀾先在雲霄樓看到了李郴,後來沒走多遠又遇見範靜娴,而後範靜娴也往雲霄樓那邊去了。
其他兩位骁王妃人選蔣寧黛和清歡郡主也都在東市雲霄樓附近出現過,那麽她們應該就是被人安排讓李郴相看。而後才被綁架的。
可清歡郡主當晚為什麽要出現呢,她和李郴已經再熟悉不過了,用不着相看。
而且明眼人都知道她不過是個陪襯,最後的骁王妃未必是她,這點她心裏應該清楚的!
這時,李郴帶着一衆人走了進來,陸微瀾看到他瞧了自己一眼,最後才把目光落到那具屍體上。
她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這是第一次遇到死者是自己認識的。他應該以為她是被吓的。
“屍體動過嗎?”李郴問。
“回骁王殿下,因為事關重大,大理寺不敢妄動。而且驗屍需要死者親人的同意,大理寺卿的批示。不過屬下以為,範小娘子衣衫整齊,所露部位也沒有中毒變色痕跡,喉嚨這處應該是致命箭傷。”
“舅父就是這麽教你斷案的?”李郴看了邵雲澤一眼。
陸微瀾這才明白,邵雲澤是柳南的舊部,甚至還是師徒的關系。怪不得他對邵雲澤厚待些。
“屬下知錯,下次再不妄下結論。”
李郴不再看他,目光落在那具湖藍色的屍體上,看了一眼便又挪開,觀察着屋內的情況。
“屬下們來的時候宅子裏沒人。這間屋子的門窗緊閉,只有三位小娘子在屋內,她們被蒙了眼捆住手綁在一起。當時範小娘子已經咽氣了,她喉嚨上的箭是從窗戶外面射進來的。”邵雲澤指了指窗紙上一處漏洞,“應該就是這裏。”
李郴沒有說話,繼續觀察着屋子裏的情況,目光最後落在邵雲澤說的窗紙的那處箭眼上。
邵雲澤又補充道:“臨近的安善坊有教弩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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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當了好半天空氣的陸微瀾忍不住問。
“是坊中有人半夜似乎聽到小娘子的嗚咽聲,以為鬧鬼,所以報到坊正那裏。”邵雲澤聽見陸微瀾發問,愣了下,一直沉默的大理寺正程典倒是如實的答了。
“她問什麽回答便是。”
有李郴這句話,陸微瀾再問道:“你進來的時候她們三人就被捆在這個位置嗎?”
“離窗戶很近。”邵雲澤走到窗邊比劃了個位置,“三個人背對背捆在一條繩子上,死的範小娘子正好對着窗戶箭孔的方向。”
陸微瀾從邵雲澤的話中,聽出他似乎已經斷定範小娘子就是被窗外射進來的箭殺害的。
他雖然不是妄下結論之人,可也不夠嚴謹。
陸微瀾這下更加确定李郴需要一個斷案的助手了,因為邵雲澤看着是個做事十分認真的人,可于此道上,他似乎少了點靈性。
“那又是誰第一個進來這間屋子的?”她繼續問道。
“下官。”邵雲澤對李郴說道:“下官奉命尋找幾位失蹤小娘子的下落,聽說這邊有動靜,就立即尋過來。進了院子之後發現這間屋子門窗都從裏面鎖上了,權宜之計便帶人撞開了。”他再一次強調了門窗都是從內部緊閉的。
“還有下官,那天正好當值。”程典也道。
陸微瀾走到窗邊,看到窗戶是從裏面插上的,而門闩也是從裏面插的,能看出是從外面大力撞壞的。
“那這門是如何從裏面插上的?”陸微瀾不禁再問。
“郡主說她們被抓來這裏之後有一陣迷藥藥力過了,她們幾人害怕外面的人進來做些不軌之事,便一齊起身去插了門,還是範小娘子機靈用牙咬上的門栓。然後不知為何藥勁兒又上來了,她迷迷糊糊睡着之後再次醒來,就發現範小娘子已經死了。蔣小娘子也是這麽說的。”
這大概就是邵雲澤對範靜娴死因的推斷。屋內之人都被綁住了,沒有行兇的機會,而又沒有外人進來的痕跡。
這類案件統稱為密室殺人。
可殺人動機呢?
如果兇手是針對骁王,為什麽不把三人全殺了?
如果是針對範家,為何還要綁蘇怡歡和蔣寧黛?
難道只因她們那晚都出現在了雲霄樓?
陸微瀾實在想不通。
此時,彭順走了進來,對李郴禀道:“殿下,福慧公主還有蔣家人範家人都過來了。”
此時外面已經哭做一團,清歡郡主看到福慧公主親自來接人,更是鑽進她阿娘的懷中委屈的一直落淚。
而剛剛還只是偷偷抹眼淚的蔣家小娘子蔣寧黛看到自己阿娘,眼淚也如洪水決堤再也控制不住了。
陸微瀾不禁想到了範靜娴,她再也沒有和親人見面的機會了。
而此時跌坐在院中,不知是哭得還是吓得縮成一團的是範靜娴在長安的姑母。
這次範靜娴是因為選妃的事情才特意來到京師長安的,就宿在她姑母府中,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場。
那晚陸微瀾與範靜娴雖只是泛泛之交,但卻知道她是什麽樣性情的人。
她對當骁王妃這件事反而沒有那麽看重,所以才會在去雲霄樓之前還耽擱時間幫自己解圍。
陸微瀾想,為這一面之緣,為了她的相助之義,她也一定要查明此案。
此時,趁着院中亂作一團的時候,她仔細觀察着蘇怡歡和蔣寧黛。
她們的衣衫都有些髒亂,頭飾也有些歪掉了,衣袖上面甚至蹭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箭傷不比刀傷,不拔出箭的情況下血流很少,這也是為什麽現場沒有很多血跡的原因。
蘇怡歡和蔣寧黛應該是身體緊挨着範靜娴所以蹭上的,而且兩人身上蹭的血跡基本都一樣,并沒有什麽特殊的。
再看兩人的表現,與人物性格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範靜娴死後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她們兩個其中的一個,但要說這件事和她們有沒有關系,陸微瀾現在還無法下結論。
她總覺得範靜娴喉嚨口的箭不是從窗戶射進來那麽簡單,可單純的揣測永遠不能夠成為證據。
古代要是也有現代指紋識別技術就好了,最起碼可以查出那支殺人的箭上到底有誰留下的痕跡。
可現在的指紋對比粗糙淺顯,是無法從一支箭上拓下指紋的。
這時衙差正好擡了木架準備将範靜娴的屍體移走,陸微瀾便又跟進了案發現場。
等到範靜娴的屍體被臺上木架,陸微瀾對幾位衙差拱手道:“各位衙差大哥,請小心些搬運她的屍體!”
既是跟在骁王身邊的公公,又說話這般客氣,幾位衙差自然應允,小心翼翼把範靜娴的屍體臺上木架。
就在他們準備蓋上白布的時候,陸微瀾走了過去,伸出手将範靜娴睜着的眼睛閉合。
範靜娴的面容依舊美麗,不過卻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陸微瀾的手也是冰涼的,她閉了下眼,示意衙差們将屍體擡走。
李郴正站在窗外不遠處,透過窗戶上箭矢穿過的洞眼将陸微瀾剛剛的動作盡收眼底。
此時他才想起,上元節那晚,譚峰和淩恒與他禀報的,她們幫助青衫士子的典故。
怪不得她剛才的臉色那麽蒼白,原來躺在那裏的屍體是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相識之人。
他收回目光後,才對站在身旁的邵雲澤道:“繼續說!”
“殿下,屬下是否要走一趟王家,請王寺卿出山。”
“又何必麻煩。”李郴道。
如今的大理寺王寺卿年歲已高,正告病在家休養,邵雲澤做為大理寺少卿代管衙署內一應事物。
他要負責案件的調查,還得安撫各家的親眷,最主要的是他得說服範家同意大理寺仵作為範靜娴驗屍。
王寺卿既不來衙署,很多事情就不方便辦。
“殿下,您看為範靜娴驗屍的事情?”邵雲澤不免來請李郴示下,他道:“她在京中的姑母是血親,有她同意即可。那又是個沒主意的,也倒好說服。若是等到南邊的範家來人,怕沒那麽容易。但如果真這麽驗了,又怕以後會落埋怨。”
範靜娴的身份太特殊了,一方節度使的嫡孫女,而且是唯一孫字輩。別說是他這個大理寺少卿,怕是聖人也要權衡一二。
“等到那邊來人,給出交待便是。”李郴卻毫不猶豫。
等到範家來人,犯人早就将所有的證據毀滅得一幹二淨了,還查什麽案。
人死既不能複生,早晚要給範家人一個交待,什麽交待都不如早日找到真兇,讓案情水落石出。
有李郴這句話,邵雲澤不免心中有數,查案也能放開手腳。
“據臣所知……這幾位小娘子上元節那晚是受到了昭華公主的邀請,去雲霄樓……”
李郴颔首,“需要本王與昭華的證詞可随時到興慶宮和相府,本王也會派人知會她一聲。”
“謝骁王殿下。”
邵雲澤從前得前大理寺卿柳南頗多照拂,那時李郴還不是現在的性子,就是個小探案迷。
那個時候他正在準備科舉,偶爾在一處探讨柳南辦過的各類案情,算是有些情分。
此時他終是忍不住好奇問道:“剛剛那位公公好像頗得殿下的信任。”
說是公公但誰又看不出來那是扮的,而且她還能進殿下的書房,今日去興慶宮的時候他從門縫內都瞧見了。
“不厭煩罷了。”李郴說完便轉身走向案發的那個房間。
此時陸微瀾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屋內落得滿是灰塵的舊櫃子,正躍躍欲試要把它推開,用手比劃着該推哪個位置。
可能意識到櫃子太高,她太矮,正準備叫個人來,一扭頭便瞧見了他。
李郴走了過去,問她:“要做什麽?”
“看看這櫃子後面有沒有掩藏的門窗之類的,如果有,那所謂的密閉空間殺人就不成立了。”
李郴覺得她這個說法很有意思,思路也很正确。
李郴也懶得再叫人,幹脆一腳踹翻了立得穩穩當當的櫃子,揚起一片灰塵。
這時,淩恒和譚峰聽到聲音也跟了進來,兩人一左一右護在李郴身側。
淩恒則道:“殿下怎麽不吩咐屬下一聲,親自動……腳?”
譚峰則打量着屋內的情況,最後把目光落在陸微瀾身上,頗有一種她是一只盯上他家雞崽的黃鼠狼似的。
陸微瀾回避了譚峰的目光,甩起袖子趕了趕周圍的灰塵。“咳咳……殿下您怎麽不用手啊?”
“有區別嗎?”李郴用手敲打櫃子後面的牆壁。
陸微瀾也握拳開始敲牆。這并非她喜歡湊熱鬧,而是凡是證據,都要一一親自驗證,除非像前世那樣有科學報告擺在那裏。
不過是她這具身體太嬌氣了,剛敲了兩下,手背就通紅。
“要把牆也踹開?”李郴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不是不是。”陸微瀾知道她這樣有點像不相信他似的,忙收回了手。反正敲兩下也足以得出結論了。
“那還不走。”李郴有些不耐煩的皺了下眉,轉身離開案發現場。
陸微瀾離開的時候回頭瞧了眼,看到有個穿着官服的捕快正往她剛剛離開的那間屋子去了。
這個捕快個子不算特別高,腰身很細,如海藻般的黑發束成一個高馬尾,即使只瞧這一個背影,都能感受到此人英姿飒爽。
她在進入案發現場的時候還左右瞧了瞧,雖然只能看到一個側顏,陸微瀾都能斷定這是一個五官十分完美的人。
又美又飒!
不是女主夏扶風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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