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言夏還要再細看，忽然嗅到一陣淡淡的苦味飄來，像是海面上吹拂過的風，裹挾着潮濕的水氣與粗糙的沙礫，鹹而澀。

她下意識地蹙起眉，感覺有些頭暈。

如果她鼻子沒壞，這應該是海鹽的氣味，也是商挽冬信息素的味道。

“歪？系統，人呢？”

一直默默旁觀的系統飄出來：“在呢在呢，親愛的宿主。”

言夏放下筷子，揉了揉太陽穴：“解釋一下，為什麽我聞到商挽冬的信息素會頭暈？”

系統：“宿主，你忘了嗎？你現在是Alpha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言夏恍然大悟。

她都差點忘了，兩個Alpha近距離接觸時，信息素會彼此排斥，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方才和言思秋坐在一起，因為對方是Omega，所以才沒有什麽特殊感覺。

“那有什麽解決的辦法沒有？”言夏壓抑着眩暈，咬牙道，“現在互相排斥，我以後要怎麽和她相處？”

興許是因為心虛，系統的聲音變小：“其實我們已經自動幫你調低了相關阈值，因為原主是Omega，對商挽冬的接受度很高，就算轉變成Alpha，也比其他人更能接受她的信息素注入。”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頭暈都是已經調低後的結果？！”

系統小心翼翼：“是的，否則雙A的排斥程度會更激烈……”

言夏：“……”果然是在給我強行增加游戲難度。

她現在頭暈得好像被人錘了一榔頭，也懶得廢話，直接了當地問：“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完全屏蔽信息素的幹擾？”

“當然有！”系統欣然介紹，“宿主如果還是無法接受現在的阈值，可以選擇用正面點數兌換信息素屏蔽器，從此永絕後患。”

言夏十分尖銳地抓住字眼：“多少點數？”

“200。”系統眉飛色舞，“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言夏：要死了，剛才加了20，現在一下子就扣了十倍？這合理嗎？！

她高情商地問：“請問你以前是哪家的游戲策劃嗎？”

系統懵逼：“當然不是。”

“那要不然怎麽這麽摳門？”

系統：“…………”

“這樣吧，我小刀一下，100點吧。”

您這是屠龍刀吧？！

系統：“180怎麽樣？”

“105，交個朋友。”

系統：“160！”

言夏咬牙切齒：“有點良心，到底是誰把我變成的Alpha？我現在懷疑你在強買強賣商品，小心我向你們上面舉報！”

系統秒慫：“等一下！130，不能再低了。”

海鹽的氣息仿佛苦澀的海水反複灌入口鼻，言夏像是溺水者般張口呼吸，被熏得想吐：“行行行，快讓我換上！”

只聽腦海中叮地一聲，暈眩一掃而空。

系統壓抑着機械音，細聽有幾分憋屈：“多謝惠顧，系統BH00001號為您服務。”

言夏爽了，腰背直停，理智重新占領高地。

海鹽的苦味變得幾不可聞，有如日暮時分蕭瑟的海潮，在橙黃的夕陽下緩緩退去。

言夏環視一圈，幸而女主天生存在感低，也沒人注意到她方才的異樣。

只聽言思秋關切地問：“挽冬姐，你好些沒有？”

“既然不舒服，那下午的課也別去了吧，”趙代曼也跟着說，“你別吃這些油膩的，我叫梅媽給你專門熬了小米粥。”

商挽冬颔首：“我沒事，謝謝趙姨。”

她平日就寡言少語，現在也只是垂眼默默喝着傭人端來的剛出爐的小米粥，衆人見狀便安心移開目光。

言夏也把持着小透明人設，保持安靜如雞，飯桌上便只剩下其餘三人在交談。

你一言我一語之間，言思秋忽然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越過商挽冬便要放進言夏的碗裏，殷切道：“姐，你嘗嘗看這個！特好吃。”

言夏蹙起眉。

女主對魚過敏，言思秋怎麽恰好就夾了魚，還那麽好心想給她吃？

這親妹果然又想蓄意報複。

趙代曼沒有什麽反應，竟也像不知道這回事似的，看着言思秋表演“姐妹深情”的模樣還頗為滿意，點頭道：“言夏，多學學你妹妹，她年紀比你小，但比你懂事多了。”

這群人果然沒一個是真正關心女主的。

更別提商挽冬和商徴羽，連自家人都不是，怎麽會幫她。

言夏放下筷子，有些倒胃口。

“系統，我好想怼她。”

系統大驚失色：“宿主，冷靜！冷靜！記得你的人設！”

言夏從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此時忍了一天早已逼近臨界值，渾身低氣壓：“人設也是可以改的吧？！”

系統怕她強行發飙OOC，連忙安撫：“當然可以！但現在改的話讀者會覺得很奇怪的，到時候書中世界寫崩了，宿主也就回不去了！”

一聽到回家，言夏稍微找回了理智。

也是，跟這些任務NPC生氣幹嘛？現在要緊的是趕緊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我還忙着考研上岸呢。

言夏收起怒火，面沉如水：“你說得對，慢慢改。”

系統硬是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滋味，不禁瑟瑟發抖。

見言夏垂頭不說話，言思秋心中更是得意。

這就對了，果然這廢物沒有膽量反抗，之前是自己高看了她，也不過如此嘛！

正要将魚肉放進言夏的碗裏，她的手忽然被人緊緊攥住。

“我不吃。”言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擡頭沖她笑了笑，“謝謝你了。”

言思秋表情一僵，劇痛從腕上傳來，她顫了顫，竟難以握住筷子，脫手滑出，滾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她痛呼一聲：“……疼！”

系統：“？？？”說好的不怼呢？

趙代曼臉色大變，從座位上直接站起來，厲聲喊：“你在做什麽？快放開你妹妹！”

言夏沒有理她，手上更用力幾分，言思秋發出一聲慘叫，汗水順着蒼白的面容向下流淌。

系統像警報似的重複：“警告！警告！崩壞值上升5%！”

趙代曼驚怒交加：“言夏！”

言夏看向她，忽而問：“媽，您知道我吃魚肉會過敏嗎？”

趙代曼聞言一愣，頓覺挂不住臉皮，支吾道：“這，這我确實是忘記了。你妹妹也是一片好意，你何必這樣為難她？”

忘記？我看你從來沒放在心上。

言夏心中冷笑一聲，垂下頭，聲音顫抖：“我知道了。”

她耷拉着下肩膀，厚重的劉海蓋住了臉，發出幾聲抽泣，一道晶瑩的液體劃過臉龐，轉瞬即逝。

商徴羽見狀放下雞腿，一臉驚訝：“她哭了耶！”

言思秋的手被松開，她看了看白皙手腕上烏青的一圈指印，差點哭出來。

結果轉頭一看，言夏這個罪魁禍首竟然比她先委屈上了？這是什麽窒息的操作？！

趙代曼本就因言夏剛才的靈魂質問而十分尴尬，于是也不敢再責難對方，只對言思秋說：“好了，你姐姐對這個過敏，以後別給她吃了。”

言思秋心想：我能不知道這事？！

但趙代曼無心追究，她也不好再借題發揮，只得捧着烏青的手腕，向身旁的商挽冬撒嬌訴苦：“挽冬姐，我手好疼啊。”

商挽冬放下勺子，瞥她一眼，平靜地回答：“痛叫我幹什麽，我又不是醫生。”

商徴羽很不給面子地大笑出聲，言夏也差點崩不住表情。

商挽冬這個人，在原著裏的人設是“腦回路比較不同尋常、情商略低的高冷Alpha”。

這是一個頗有趣味性的人設，出現在狗血文裏十分少見。在最開始看這本書的時候，言夏屢屢能被商挽冬的低情商話語給逗笑，忍不住一頁又一頁地追下來。

也正因為商挽冬腦回路不同尋常，她便不像周圍人一樣去忽視、冷落言夏，而是将言夏視作一個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的普通人，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一視同仁地看待着。

但對于言夏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言思秋接連碰壁，臉黑了又黑，覺得自己無顏見人，當下站起身來，蹬蹬跑上了樓。

午飯不歡而散。

言夏一路低着頭回到房間，當即擦掉臉上剛向系統兌換的眼藥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系統無情地提示：“宿主，現在崩壞值已經到了5%。”

“不急，又不是不可以降。”言夏在寫字臺前的升降椅上坐下，不以為意。

女主的房間內東西不多，看上去有幾分冷清，她随時從抽屜裏抽出一本空白的筆記本，将草稿紙上的大綱梳理重新摘抄上去。

言夏一邊抄，一邊問系統：“我現在可以看看讀者評價嗎？”

系統配合道：“當然可以。”

腦海中立刻展開一幕窗口，頁面跳轉到評論區，白底黑字映入眼簾。

是你瘋了：？？？？？我沒看錯嗎？這狗逼作者竟然回來更新了？！！

Gary：卧槽，扔在收藏夾裏吃灰了那麽久，忽然跳出更新提示，手機都差點給我揚咯

橋頭米線：爺青回，媽的，七年了！狗作者吃爺的刀片！！！

□□39999：沒更新，好像是修文了……

丸子醬：修了前三章！等等，這個走向怎麽有點，那啥，女主的性格是不是變了啊？好突然啊

芳心消防栓：但我覺得這個性格還行诶，把炮灰都怼回去了，有爽到hhhhhh

魂夢與君同：yysy，qs，我也覺得這個修文修得不錯。

□□39999:河南拔智齒

情系：+1

……

言夏看到這裏，滿意道：“你看，覺得這樣不錯的人也不少。”

系統：“……你還是接着往下看看吧。”

丸子醬：可你們不覺得OOC了嗎，女主原來不是這樣的，就感覺換了一個人，怎麽說呢，沒內味兒了

不洛陽：确實，我覺得作者如果要修的話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好。

情系：樓上幾個咋那麽杠啊？我咋沒看出換了個人，這不還是挺膽小怕事嗎，不過稍微懂得反抗了而已。不錯，狗作者繼續保持下去，地雷大大滴有！

【公告：情系投喂地雷x1，正面點數+50。】

言夏驚訝道：“原來讀者投喂也可以增加正面點數？”

“是的。”

言夏沉思片刻，又問：“那我要到什麽程度才算完成任務？”

系統滔滔不絕：“根據原著的結局，至少要達成以下條件：第一，和商挽冬完成婚禮；第二，崩壞值不高于60%；第三，扭轉爛尾結局，批判假醜惡，弘揚真善美；第四，完成任務後必須即刻離開書中世界，不得停留。”

言夏笑容一頓：“所以我必須攻略商挽冬？”

“是的呢，親親。”

“……我沒記錯的話，我倆都是Alpha？”

“沒錯呢，親親。”

言夏窒息：“所以我要怎麽跟她解釋女主忽然從Omega變成了Alpha？！”

“全憑宿主的想象力了，親親。”

“別親了！”言夏煩躁地揪了揪頭發，自動鉛筆芯重重地戳在紙頁上，斷成兩截。

她塗塗畫畫構思了一整個中午，也沒能想好怎麽攻略商挽冬。

原女主雖說和商挽冬在一起了，但也并非完全兩情相悅，其中還有商業聯姻的緣由。但商家在後文中遭敵陷害，風投失敗公司破産，言家為防引火燒身，便将商挽冬連同女主一同踹出家門去。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所幸商挽冬是個頗有能耐的人，後來自己重新東山再起，反而做得比言家更好。

但個人能力強的同時，老天爺沒收了她共情能力，因此商挽冬難以察覺到女主付出的愛，也做不出相應的回饋。

言夏一直覺得，和商挽冬這種人在一起會很累，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也不想知道你在做什麽。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午休結束，言夏走出房間，與此同時，商挽冬也正好走來，與她打了個照面。

她束起馬尾，一臉幹淨清爽，穿着最普通的校服也顯得高挑惹眼。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樓梯口，商挽冬錯開一步，示意她先下。

言夏禮貌地道謝。

商挽冬聲音低啞，沙沙地掠過耳際，像是剛睡醒：“不客氣。”

離開別墅，瑪莎拉蒂已經在門口待命。言夏拉開車門，便看見言思秋靠在另一側車門前，攥着手腕，眼睛紅腫，像是哭了一中午。

小公主估計這輩子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恨恨地瞪了言夏一眼：“我不要和你坐在一起！”

言夏于是從車裏退出來，和等着上車的商挽冬對上視線。

她聳了聳肩膀，解釋道：“她不想挨着我坐。”

于是商挽冬先進，言夏跟在她身後，正待她要關上車門時，言思秋忽然又大聲說：“你下車，我不希望和你呆在一起！”

言夏：……差不多得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興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吓人，言思秋身子往後縮了縮，向商挽冬求助：“挽冬姐，她又兇我。”

商挽冬将書包放好，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語氣無波無瀾：“你浪費了五分鐘，要是實在不想和言夏坐在一起，你就自己坐另一輛車，或者坐前面去。”

她像是不知道這樣說話會得罪人，口吻總是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事實，令人覺得有理有據。言思秋滿臉通紅，沉默片刻，主動下車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言夏目露贊賞：不愧是你啊，商挽冬！

又很快想起自己要攻略這麽個榆木腦袋，笑容漸漸消失。

我可太難了！

瑪莎拉蒂很快停靠在學校旁，三人依次下車，向教學樓走去。

言思秋和商挽冬皆是美人，像是兩道亮麗的風景線，往日三人走在一起，其他人大多是稱贊前兩者的美貌逼人，而言夏一個人默默跟在身後，就被襯成了灰溜溜的醜小鴨。

而今天她們三人并肩而走，言夏昂首挺胸地邁步，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氣勢上竟完全不輸旁邊的Alpha。

系統悄悄提醒：宿主！人設！你現在在其他人眼裏還是個Omega！

言夏：Omega就不能大搖大擺地走路了？呵，拒絕性別刻板印象從我做起！

言思秋很快到了班級，與她分別後，其餘二人繼續往樓上走。

商挽冬在高二Ａ班，是全年段最優秀的班級，尖子生雲集，而言夏在高二F班，一個在頭，一個在尾，分布在走廊兩端。

Ａ班靠近樓梯，商挽冬在教室門口停下腳步：“我到了。”

言夏還挂念着攻略商挽冬，這時候記得凹一凹自己病弱小白花的人設了，垂下眼，鼓起勇氣小聲說：“……挽冬，剛才謝謝你。”

商挽冬面露不解：“謝我什麽？”

言夏笑道：“謝謝你上車前幫我說話。”

商挽冬聞言，淡淡道：“我沒有幫你，我只是在說事實。”

言夏：……草，你這還讓我怎麽往下接？

她清咳幾聲，掩去尴尬，低頭道：“那我、我先走了。”便匆匆往F班走去。

在言夏看不到的背後，商挽冬駐留在原地，沉默地目送言夏走遠。

直到那道纖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才緩緩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走進班級。